大战。不过,这国家大事和龙绻儿被梅妃打有关吗?
龙绻儿垂下头“母妃说,陵王和其他大臣上奏,建议此事若想化小,只能以喜冲之。”两手不断扭着衣摆“也就是要我出嫁和番。”
花凋听着,脸色陡然一僵。
“我不愿,甚至以死相胁,母妃都无动于衷。”她捂着脸颊,不愿再想母亲当时的冷漠残忍
让她去,谁也不许拦,本宫倒要看她有多生不如死!
她的母妃,眼看匕首闪闪,划向她的骨肉,都不眨眼啊。
花凋的脸色更加阴寒,嘴唇稍稍动了动,冷冷地道:“原来,公主是为避婚‘刻意’要花某做个‘大逆不道”的人,助你脱困。”换言之,她能想到的人只有他,所以他才“有幸”一亲芳泽。倘若没有他,那这个人是谁还未可知!呵,呵呵,可笑可悲的他啊!还自作多情地辗转为难,思量诸多!
龙绻儿不懂,自己嫁给花凋和让他大逆不道有何关联?
“你不愿?”
花凋猛地一抽手臂,撤身,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臣不是不愿,是不配!朝中与公主年龄相仿的乐嘉、柔慧公主都已出阁,公主也到适婚之龄,和亲后母仪天下,流芳千古,对公主不无裨益。”
龙绻儿不敢置信“你说的是真心话?”
花凋的脸上浮现出吊儿郎当的怪异笑容“公主大婚,不再需要花某照顾,到时自有别人接替,功成身退,花某诚心遥祝。”
龙绻儿从床上跌跌撞撞下来,眼角凝霜,犀利而森冷道:“你当真是心里的话?”见他欲说,又喝断:“你听着!我最后问一次!”
花凋后退一步,淡淡道:“公主不必如此,和亲是公主的一个好归宿,这京师繁华,却阴霾密布,不见得比塞外要好。花某当年承诺,今日当然要为公主精打细算。”
“好好得很。”龙绻儿仰天大笑,笑得梨花乱颤,泪中蕴血。“你是个尽职尽责的捕头,也是个重然诺的汉子,还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我能说你什么?你守承诺,我怎么能背誓?出嫁,我也不会亏待你。今日我大惊小敝,你走,走吧!”嗓音由刺耳的尖锐极度下坠,转至嘶哑,最后噤音。
花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衣袖下的拳头攥紧了又松。
他终究是走了
走得和来时一样突兀,一样迷离。
龙绻儿掩面而泣,一直哭,一直都没哭出声。
次日,才发现,原来早在花凋走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失声。
流水无情,那一声声娇柔的“小野花”成了绝响。
北狄派第一美人“织罗公主”作为大使,前来天朝商讨边关动乱之事,同时代表北狄王子迎亲。不过
六扇门隶属监察一系,不似三公九卿上朝议政,飞来的赏赐实在怪异。望着一箱箱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风烛与雪韧互看一眼,莫名不已。
花凋翻了翻那些耀眼的稀世宝物,反而没有了往日的飞扬心情,淡淡地问:“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奉命前来六扇门送礼的刘公公一敛袖,笑道:“几位爷,天朝的九公主‘晴川’即将下嫁北狄王储,为表隆重,他方大使献聘礼数十箱。烟雨姑娘传晴川公主话,说是各位六扇门的捕头终日为保京师太平,刀头舔血,委实辛苦。她拿这些也用不着,倒不如犒劳大家,希望捕头们衣食宽裕,得意全力护驾,侦破要案,除暴安良。”
风烛和雪韧再次互觑一眼,脸上都摆出“这怎么可能”的神色。晴川公主,一个折磨死人不偿命的疯丫头,何时变得如此知书答理、秀外慧中?
