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荒山是静寂无声,甚至还透露着些许诡异的色彩。浓厚的夜色,总是给予人无限的想象空间和无数的可能性,似乎在暗夜中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就像今夜
在这个荒山的孤夜中,居然有人不畏黑暗的赶着路,任何敢在深夜赶路的人,想必也不是寻常百姓,不是江湖豪杰,就是夜行千里的江洋匪徒,但是现在这个深夜的赶路者的脚步却是蹒跚不稳的,一点也没有江湖豪杰的潇洒步伐,反倒像是受了重伤挣扎而行的落魄人,教人忍不住有些同情。
这辈子,李聿白从来不曾像这一刻这么狼狈过。
他,李聿白,堂堂宝靖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堂弟。从小就是在众人的吹捧下长大的,从他出生开始,食衣住行都自有仆人打点伺候,他总是保持着仪表非凡、潇洒体面的形象,就连当初父亲送他上“天目山”学武功时,都还派了魏中这个贴身护卫来照顾他。如今,看看自己一头乱发、两鬓和下巴布满粗粗的胡碴,满睑的尘土和衣衫不整,又是污泥、又是破洞、活像个大逃犯。
至于他为何将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样,那真是说来话长了。本来他是预备赶路回京城的,偏偏在湖南教他遇见官银遭抢的事,当地官府束手无策,他身为王爷又怎能袖手旁观呢?为了追查方便,就由他的贴身护卫--魏中,假冒他扮成宝靖王爷招摇的回京,而他则在暗处追查抢劫官银的“燕霸山”匪徒。
这一批人果然狡诈异常。在杭州,他好不容易和闻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庄”少主--秦俊彦布下陷阱,这才抓到他们在杭州分坛的坛主刘淳。为了找到“燕霸山”真正的窝,他故意让刘淳脱逃,他在暗中跟踪,这才会一路追踪至此,没想到刘淳这家伙精明得紧,居然反将他引入深山。
他清楚的明白:他迷路了。
这是他迷路的第三天,他老在山中打转,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到,想问路也没办法。迷了路倒也还好,这并不令他沮丧,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他迷路的第二天,山中下了一场大雨,他居然找不到避雨的地方,为了要找避雨的地方,他只好在黑夜的深山中摸索前进,没有方向瞎碰。他的下场是:他不慎摔下山坑,跌伤了脚、手臂挂彩、满身的泥浆,活像在泥堆中滚过,于是他就成了现在的惨样。而现在他只能挣扎,一拐一拐的往他自以为的下山方向,跌跌撞撞的走。
特殊的身分,让他养成自负而目空一切的习惯;从来都是他发号命令,所以他从不知道迁就、忍让、委屈该怎么写,谁让他一出生就是王爷呢?但是现在,他生平头一次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肉体,是王爷也会生病的,只要是人,谁也逃不过。
所以今夜他很挫败的发现:他一向很自豪的身体居然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因为他正体会到头昏眼花的滋味。谁教他为了追踪刘淳的踪迹,有六天不曾好好的休息,再加上大雨的洗礼,并在山里摸索了两天,他真是筋疲力尽。除了沿着溪流走一步算一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生平头一次觉得无助。
雨后的月光是蒙蒙而美丽的,银光柔柔的洒落在溪面映出闪闪光亮,山里的夜晚本有雾气,银光配上白蒙蒙的雾气,再加上溪流的泠泠水声,将这深山的夜景,点缀成似梦幻真的绝美梦境。
猛然的,一个悦耳温柔的歌声随着夜风轻轻的飘送过来。这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分外明显,也更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让他精神一震,将几乎要陷入昏迷的意识,一点一滴的唤回体内。他吃惊的发现,那声音是女孩子的歌声,歌声轻缓却又温柔婉转,深深吸引他如今脆弱的神经。
轻吟浅唱在这月下格外的有份吸引人的美感,是山中鬼魅?是狐仙精怪?尚未细想,他已经忍不住好奇的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在他吃力的越过大石后,眼前是豁然开朗的一片平坦河床。
