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尤厨子,极是个人物儿,论手段也有三分,论浪费,足足的有十二分。狄员外和狄希陈都是男人,平日里也不会管家,由得他大手大脚胡花海用开虚帐,狄周倒是叫他哄成了一伙,好吃好喝供着还有提成可分,哪里会去跟主人告发。
那位童奶奶为人古道热肠,看见尤厨子抛米洒面,好贵的京米煮了稀饭,一煮一大锅,吃不完不是倒掉,就是随你哪个不相干的人请了来同吃,看不过眼了略说他几句,尤聪睁着眼睛直着脖子乱跳,唾沫星子都要飞到菜锅里,装腔作势道:“临来京里举人娘子吩咐了的,不必省钱。若是老太爷跟举人老爷饿瘦了,要打我板子的。”
童奶奶也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人,狄员外平常都看在眼里,如今见尤厨子如此做作,免不得要查考一番。夜里偷偷站在厨房外边瞧他,阴沟里倒了半锅白饭,大盆泡着干笋香菇几天都吃用不了。上好的香油煎了豆腐拌得韭菜尖喷鼻的香,锅里煮得滚热稀烂的羊肉,尤大老官儿正与狄周你来我往吃得有趣。狄员外怕人笑话,发作不得,呆了半响,回去与狄希陈道:“那童奶奶说的不错,尤聪实在不是个东西。”
狄希陈道:“叫他回去吃自己就是,爹爹如何这样生气。明儿就让他卷铺盖走人。”
“罢了罢了,这是京里,尤厨子又是个泼皮,且忍耐些罢,回了家再治他。”老人家总是想的周全。
狄希陈以为炒个员工小意思,就没想到这一层,可是叫他忍耐,一口气又出不来。自己气了半宿,坐到天明,开了门去与相于庭薛如卞商量。
薛如卞还没来得及说话,相于庭就笑道:“不如叫他送信回家去,让嫂子打发了吧。”
这话说得薛如卞皱眉,狄自强无语,难道自家娘子就那么强悍?回去避开狄周说与狄员外听,狄员外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让狄希陈赶紧打发了尤聪家去,另在京里觅一个厨子。
狄希陈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好法子来,只得依了相于庭那并不高明的主意,提起笔来给素姐写信,不外乎我在京里还好,考完试就家去,你在家辛苦,自己注意身体之类。一边写一边难受,从来没有跟素素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写封信都是场面上的话,一句亲爱的老婆我想你,啵一个都不好意思写出来。这一发呆,笔中的墨汁滴到桌上,顺着桌子的纹路慢慢流成一个s。左看右看,还是一个s,狄希陈大拍自己的脑袋,笨啊,不是还有英语嘛,整个大明朝,天朝大国,找得出第三个会现代英语的人?投了笔找出一张不知什么面子的包袱来,又喊狄周厨房里寻了一块炭,在上边弯弯扭扭画起来。画完了,问狄周:“这是什么?”
狄周看了半天:“大哥,我还是拿去洗洗?”
“哈哈,这就对了,你拿这个把我买的丝线包起来。”狄希陈大是得意,坐在炕上端着茶钟,得意的喝了一口,又叫尤厨子进来。
“尤聪哪,听说你以前来过京里?”狄希陈笑眯眯的问他。
“大哥,当初,我跟着王大官人进的京。王大官人再三的留我,我念着家里,没理他,自回去了。”尤聪神气活现,又加了无数的油盐酱醋,听得狄周连连摇头,狄希陈肚内笑得直抽筋,脸上做出你真是了不起的表情,哄得尤聪说得越发的眉飞色舞。
等到尤聪长篇大论说了个尽兴,狄希陈方道:“说起来,我这里真真是一刻也离不得你,无奈何狄周是个村人,要他家送个信捎点东西去怕是认不得路。”狄周在边上怔了怔,张了嘴,又闭上。
“如今我给你五两银做路费,你快去快回,领我娘子的回信就回来。”狄希陈愁眉苦脸的对他道:“你路上可不要耽搁啊。”
车马店里雇只骡子到明水,最慢不过走七八日,一个来回,顶了天四两银,何况回到明水,给各家送家书,赏银也不少。狄周在边上口水咽得啯啯响,看尤聪大步回房收拾行李,冲到狄员外跟前说话:“这送家书的事,为何不让我去,他哪认得相大爷家?大哥怎么让尤厨子去,他去了谁煮饭?”
狄员外皱眉,顿了顿足,伸出手来拍了炕桌一下:“你从明水到京里走过几遭?”吓得狄周缩手缩脚回了东屋,酸溜溜看尤厨子春风满面换了新衣,扛着行李,怀里放着狄希陈的书信,背上背着包袱,拱了拱手,自去车马店雇骡子回明水去了。
尤厨子这一去,狄员外便请童奶奶帮忙,说要雇个厨子。
童奶奶听得尤厨子被打发了家里,连连道好,又听得狄员外要雇厨子,连忙道:“为何不寻个灶上的?比厨子可省心得多了。原来我们家就有这们一个,论手段也好。只是十七八了,架不住我们那位爷一门心思打人家主意,前两个月叫我嫁与前门外的屠夫去了。如今我也正要寻一个,狄爷不如也寻个灶上的罢。”
从那日起,童奶奶便忙了起来,找来常在她家走动的两个妈妈,到处寻访,若是两个妈妈都说好,免不得自己也要去看看,或是让领来家来试试。
原来,京里人家,不是那高门大户,请厨子的也少,大多是灶上。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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