花凋一听“晴川公主下嫁”几个字,袍袖翻卷“啪”地盖上了箱子。
一直沉默不语的月刹缓缓抬起头,幽深的眼眸盯着花凋阴晴不定的行色,若有所思。
“花捕头。”刘公公偎靠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别有深意道:“这是晴川公主特别交待,赠给您的东西。”
花凋一挑眉,并未去接。
刘公公讪讪一笑“呦!花捕头,虽说公主的话不是圣旨,但也是金口玉言,更何况又是未来的北狄王妃,这个天大的面子你不会不要吧!”
花凋漠然地一伸手,打开盒盖观瞧,里面放着一个晶莹碧绿的小算盘!
刘公公一板一眼道:“烟雨姑娘传公主话,说花捕头之前的兵刃不慎被毁,故特从众宝之中挑贵玉石雕琢相赠;还说此玉不比玄铁之坚,却价值连城,相信捕头定会欣喜。”
玉石代玄铁
价值换坚心?
好一个意外惊喜!龙绻儿啊,你没有食言,果真是待我不薄啊!
花凋托着锦盒,仰天大笑,不顾他人异样的目光“好,这份心意花某生受!劳烦刘公公转告公主,请务放心,花某受此殊荣定不负所望,鞠躬尽瘁。”
刘公公愣了愣,旋即点点头,一拱手:“既然事已完毕,咱家告辞。”说着,一扭身,带着随行的小太监起身离去。
人去后,六扇门恢复原来的肃杀与冷清。
雪韧感慨万千,低叹道:“想不到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事如此化解了我曾以为是在所难免的大仗”
风烛冷冷一笑,虬髯胡子下的嘴角勾出一抹讽痕“哼,你我想不到的多着呢!这联姻不算稀奇,怪就怪在出嫁的人身上!”手指一点珠宝箱“梅妃旁边只剩九公主在膝下,纵然北狄花血本,她也不应同意区区几箱珠宝,难道就是晴川公主的身价?哼,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雪韧深有同感,瞅瞅面无表情的花凋,皱眉道:“九公主为什么会同意这门婚事?”
花凋露出怪异的神色,笑道:“你问我?哈,奇怪了,她同意与否为何要问我?公主和亲自古即有,何必惊讶?”
风烛一拍他的肩“既然不值得惊讶,就该高兴,难得晴川公主如此识大体,临走之前还惦记着咱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抱敬不如从命雪韧,走!把珠宝弄到账房去,分给大伙!”言罢不再看他,昂首迈步走出大厅。
雪韧静静想了一下,朝花凋说“你莫”未讫,又摇头作罢。
花凋疲倦地靠着椅背,沉沉吐气,举高眼前的玉算盘,看起来深觉混浊,丝毫不见清澈明净之处。
“自欺欺人。”
“什么?”花凋睁开眼,看向那个不爱说话的月刹。
月刹手持洞箫起身而立,冰冷的容颜微微波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再一次无比清晰地重复:“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花凋的唇边一僵,竟无言以对。
哎,如果不是那个远道而来找风烛,又在醉仙楼与老大斗气的君山岛大小姐,也许花凋一辈子都没机会尝试醉酒当歌的滋味!
真真是刻骨难忘!
他平生不爱饮酒,因为不善饮酒,而一旦饮酒,则痛快一身!
雪韧的刀被他拔出鞘,六扇门的花草树木被洗劫一空!没人拦得住他,也没人敢去拦截他!刀锋所至,风卷残云,昏天暗地。雪韧瞠目,忍着同样因酒醉而痛的头找来那个又跑到赌场的花夫人。现在,也只有她才脑扑制住花凋的冲动和疯狂。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花捌顺着心中压抑许久的郁闷情怀恣意挥舞弯刀!
此时,花夫人的脸兀得出现停格,刀尖顿在她鼻子的前端!
“娘?”花凋的一张脸和关公有得比。
“臭小子!你还认识我啊!”花夫人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叉腰道:“我不记得何时教你借酒消愁!那些没出息的颓废儒生,你也跟着去学?”
花凋呆呆地松手,刀“当啷”一声落地。
“颓废?”笑得好苍凉,他伸出胳膊一搂花夫人,头低垂在她肩上“老娘?我为什么会颓废?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是花凋天下公认的刻薄表!什么狗屁的事儿值得我牵肠挂肚?”
