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整个宅院被一股凝重的氛围包围。
水叮叮坐在窗边,未燃烛点灯,只是让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室的光晕。
她下意识抚着手上的白玉镶金玉镯,情绪紊乱得跳脱她的控制。
她怎么也没想过,原来她出生在如此富贵的家庭
尚书府寻女的告示,她也贴过几回,却怎么也没想到,尚书那一个下落不明的千金竟是她?!
近日来发生的一切,就像江慎策划已久的预谋,让她心痛地不禁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产生质疑。
他的目的只是赏银吗?又或者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水叮叮轻蹙眉,被充斥在脑中那无数个疑问给扰得无法平静。
她想不明白、无法理解,不懂、不懂!
突如其来的扣门声响起,紧接着是江慎慢条斯理的话语。“叮叮,我们可以谈谈吗?”
“不可以”她陡地打住话,却又后悔地噤了声。
此刻,她应该在乎的是江慎话里的真实性;该问的是,她真的是礼部尚书的千金吗?而不是江慎的所作所为及心里的想法。
“叮叮你还在生气吗?”
江慎站在门外,懊恼地蹙紧眉,正思量着是不是该让水叮叮独处时,门扇突地被推开。
“你是为了赏银接近我的吗?”水叮叮不吐不快,就算江慎不来找她,等她想清楚后,也会踹开他的门问个明白。
面对她的指责,江慎心痛至极,却反而牵唇笑了笑。“你真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
“我知道你不是。”她瞥了他一眼,怅然的道:“江慎!我不要认祖归宗、不要荣华富贵!”
能找到她的亲生爹娘她虽然开心,但一想到认了父母就要和江慎分开,她的心便痛得仿佛要四分五裂。
水叮叮说着说着,眼眶红了,迷蒙的眼底有来不及遮掩的狼狈。
她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江慎心头,烫痛了他的心。
江慎悲伤地站在原地,呆呆地任由风吹皱了一池春水,他心里的忧思如同水面涟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半刻,他才理智地开口。“傻姑娘,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是真心话!”水叮叮露出惊恐又迷惘的神情,急急地拽着他的袖子。“你别逼我好不好?”
江慎只当这是她孩子气的论调。
“为了我不要你的爹娘?难道你不想见见他们?”
他知道水叮叮那段让人心疼的过往,更明白她渴望亲情,希望能找到亲生爹娘的期盼,现下她的身世底定,他不可能绊住她,不让她走。
江慎洒脱的一笑,放软了语调,张嘴、闭嘴皆是以她为考量。“再过些时候,找个好时机,我会去看你的”
“我不要、不要!不要!”
她与爹、娘分隔了这么多年,对于认祖归宗这件事,只感到迷惑无助,她希望的是江慎能在她身边陪着她仅此而已。
江慎冷硬的脸庞不自觉地冷了几分。“现在不是你任性、耍赖的时候。”
两人各持不同立场,他自然不会明白水叮叮心中的恐惧。
水叮叮咬着唇,心灰意冷地瞥了他一眼,瞬即,心头涌出一股郁闷和失落,她觉得自己被江倾抛弃了。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争吵上。
“你好好歇息过几天慕大人会来接你回尚书府。”落下话,江慎转身准备离去。
他的眸深邃得让她瞧不真切,见他态度如此坚定,水叮叮气恼地脱下腕上那只白玉镶金玉镯。“江慎!”
江慎停步,缓缓回过头的瞬间,只见一个东西朝他击来,他没有躲开,只是默默承受硬物击上额头的痛楚。
“你这猪脑袋、死脑筋,我会恨你、恨你!一辈子恨你!”水叮叮的泪水花了她的妆容,她不断嚷着。
江慎喉头一紧,一时无语。
“匡当”一声,他当日送她的白玉镶金玉镯在撞上他的宽额后,直直坠地。
定定瞅着他送给她的定情物,江慎弯腰拾起,着地的玉镯产生了裂纹,如同他们之间的爱情
水叮叮狠狠地甩上门扇,脸上的泪水早巳氾滥成灾。“臭江慎!死木头,我讨厌你、讨厌你!”
闭上眼,她忆起两人自相遇起的点点滴滴,苦涩在胸臆泛开。她在心底呐喊,就算江慎真的不要她,但这种喜爱是一辈子
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江慎紧握双拳,不敢冒险闯入。
此刻,他恨自己惹她伤心落泪,却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任由懊恼的情绪狠狠将他淹没。
沉默在空气中凝滞,得不到江慎半点回应,水叮叮抵着门板,用力抿着唇,不允许哭声泄露心痛的感觉。
门里、门外的两颗心,同时备受煎熬。
过了几日,慕晚云依约来接水叮叮至尚书府。
江慎看着水叮叮神色凄然地坐进华丽的轿子中,心里五味杂陈。
“我把她交给你了。”
慕晚云夸张的打了个寒颤,一副不敢领教地道:“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呐!”
