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才离开寝房前的长廊,立在柱旁的水蕴霞出了声。“巫循。”
巫循顿了下,悄然叹了口气后挂上笑容回应。“霞姑娘。”
“你骗我!”水蕴霞愤然地开口。
巫循避重就轻地笑了笑。
“蕴霞姑娘这话可别让头儿听到,要不可害我被扒了皮啊。”
“你少装蒜,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不知道霞姑娘指的是什么?”巫循打着马虎眼,心中知晓这一次肯定不容易过关。
“葯引不是冷泉灵珠,对不对?”
他猛地咳了咳,心虚地一句话也接不上。
“葯引是灵珠,对吧?!”虽然早已知道答案,水蕴霞还是无法不震惊。
既已被拆穿,巫循只得说出真相。
“冷泉灵珠是‘化蛊录’记载里未曾现世的灵珠,它可取代贵岛的镇岛之珠成为葯引,虽然葯效不如镇岛之珠,但只要佐以我研制的几味葯,它还是可以带去头儿血中的蛊毒;只要蛊毒一解,调养身体便不是大问题。”巫循凝着她苍白的容颜,缓缓说明了一切。
坦白说这是他的私心。他天真地想藉水蕴霞身为海女的经验,找到冷泉灵珠研葯,这样便不必牺牲镇岛之珠、一举数得解决所有的事,岂料还是事与愿违!
得到了答案,水蕴霞的思绪一片空白,只晓得自己恨死了那葯引!
既无需再隐瞒,巫循沉静无惧地看着水蕴霞。“霞姑娘,救不救头儿,决定权在你。”
“我得再好好想想。”
她踩着游魂般的虚浮脚步转身离去,茫然地在心中反复问着:
娘,您泉下有知,告诉女儿该怎么做?
女儿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
因为葯引,水蕴霞与司空禹陷入前所未有的考验。
她看不到他,也做不了决定,日子过得恍恍惚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笑容也跟着不见了。
司空霸三番两次邀她到坝头巡视,她也提不起劲。
独坐在“五霸居”的小园里,她任心头一千个、一万个委屈化成泪珠,落在充满海味的空气里
她不恨他骗她寻冷泉灵珠,因为她知道司空禹的出发点是为了保全镇岛灵珠。
只是为什么他后来又会以此反逼她呢?
她不懂、矛盾,不知该不该拿灵珠换心爱男子的命五味杂陈的思绪将她紧拢,让她失去足以思考的空间。
她天真地猛晃着头,企图甩掉那烦躁,一抬头,却见到司空禹披着外褂朝她走来。
几日不见他又瘦了点,深邃的轮廓因为消瘦添了分凌厉,异常灿黠的紫蓝目光加深了她心底的不安。
水蕴霞想起身离开,消极地不愿面对。
而就在此时,司空禹的声音不疾不徐地穿透她的慌。
“我认输。”
水蕴霞顿下脚步,觑着他。“什么意思?”
“我不会再阻止你下海找冷泉灵珠。”他看着她带了几分凄楚的苍白秀容,强压下心痛的感觉,坚定地开口。
她轻拢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最后一次,如果再找不到冷泉灵珠,我们再另想别的办法。”看着她坚定的神情,司空禹的心口被揪紧着无法呼吸。
她是认真的、她是认真的!他该怎么让她死心?
千百个想法在他脑中回荡,他茫、他乱,为她心疼的心已经失了冷静。
“真的?”仰着小脸,水蕴霞眸中悲喜交织。
“真的。”他面不改色地依着心中残酷的决定,淡淡地开口。“这一次我们一起出航。”
“你的身体不要紧吗?”
“有巫循照料着,不会有大问题。”
水蕴霞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紧紧圈抱住司空禹日渐消瘦的身躯。“不要再把我摒除在外,我不要失去你、不想失去你,也不能失去你,你懂吗?”