“儿子。”花夫人回抱高自己几个头的儿子,有些预感,若有所指:“莫非你真动心了?”
花凋闻言,阵阵惨笑,从怀里取出那个玉算盘“老娘,你看到她赠我的东西吗?玉石代玄铁,她讽刺我?说什么她也会守诺,分明是戏弄于我!”
花夫人明亮的眼眸眨了眨“你自己说她出嫁好,发什么疯啊?”顿了顿“除非是你放不下!她也许根本没你想的不堪,是你自寻烦恼!”笨,不开窍,一点都不像她。喜欢就喜欢!避她是九天仙女是乡村野妇,照抢不误!嗯,虽说龙绻儿不怎么讨人喜欢,至少对她儿子还算痴心,可惜这两个当事人都是个木头脑袋,纯粹彼此折磨!
花凋肩头一颤,竟生生捏碎了玉算盘,掌心被碎屑吞没,刺鼻的腥味刺激了神经,顿时清醒,不禁喃喃:“是我错”
花夫人一扬脸“你说什么?”
花凋仰天长叹,漆黑的苍穹看不到半颗星子“我仔细想过,梅妃要女儿出嫁的确十分可疑。后来经过多方查证我才明白她之所以逼龙绻儿,目的是利用她的婚事延缓皇上封陵王为太子;同时,由于知道失踪的宁王和晴川公主兄妹情深,他断然不会连妹妹远嫁前的最后一面都不见,借此引出天纵英才的龙缱来改变皇上决定,可谓一箭双雕!”
花夫人吃惊地瞪大眼“啊?世上竟有如此狠的女人!连自己的骨肉都利用?儿子,你既心里有数,干吗不去拦她?”
“拦?”花凋冷冷嗤笑“娘是要我造反?太子被贬后,储位空悬多年,朝中上下蠢蠢欲动。梅妃和菊妃为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一个当初是设计害东宫太子,一个是暗中培植势力至今,两厢周旋多年自北狄公主面圣,皇上不再临朝,一切政务交六部代理,宫中戒备森严,严禁私自出入。你看,前几天连辅佐陵王的薛公公都拉下老脸来探风,足见世态严重。现下谁都妄动不得”
花夫人同样付以冷笑,狠狠一敲他“小子!你肚子有几根弯绕为娘会不知?听着!如果对那蛮丫头没心思,少在这儿发癫!如果有马上给我把人抢回来!皇帝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莫非,你觉得配不上她?”
花凋微一掀嘴角,黑眸凝视掌上的血痕“配不上?也是,对她来说我算什么?”不顾伤口“啪啪”猛拍胸膛“枉我自诩‘聪明’却误落‘囹圄’!我我岂是下贱到做人脔肉的地步?”
花夫人眼眉肃杀,一揪他的农衫“什么?”
“纵然没我花某人,她也能找到脱困理由!”花凋推开母亲,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扭曲的面孔渗透了寒意,发丝在肩头狂乱的飞舞“一个失贞的公主自然做不了和亲新娘,能帮她促成此事的人还少?”
狡猾的花夫人顿时大悟。原来,这小子别扭在这儿。
多半是晴川公主见要出嫁北狄,提出和宝贝儿子先行夫妻之实,借此找个破坏和亲的绝对理由。而她儿子偏又是个心高气傲的脾气,觉得成了工具,自尊受辱,多年对龙绻儿的容让成了见鬼的笑柄。怪不得难受!
傻小子,都陷进去还在为微不足道的面子在原地打转。
花夫人轻轻一弹鬓角微尘,款步到雪韧那把被花凋松落的刀前“她是什么女子,老娘没你清楚,如果连识她八年的你都齿冷,又何必伤神?”弯腰拾起弯刀“不过,别忘了老娘老早就告诫你的话女人一旦心寒,即使‘枯木逢春’也难再挽回!”
花凋转过身,借着妖娆的月光望着母亲的容颜,心一动老娘说的是“他和她”还是她自己和他那个“无缘的爹”?
不管是谁,都苦不堪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