无心细思他打趣的话语,江慎目光炯炯的道:“总之我把她交给你了,如果她少了一根寒毛,我唯你是问。”
“喂、喂!这里虽然不是平波县,但你也不可以没大没小的威胁本官吧?”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慕晚云赏了江慎一拳以示官威。
紧接着,慕晚云又道:“再说,又不是要把这个野丫头送去卖,你紧张个什么劲?”
江慎被他损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即便心有不甘,还是只能黯然承受,目送着他们离去。
水叮叮坐在轿子里,努力捕捉他们的对话,心里不由得委屈地直咕哝。
哼!臭江慎,这么担心她,怎么不亲自送她回家?竟然还多此一举的威胁朝廷命官。
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一感觉到轿子缓缓的晃动,水叮叮掀帘看了江慎最后一眼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拉回思绪。
家好陌生的字眼,思及此,她紧张的连手心都泛着湿意呢!
进入尚书府后,水叮叮忐忑不安地打量着偌大的宅邸,不敢相信自己曾在这里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富裕生活。
似熟悉又陌生的情景,让她的心里升起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慕晚云偷偷觑着水叮叮难得沉静的模样,见她步履徐缓地巡视、打量着四周,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不敢打搅她的沉思。
最后,他们停在后院大厅前,只见她脚步犹豫,慕晚云出声提点。
“叮叮姑娘,凌尚书正在厅里候着咱们。”
他的话才落,一名仆役便马上趋向前道:“两位请。”
水叮叮硬着头皮进入厅内,一眼便被立在堂前的男子所吸引。
男子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留有岁月痕迹的脸庞神采奕奕,气质雍容斯文,一看便知是读书人。
凌玄儒瞧着眼前灵秀斯文的姑娘,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姑娘叫什名字?”
这些年来,不少人为了高额的赏金所诱,不惜假冒凌汀儿的身分骗取赏金,逼得他不得不谨慎。
眼角莫名泛着湿意,水叮叮有些怯怯地嚅声道:“水叮叮。”
水叮叮!
凌玄儒闻言,暗自摁下心中的震惊,低敛眉宇,脸色登时变得沉重。
水叮叮在女儿还未走失前,他常听到夫人教女儿习字时,为了加强她记忆的说法。
“汀,水边平地的意思”
“娘!汀字怎么写?”
“水字边加个丁字,就是汀儿的汀字了。”
“呵!水丁丁好怪的名字像窗边的风铃一样,叮叮叮的吗?”
“傻丫头,不是叮叮叮,是水字边加个丁字,懂了吗?”
“唔叮叮叮比较好”他脸上的神情让水叮叮的心陡地一凛,怎么了?这凌尚书这么快就确定认错人了吗?
她的思绪有些乱,还来不及厘清,凌玄儒已激动地上前握住她的手。
“汀儿爹、爹终是盼到你回家了。”
“我真的是你的女儿?”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他如此笃定的语气,还是让水叮叮难以置信。
凌玄儒用力地颔首,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道:“除了慕大人提供的线索外,你的名字是最有力的证据。”
水叮叮垂下眸,心中的沮丧倍增。“我已经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你记得的。”凌玄儒的内心悲喜交加,舒缓了半刻才道:“你的本名叫凌汀儿,会取名汀儿,是因为你娘当年是在水边的小草坪生下你。
你从小就活泼,总是不肯好好习字,水叮叮这名字,是你娘教你习字时,你为自己取的名字。”
凌玄儒的话在周遭轻响,这一刻,水叮叮的心百感交集。
原来她一直没忘记自己的名字,原来她的名字叫凌汀儿
倏地,相对于凌玄儒的慈祥、欣喜,水叮叮心底升起一股孺慕之情,她鼓起勇气,抱了抱父亲,哽咽地落了泪。“爹,女儿回来了”
听到女儿的轻唤,凌玄儒感动地流下了泪。
几年来累积的思念与担忧,在见到女儿平安出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完全消失无踪。
当年那个相士说得没错,她这个女儿虽然与父母缘薄,但却得老天爷眷顾,出落得如此娉婷、美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凌玄儒被这久违的称谓感动得合不拢嘴。“走,咱们去瞧瞧你娘去。”
“娘怎么了?”
“自从你走失后,她想你想得病了,病情总是起起落落,看到你我想她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慕晚云见到父女相逢的温馨画面,深深地吐了口气,他抬头望了望天,见阴霾的冬日终于露出一丝曙光,不禁扬唇笑了起来。
自从认祖归宗回到尚书府后,水叮叮拥有前所未有的体验。
现下她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楼台殿阁,富裕的生活让她几乎以为,那段吃尽苦头、颠沛流离的日子只是一场梦。
虽然她爱好自由、不慕虚荣,可是日子一久,也慢慢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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