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儿童公园里,两个并列的秋千上,各自承载了一个人。
一个身影很高大,另一个则是有点圆胖矮小。
两个人坐在秋千上,高大的人,表情有点抑郁;而矮胖的那个,漂亮的双眼眨呀眨,眼光里莫名的情绪在流转,她看着身旁高大的身影,像是幸福的微笑着。
毕业以后,这是她第三次见到他。
她从没想过,离开学校之后,还会跟这个只剩下“听说”的人物再度相逢。
以为他将成为她的回忆,没想到现在却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
圆亮的眼儿一瞬也不瞬的直瞅着对方,努力刻画他坚毅的侧脸。这些年,他改变了许多,学生时期的漂泊感收敛了,留在他的眼眉的,是一股成熟的稳重气息。
男孩变成了男人,瞧得她脸红心跳。
还是很喜欢他呀!
默默的迷恋他很久了,从没奢望对方能有个什么回应,毕竟他身边有人,而且他也没正眼注意过她。
但是喜欢了,有些事情就很容易想得很开,没有眼光、没有回应,她一路退退退,退到只要待在他的身旁,跟他呼吸同一个范围的空气,她也高兴不已。
清风总说她疯了,还问她世上没别的男人了吗?为什么,就是只爱他?
她也不知道,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她有时会想,爱情如果要问原因,还是爱情吗?
或许,她是在为自己的心情找理由,可是没办法,她放不下这份感情。
要不,毕业好几年,为什么才一重逢,学生时期的激动情绪却依然?
真的还是很喜欢他啊眼光拉回到自己的膝盖上,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摇摇晃晃的荡起秋千。
抬起头,夜空晴朗,星星零落,她没有说话。
沉默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毕业后第三次见面,是他找的。
很难得他会主动找她,她满怀兴奋的前来赴约,但是期间他一直很安静,早知他不多话,但是今天的他更加寡言。
她心里想着,却没积极询问,她习惯在他身边当一个安静的聆听者,等着他想开口的时候。
秋千晃呀晃,老旧的轴心发出嘎嘎的声音,飘在安静的公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像是回了神,抬头,往她这边瞧来。
她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一个人看着星空,弯弯的嘴角、亮晶晶的眼,昏黄的路灯淡淡的洒落在她的脸上。
他抿着唇,凝视着她,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又过了一个许久,他终于开口:“知恩。”磁性的低沉嗓音,很悦耳。
她回过头,看着他,笑得更开“什么?”
“我”他顿了顿“我们结婚,好吗?”
轴心转动的声音停止了,她的笑容也停止了,惊愕浮在她的眼里,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瞅着他,这回,换她变得沉默了。
人生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说,但是,有包括他跟她求婚吗?她想都没想过。
毕竟,两个人连牵牵小手都没有,谈婚姻,真的遥远。
只是用手偷偷捏了膝盖一把,会痛,不是梦:眼中映着对方淡然的表情,也不像是开玩笑。
他,真的跟她求婚!
脑中像是有只手突地伸进来搅拌,一时间,她的思绪变得有些似幻似真,无法深思他的要求,她就听见自己开了口:“好。”
接着,她瞧见那总是平静的神色,微微的诧异了起来
缓慢的睁开眼,视线由朦胧逐渐变得清晰。
她,作梦了。
她梦见了当年,程豫跟她求婚的那个夜晚,像梦一样的夜晚。
心里的王子第一次主动对她伸出手,竟是问她要不要嫁给他?那个时候她好快乐啊!快乐得无法停下她唇上的笑容。当时她真的以为,属于她的幸福终于要开始了
记忆的片段交叠着,忘却的曾经幕幕翻转,人是不是在难过的时候,记忆力就会忽然变好了?许许多多的伤痛,一时间都跑了回来,压得知恩的胸口有些难以呼吸。
她深吸口气,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在一个不认识的环境里。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连飘动的窗帘都是白色的。
鼻间探入一股葯水的味道她是在医院吗?
努力的想了想。是啊,她想起来了,她睡在知翔的身边,因为胸口痛,他帮她叫了救护车,她的意识不是很清楚,只是看到不认识的人在她身上插了很多的管子,对她说了很多她不知道的语汇,隐约中,她甚至看到了程豫她离婚的丈夫
我们以前是好朋友,而且,我深爱着你。
以后要是觉得累,就来依靠我吧!
我爱你从地球到太阳来回一百圈那么爱。
我想你就像呼吸一样时时刻刻不间断的想。
陌生的画面忽地涌现,知恩困惑的皱起了眉,她看见程豫在笑,笑得温柔宜人,眼神中充满了专注。
他是在看谁?
