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为国为民。杨将军支撑着大宋江山,我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我欠你的情,我迟早会还。”
我摇头,说“不必了。其实你并不欠我什么。那日苏凝羽中毒,根本就是我的安排。”
你欠我的情,此生注定无法偿还。
白云飞怔住,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刚才你一心救我,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再答话。转头望向杨羡钦,说“主上的事我决计不会泄露半分。你要杀便杀。”
杨慕钦看着我,定定的,眼睛里带着愕然,他指着我的香囊,说“耶律蔷,是你姐姐么?”
我嫣然一笑。“没想到杨将军还是个念旧情的人。”
一个人影破窗而入,迷烟四起。将军府的侍从大片倒下。
来者身手矫捷,满头白发,竟是元爷爷。
他说“杨慕钦你竟然还记得小蔷。对,当年是你亲手杀死她的,你应该记得。”
杨慕钦凄然,顿时无语。
我有个姐姐叫耶律蔷。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去了。我颈上的香囊是她送给我的。她死在她最爱的人手上。这些事情我原本都是不知道的,我甚至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有过那样一个姐姐。只是听元爷爷在酒醉的时候零零碎碎地说起。
可是当我看到杨慕钦的时候我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我颈上的香囊里藏着姐姐一生的眷恋,十六岁那年我偷偷打开来看,里面是一张画。杨慕钦,分明是那画上的男子。
杨慕钦落下泪来,说“她是契丹人,我是汉人,可她偏偏爱上我。
可我无法背叛我的血液,她亦如此。
我们注定无法共存。
可是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念她。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死的是我。”
元爷爷冷笑,说“如果不亲手除掉小蔷,你也爬不到将军的位置。又何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小时候,我曾向元爷爷追问姐姐的事,他起先不肯说,后来耐不住我的纠缠,告诉我说,姐姐曾是“魇”的首领。然而女子始终逃不过爱情,她竟爱上了一个汉人。一步错,步步错。
杨慕钦勃然,一掌击碎了座边的木桌,说“你以为我杀她,是为了荣华富贵么?”
元爷爷冷笑,说“是或不是,你自己去跟她解释吧。”说着抢步上前,手里的迷情香撒出了大半。
就在这时,一柄剑自后穿透了他的胸膛,猝不及防。
掷在半空中的一把迷情香没了后劲,缓缓随风散去。
白云飞握着剑柄,神色怅然。身为一个剑客,要从背后算计才能取胜,他也不想。
元爷爷一点一点倒下,挣扎着跪在杨慕钦面前,颤抖着说“请你,放过蔷薇。”
他转过头来看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满头银发下,竟藏着一张年轻俊朗的脸。
他说“对不起蔷薇,这些年,我骗了你。
曾经,我爱你姐姐,胜过世间所有。
可是你跟你姐姐一样,都是很容易令人爱上的女子。
其实我早已不需要再改变容貌躲避仇家。
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卸去这个面具,是因为,我怕我会爱上你而你,却不应该做任何人的替身”
他气绝。
他那的话在我耳边缭绕,久久不散。
他现在的年龄也只有二十八九。把我拣回来那年他也不过十几岁,他将我养大,疼我爱我。
而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爱,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已经永远没有答案。
我号啕大哭。
我最亲的人,竟然死在我最爱的人手里。.
六.
杨慕钦说,你走吧,这是我欠你的。
我独自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手脚僵硬,步履凌乱。昨夜经历了太过变故,我已身心疲累。
此时已是清晨,林子的鸟儿欢快的鸣叫,黎明的阳光穿透雾气,折射出七色的光。
一路平静。
忽然,一束绿光在我眼前闪过,一片树叶直直钉到我身边的树干上,入木三分。足见掷叶的人内力深厚。武功练到极处,飞花摘叶均可伤人。我遇到了高手。
我取下那枚树叶,上面画着一朵曼佗罗,是“魇”的标志。底下有一行小字,说“元老人已死,听命于绿衣。”
尽管我是“魇”的第一杀手,可我对组织上的事却知之甚少。“魇”传令讲究环环相扣,我只能听令于元爷爷,而元爷爷也只能令于一个人,任何人也不得逾权。
可是绿衣不同。听闻,他是“魇”的首领。
现在元爷爷已经死了,取代他向我发令的人竟是首领,那么他让我杀的,一定不是凡人。
我在集市上兜兜转转,无所适从,脑海里混合着元爷爷的血和香囊里的画,及,白云飞初次见我时恬淡清澈的笑。
七.