她坦白而直接的情感深深震撼着他,他心魂欲裂、痛苦得无以复加。
霞儿,别怪我!你给我的情太深刻、太深刻,我不奢求长相厮守,只要你健康活着,对我而言已经很好很好了
请你为我活下去!但求魂魄与你同在
司空禹伸手抚着她发亮的喜悦小脸,扣住她的下颚,心痛而绝然地吻住了她。
水蕴霞尝到他口中淡淡的葯味,融化在专属于他的火热缠绵当中。
她是那么、那么地爱他,上天一定会指引他们一条明路。她要成为他的妻,不管海上、陆地,她愿形影相随。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啸夜鬼船”再一次出发至传说中有冷泉灵珠的月牙湾寻珠。
这日海风徐徐,日光迤逦,透澈的天光像司空禹心情好时的蓝眸,纯净、深邃地教人不忍移视。
然而突然袭来的晕眩却让水蕴霞蹙起眉。
“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晕而已。”为了不让司空禹担心,她佯装无事轻松地开口。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这是正常的。”司空禹敛眉,紫蓝深眸压抑着无人能探知的情绪。
“是这样吗?乙水蕴霞疑惑地拧了拧眉。
“嗯!”他温柔抚着她雪白的颊,温柔地低语。“你好好睡一下,到了再唤醒你。”
“不要”她眨了眨眼,眼帘映人司空禹晃逸的温和俊脸,无助地低喃。”船晃得厉害”
司空禹眉间锁着深浓的不舍。“好姑娘,睡吧!”
“那你要陪着我哦!”她合上眼深深将他的身影锁入眼底,一双小手不安地扣住他的巨掌,渐渐没入黑暗中。
“好!”司空禹垂眸看着彼此相拙的指,心脏如受重捶。
大熊臭着一张脸道:“头儿,小艇备好了。”
“通知灵珠岛岛主了吗?”无法逼她走,只有用卑劣的手段让她离开。
“岛主请我们将霞姑娘带至灵珠岛海域,他会亲自接姑娘回家。”
司空禹紧紧盯着她,在她唇上不舍地印上一吻后,眸中闪过一抹痛楚。“就由你送她一程。”
“头儿!”
“什么都别说,如果你不愿意,我派别人”
大熊双目燃火,心不甘情不愿地领了命。“我去!”
好熟悉好舒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和青松混合的香味,唤醒了水蕴霞。
她幽幽张眼,眼底映入了张熟悉的脸庞,她困惑地眨眼再眨眼,好半响才迷惘开口。“爹?”
“孩子呀!爹终是盼到你回来了。”水谦和哽咽地开口,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激动。
“我回灵珠岛了?!”她错愕地惊喊,不解自己为何突然回到灵珠岛?
水谦和不解地打量着女儿慌张的神态。“你不想回来吗?”
“不、不是”她思绪有些混乱。“我怎么回来的?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在三天前接到一封信,信上说,会把你送回灵珠岛,要我依约去接你。”水谦和如实陈述信的内容。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眼再问:“那是谁送我回来?”
“是一个黑脸汉子,确定我的身分后,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水蕴霞震了震,脸色雪白,几乎就要崩溃。
原来她当日在船上的症状并非晕船,而是他使计要送她回灵珠岛?
他骗了她!
思绪流转,她想起那日他说要学写她名字的模样,心不禁泛过阵阵酸楚。
虽然外表不在乎,但在司空禹心中,他爹娘的爱情虽不被祝福,却深烙在他的心口。
我爹说过,虽然他和我娘刚开始语言不通,但一见钟情的冲动让他努力以着生涩的佛朗机文字与语言写着、念着我娘的名字。
就算离得再远,只要想着、念着心爱姑娘的名字,这一生再也无憾
水蕴霞心里觉得委屈,眼泪扑簌簌落下,这可恶的司空禹,骗了她,骗了她的感情!什么学写她的名字是爱,骗人的,一切都是骗人的!
“霞儿,这些日子来你到底上哪去了?”水谦和白眉微蹙,问出了心中最深的疑问。
突地,她起身双膝落地跪了下去。“爹,原谅女儿不孝。”
水谦和不禁轻轻叹息,女儿的模样教他瞧出些端倪,他没多问的搀起她。“傻女儿,回来就好,其余的待你真想说再同爹说,好吗?”
“爹”水蕴霞再也克制不住地偎进父亲的怀里低啜。
沉浸在漫天酸楚中,她心痛得几乎要死掉。
司空禹的决定让她不禁怀疑,她与他真的相爱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