他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个雪白的身影迎着夜风,就着水流声的陪伴,在月下翩然起舞。她的身姿苗条轻盈、舞姿曼妙,彷佛都将迎风飞起,就似那不沾尘烟的凌波仙子。可是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她的五官,于是他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宛若失去魂魄般的痴痴望着,在月光下的雪白纤细的身姿,叫人动容、叫人无法忽略。
她的歌声很美,但却显露出哀愁和孤寂,那种哀愁再加上那盈盈身姿,居然不可思议的撩动了他心底深处的柔情
今夜的夜色很美,沈莂儿好不容易偷溜出来,到这山中小屋。她一向喜欢黑夜,黑夜给她安全感,在黑夜中她可以轻易的隐藏自己,让自己冷静思考。在这个山中的小樵屋中,她可以不用处处提防、处处小心,可以放任自己最自然的本性,她可以放下戒备的心。
她很清楚义父的野心--“称霸江湖”她一点也不喜欢、更不感兴趣。可是她也明白,那是义父一生的梦想,他永远也不会放弃;而她是义父一手训练出来的棋子,是他完成霸业的工具。
唉!她渴望自由,希望做一个平凡人,但是天下之大却没有她容身的地方,义父不会放过她的。这扰人的烦心事,在她的脑中纷扰不已,这些压抑的心事令她的心中沉郁不已。她听着水声滔滔不绝、奔流不息,不经意的,一些旋律浮上脑海,她自然轻盈的舞动、轻轻的吟唱着。
她太专心于自己的心事,专心到居然没发现有人正在一旁看她。舞影飘然、歌声清灵,月下起舞当真是美不胜收的醉人画面。慢慢的舞影歇、歌声停,她兀自沉醉在今夜的雾气、月光和她自己的心事中无法自拔
她停下身影,呆愣着面对溪水发呆。“唉!”她轻轻的叹息着,叹息声中充满了落寞和哀愁。那幽幽的叹息声,几乎催眠了李聿白的每一根神经,他专心的看着她,看她轻轻的弯下身子、脱下鞋袜、拎起裙襛、慢慢朝着溪水前进。
“她要寻死!”这是李聿白第一个念头。不行,他要阻止,他忘了自己正在生病,提起精神往前一扑,口中大喝:“姑娘,别做傻事!”
沈莂儿正想到溪中光滑的大石坐一下,顺便让脚泡泡冰凉的溪水,这是她思考时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正要走人溪中,猛然一声大喝,让她吓了一大跳,一道黑影袭来,她轻喝:
“无耻、想偷袭?!”下意识的,她机警的防街着,她扭身痹篇对方的来袭,没想到对方功夫不弱,她居然避不开,被对方一把抱住宾在地上。
他关心的想:
“幸好赶的及,来得及拦下她。”原本他是想抓住她的,没想到他冲得太急,居然将她扑倒在地,趁力气未歇抱着她往地上一滚;他突然想起这样搂抱着一个女人,似乎不妥,虽然是为了救她,他正想放开她,没想到怀中的她,却突然奋力一推。为了救她他已经用尽力气,更何况他无任何防备,因为他实在没想过有人会攻击救命恩人的。
方才那一滚,使他们更接近溪边,她这一用力,他连躲也来不及躲。“噗通!”一声掉下水。沈莂儿满意的听见“噗通!”一声,她冷冷的起身,正想看清楚是谁偷袭她的。没想到她一抬头,便望进了一个墨黑晶亮的眸子,现在这双眸子的主人,正一身狼狈的坐在冰冷的溪水中,满眼写满不相信和怀疑。
她仔细的打量这个偷袭她的人,喔!他看起来真是狼狈,如果不是她正要尽力维持她脸部文风不动的表情,她只怕她会笑出来,看他一头纠结乱发、满脸尘土,看得出来他穿的是一件质料不差的衣衫,可惜现在正污黑破烂,还有好几个破洞,使得原本该是体面不凡的衣服,如今却成了破烂的乞丐服,令人惋惜。
她努力堆起一脸寒霜的问:
“说,谁派你来偷袭我的?”
“偷袭?”李聿白当真是一头雾水。他奋力的摇摇头,想摇掉脑中的昏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如果不是屁股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冰冷,不停的提醒他这是事实,他实在不能接受这件事。
他一直到这时才有机会,面对面的打量她。她有一个清秀的五官,可惜表情太过冷漠,冷漠让她的脸上仿佛戴上了一个精巧的面具。她的肌肤晶莹雪白,尤其在这样黑夜的衬托下,她的肌肤彷佛是一件精巧的瓷器般细致剔透,在幽静的黑夜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她有一个倔强的唇,现在正紧紧的抿着,小巧的鼻梁、秀气的眉毛,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但是其中的神色却是复杂多变。她看起来大约只有十八、九岁,这样的年龄,眼神中的复杂不该这么多。她像一个谜、一道难解的谜题,她的脸上写满了抗拒、防备。抗拒会激起男人天生的征服欲,他觉得自己的头已经不昏了,但是他的自尊心大大受创。
他气愤的说:“姑娘,你都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救命恩人?”沈莂儿一脸迷惑的重复着。
李聿白看着她迷惑的表情,不得不气愤的解释着:
“三更半夜、荒山野岭,你孤身一人,哀戚的叹息,你不是要投河自尽是做什么?”