她没有见过程豫这样的表情,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隐隐约约,几个画面,程豫都在笑,有时还牵着对方的手。
熟悉感随着画面逐渐扩大,忽然间,笑容消失了,他面带愁容凝望着,语气沙哑。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心有些疼,知恩看着模糊的影象,觉得好熟悉好熟悉
然后,她听见对方开口。
我不要不要不要分离
接着,她看到说话的人,原来是哭泣的自己。
急速的痛楚猛然侵袭,知恩难受的抓住胸口,突地从床上坐起,感觉到左手有股力量牵住她。喘息间,她看见程豫趴睡在病床边,因为她的移动,他抬起了头。
“知恩。”
白着脸、抖着身,八厘米般的画面鱼贯而出。
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她离婚、她失忆、还有重逢、相爱跟再一次的分手
“知恩,你还好吗?”程豫望着她,一瞬也不瞬。
知恩回瞧着程豫,看着他认真的表情,那双眼,好专心好专心的凝睇着她,就像刚刚画面里那样。
为什么残忍的说要离开,现在却又这样看她?
“你好过分”干哑的声音,破碎地从知恩喉间冒出。
程豫一怔,目光没有移开。“知恩,你”想起什么了吗?
眼眶泛红,知恩揪着被单,严重的颤抖一直没有停止的倾向。
“你好过分”她再度喃道,用力摇头,挥开程豫关切的手。“走!离开!你要分手就分手吧!反正当初离婚我就不再期望你!”
松开的手只离了一秒又回到了知恩手上,这回,他牢牢的反攫住她,任凭知恩怎么甩都甩不开。
她恢复记忆了,程豫知道,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要站在这里。
那夜,程豫再一次的看见知恩在他面前昏厥,他慌张抱着她面色苍白的身躯,顿时间他终于明白,分离,并不是他们该有的结局。
他宁愿她恨他怨他,也不该因为害怕伤痛而轻易的说出分手的话语。
他爱她啊!就算爱情有了伤口,也不代表他们不会幸福。
他怎么忘了自己是如何跟黎曜说的
只要她不离开我,怎样我都无所谓。
是的,他的坚持不该只有这样,不该!
大掌紧紧握着,知恩施不上力,只好瞪着程豫,像是要把对方烧出个洞般的盛怒眼光。
“放开我。”她冷声道。
“不可能。”他回得坚决。
知恩气得拧眉,继续瞪着程豫。“我再说一次,放开我。”
“不可能。”他还是老话一句。
面对他的态度,知恩难受的开始挣扎,努力的想要把自己的手从程豫的大掌里抽出。
“知恩。”程豫凝着脸,伸出另一只手扣住瘦小的肩膀,想要停止知恩晃动的身躯。
“不要叫我!”温柔的嗓音这么一唤,唤出了知恩无法克制的泪水。
“你到底要我怎样?我已经答应跟你离婚,离开你的世界远远的,我不想你、不惦你、也不再期待你,甚至连回忆也不再,你还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程豫脸色痛楚,知恩的话鞭笞着他的良知,他伸手,一把将知恩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对不起。”
一句话,停住了知恩的挣扎,她呆在程豫怀里,小脸贴在他温厚的胸瞠,不停的流着泪。
“对不起?现在说对不起,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的‘对不起’!”
程豫拧着眉,环抱身躯的手臂收紧了些,他吻着知恩的发旋,哑声道:
“我爱你,知恩。”
胸口抽痛了起来,待在程豫怀里的知恩听得有些恍惚。
爱他说爱她?
“可是我不爱你了。”因为她爱不起。
程豫僵了一下,但没有因此松开手,反而搂得更紧。
“我还是爱你。”
低沉的声音缓缓的飘过,飘进了知恩的心里,她低垂着眼,看见窗户的玻璃反射出程豫的背影。她凝望的他,始终都只有这方宽宽的肩背,她总是等着他转过身,好好的看她一眼
这一回,背影转了过来,还跟她说爱她,她,可以相信吗?
朦眬间,知恩忆起了程豫求婚的那个夜晚,想起了那个天真的自己抿着唇,她带着眼泪的声音轻轻溢出。
“你能爱我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知恩抬起头,悲伤的看着程豫。“我不要你虚伪的施舍你无法再多出的感情给我,因为现在的我很贪心,如果你能给我的爱不是永远,那就不要说你爱我!”
眼泪一直流,因为心很痛,但是她却无法移开望着程豫的眼光。她看着他,看到了自己的可悲。
“我不伟大,也不可能伟大,我只是个自私的女人,我要的是永远的爱情,你懂吗?”她哭吼着,泪水沾湿了襟。
程豫的眼神没有移开,也没有任何迟疑。
他回望着知恩,深深的望着她。最后,他开口:“我爱你。”
知恩不敢置信瞠大眼,眼眶含泪的瞅着程豫。
她说,她不相信他了。
她说,她不爱他了。
她说,她要的爱情是永远。
即使她说了这么多,他还是说了
我爱你。
在过去那些年来,一句她日日夜夜奢望他告诉她的话。
她等了好久好久,久到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过了多少时间。
知恩的眼光停在程豫身上,她内心复杂,泪水依然在奔流。此刻他们之间,仿佛回到了说离婚的当时,一张白色的病床,和两个内心受创的人。
但是她,已经没有当时的勇气了。
“拜托你,离开我的人生。”知恩闭起眼,说出了自己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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