我回客栈的时候已近三更。
月黑风高,明日定是雨天。
一个绿色的影子静静的倚在窗前,房里太暗,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见她腰肢款款,胭脂幽香,定是女子。
“我是绿衣。”她的声音纤细,却隐隐透着倔强与威严。似是极为熟悉的一个声音。
我单膝跪下。
她将袖带随手一挥,已将我从地上扶起,说“所谓是非,就是此是彼非。蔷薇,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我说“对于宋人,辽人烧杀抢掠,其罪当诛。可是对于辽人,宋人何尝不是如此?不过是成王败寇的道理。”
绿衣赞许的点头,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话也同样可以用在辽人身上。”
我略略点头,不知她为何与我说这么多题外话。
“杀掉白云飞。”她一字一顿的说。
我骇然。怔住片刻,说“其实白云飞只是个小人物”
绿衣打断我,说“杨慕钦行军打仗用兵如神,可是行走江湖的经验却远不及白云飞。这么多年来,倘若不是白云飞在身边辅佐相互,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我怔怔的望着绿衣,半晌,说“蔷薇遵命。”
绿衣袖带一挥,纵身从窗子跃出。只剩声音回旋在我耳畔,她说“儿女私情,你我都已没有资格。”
八.
我在千门客栈堂里找到白云飞。
正值乱世,城镇南迁,前堂空无一人。
我坐到他身边,声色平静,开门见山。
我说“你为什么要找耶律威,那个送我香囊的男孩,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当年我与父母走散,在树林被豺狼袭击,是他救了我。后来我的父母将他收养,八岁那年他却忽然失踪。”
“如果你找到他又怎么样?他是契丹人。”我声色平静。
白云飞叹气,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他。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他顿了顿,说“我杀了你的元爷爷,你不恨我么?”
“恨。”我说。
没有爱就没有恨。
白云飞有些歉疚。他说“叶蔷薇,其实我不想伤害你。”
迷恋一个人到了极处,稍微柔软一点的语句都可让我如坠云端。可是现在,我只觉,心暮成雪。
我凑到他身边,抬头,说“你可以吻我么?”
迟暮的夕阳为他英俊的脸庞绣上金边。这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安静的坐在我面前,宛如神明。
他瞬间愕然,不知所措。
我看得到他眼睛里的惊艳,亦知道现在的我定是美极,双唇如情花般嫣红。
我用手环住他的颈,笨拙的吻。
良久,他的手掌覆上我的腰肢。
他终于回应我。
这个吻,我等待了多少年。
七.
良久良久,良辰美景陡然虚设。
他嘴角带甜,血液却开始冷却。
我推开他,不去看他含恨的一双眼。
我背对着他离开,唇红似血。
有种毒的名字叫无色蔷薇。施毒的人将它涂在唇上,双唇会如盛放的蔷薇般,妖艳的鲜红,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拥吻。
中毒的人血液会在片刻之内凝结成冰。
无色蔷薇没有解药,见血封喉。施毒的人也一样要死,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我曾经热如烈红,艳如蔷薇的心,已在他对她的爱面前,褪色,凋零。
终究,落入尘埃。
八.
我始终没有告诉白云飞,当年那个救他的小男孩就是我。
耶律威,耶律薇,叶蔷薇,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又或者说,那只是同一个人的三种身份。
久远记忆中,我一直在用惴惴而窃喜的眼神凝望着他,一眼万年。
那时候,眼明的大人都能看出我是女孩子。只有他,驽钝如斯,以为穿男装的小孩就一定是男孩子。
一别十年,我们重逢。却始终无法让他知道,有个契丹女子八岁时就爱上了他,转眼间,这么多年。
九.
传说“魇”的首领绿衣已在宋朝隐匿多年,她的真实身份和容貌,没有人知道。
可是当我第一眼见到她,我就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绿衣身上有我熟悉的药味,是我那日为她解毒时所留。
被自己心爱的人欺背叛骗,那该是轮回也洗不去的苦吧。
所以我永远都不会让白云飞知道“魇”的首领绿衣与江南闺秀苏凝羽,也不过是同一个人的两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