听到这里,她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以为她是要走进溪水寻短见,如果不是情况太过奇特,她相信她一定会大笑出声。
“自尽?”她嘲讽的说。
“原来你是想当大英雄呀!很可惜让你失望了,我不是寻短,只是想泡泡溪水罢了。很抱歉,打碎你的英雄梦。”
她嘲讽的语气,真是重重的伤了他。他原是一番好意,却让人糟蹋成这样,心高气傲的他,哪里受得了这个不知道感恩图报的小女人,他决心让她吃一点小苦头,于是他做作的开口:“就算是我误会了,那你推我下水是不是该拉我起来?”
她怀疑的看他一眼,不为所动嫌恶的问:
“哼!你缺手断脚、不良于行吗?自己起来。”
她的反应叫他吃惊,任何一个正常人类,都不会见死不救的,更何况只是举手之劳扶他一把,有这么难吗?这个冷血的小女人,他真是后悔救她,他气愤的在心中怒骂着。要给她一个教训的意念更是强烈了,他深呼吸、努力压下心中的气愤,放低身段低哑的说:
“姑娘,你没看见我受伤了吗?”
经他这一提醒,沈莂儿才发现,他的手上缠着纱布。好吧!就念在他是一片可笑的好心份上,拉他一把又如何?于是她靠近溪边伸出手,他也伸出手,在两人相握的一刻,他用力的收紧手臂,将她扯向自己。
为了拉他,她的重心往后,他这一用力立即令她重心不稳,人也如他所预料般的顺势往前扑倒,精准的扑向李聿白的怀中,安稳的坐人他的怀里;他得意的伸出手,双臂收紧将她抱满怀。他得意的开口:
“姑娘,知道什么叫“恩将仇报”的滋味了吧?这就是方才我的感受,你”本来他还得意的想多揶揄几句的,但是摆在眼前的景象,令他不得不闭上嘴,因为他的脖子,正顶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而坐在他大腿上,被他锁在怀中的女孩子,正是匕首的主人。她冷淡嘲弄的说:
“那倒未必,快放手,否则你就永远不会有机会见到阳光了。”
他一震,却很快回复正常,非但一点也不紧张,反而一脸开心。哈!哈!他开朗的笑着,自嘲的说:
“我生平头一次被威胁,还被人用刀指着脖子,威胁我的居然是你这种小女人,真是新奇的滋味。”
听见他爽朗的笑声和毫不惊慌的语气,她皱了皱眉头不悦的斥喝着:
“别以为我是吓你的,再不放手,我会一刀送你去见阎王。”
李聿白非但不放手,反而更用力的抱紧怀中这个柔软的身体,充分的享受她柔软、匀称的身躯,他陶醉的想:她抱起来的感觉真是不错。他才不相信她有这个胆量敢杀他,女人多半只会哭泣和昏倒,就像京城那些大家闺秀,都是软趴趴的没个性。
“放手,你是白痴吗?一个马上要被人割断喉咙、死状凄惨的人,还笑得出来,真是不简单、真是有勇气呀!”
她看得很清楚,他的眼中满是嘲讽,根本看不起她手中的匕首,他认为她只是做做样子吓他的。好,就看谁吓谁,她冷冷的下决定。
“不信我会动手?”她挑挑眉毛,一说完立即阴狠、毫不留情的反手一挥。
他警觉的往后一仰松开她,避过这一刀,虽然他避的快,但是她的动作也不慢,他很清楚的感觉到他脖子一凉;看来身上的伤又要多一个了。
她得意的看见他眼中的不相信和震惊;最令她开心的是他自然的放松力道,他这一放松,让她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挣开他的掌控脱身出来。她灵巧的跃起身子,逃出他的怀中,而他还是傻愣愣的坐在冰凉的溪水中。
她不是开玩笑的,她真的动手了,他终于明白他错得有多离谱了,他吃惊的说:
“你真的动手杀我?”
她一脸高傲的瞪着他,似乎在说:废话,你脖子上的伤不是说明了一切吗?
“我们之间的仇恨有这么深吗?再说我原是好心以为你寻短见,这才出手救你的。”
“多管闲事,最是惹人嫌,自作主张,更叫人讨厌。”她还是冷淡的说。
“好,就算我多事,你有必要恩将仇报来杀我吗?”他快要气昏了,他怎么会遇上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呢?生平头一次被批评得这么难听,他是王爷耶!他气愤的想。
“既然是多事,那就不是恩了;再说、方才企图恩将仇报的只怕是阁下吧!”想拉我下水,你还早呢!她自傲的想。
他没想到她如此刁钻,被她一堵他倒也无话可说,谁教他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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