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手指指着书上的句子,慢慢地读着,在六月明朗的阳光中,他棕色的长腿放在游泳池边的躺椅上,那是两条橄榄球运动员的腿。
“当然,小丹尼朱朱内普小丹尼朱内普死了,我认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说他不应应噢,该死的,我不懂。”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说他不应该死’,”约翰尼说“这是一种委婉的说法,意思是大多数人都认为丹尼之死是件好事。”
恰克看着他,那种熟悉的复杂表情掠过他平日开朗的面孔——有趣、憎恨,尴尬,还有一点儿郁闷。然后他叹了口气,又低下头读马克斯布兰德韦斯特恩的书。
“应该死。但这是一个悲”
“悲剧。”约翰尼提示说。
但这是一个悲剧,他正要为社会做好事,以弥补以前的错误行为。
“当然,那那”
恰克合上书本,抬头看着约翰尼,露出灿烂的微笑。
“今天就上到这儿吧,约翰尼,好吗?”恰克的微笑非常动人,这微笑可以打动新罕布什尔州所有的漂亮姑娘。游泳池不是很迷人吗?真的。你骨瘦如柴的身上都冒汗了
约翰尼不得不承认一~至少心里——游泳池的确很迷人。
1976年夏天真是闷热异常。从他们身后大白房子的一侧,传来割草机的隆隆声响,那是越南人潘高在割草。这声音使你想喝两杯冰镇柠檬汁,然后打盹睡起来。
“不许诽谤我瘦削的身体。”他说“再说,我们才刚开始读这一章”
“但我们已经读完前两章了。”恰克央求道。
约翰尼叹了口气,他一般都能让恰克读完,但今天下午不行。今天这孩子读的是约翰舍本在艾美提监狱建立起严密的警卫网,邪恶的红鹰突破防线杀了丹尼。朱内普。
“好吧,那么读完这一页。”他说“你读不出的那个词是‘恶心’,别那么发音,恰克。”
“太好了!”笑容更灿烂了“不提问,是吗?”
“嗯也许提几个问题。”
恰克皱皱眉,但这是装的,他知道自己快解放了。他重新翻开平装书,开始读起来,他的声音结结巴巴的,非常慢和他正常的说话声音截然不同,好像是两个人一样。
“当然,那使我恶心。但这和我的遭遇相比和我在可怜的汤姆肯肯亚的床边所看到的相比,就不算算什么”
“子弹射穿了他的身体,他正在干去”
“死去,”约翰尼平静他说“注意上下文,恰克,注意上下文”
“正在死去,”恰克说,咯咯笑起来。然后他接着读道他正在死去,这时我到到了
约翰尼看着恰克,感到一阵悲哀涌上心头。恰克读的是马克斯布兰德的小说火脑,这小说写得简洁明快,读起来本应非常流畅的,恰克却用手指着,逐字逐句地读得非常吃力,他的父亲罗戈尔。柴沃斯拥有一家大纺织厂,是新罕布什尔州南部一家很大的企业。在社尔海姆他的家,有十六问房子,五个佣人,其中包括潘高,潘高每周一次去朴茨茅斯上美国公民课。柴沃斯有一辆卡迪拉克敞逢车。他妻子四十二岁,是了位非常温柔的女人,开一辆奔驰汽车。恰克有一辆巡洋舰。全家资产将近五百万元。
恰克十六岁,约翰尼认为他长得非常帅。他身高六英尺二英寸,体重一百九十磅。他的脸谈不上英俊,但那上面很光滑,没有粉刺之类的东西。嵌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在约翰尼认识的人中,只有莎拉赫兹列特才有这么蓝的眼睛。在中学,恰克是个积极分子,积极到了可笑的程度,他是棒球队和橄榄球队的队长,是上一学期的低年级学生会主席,是下一学期的学生会主席候选人。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一切没有使他变得自负傲慢,赫伯史密斯曾来看过约翰尼一次,他认为恰克是“一个好人”在赫伯的词汇中,没有比这更高的赞美词了。另外,他以后将成为一个非常富有的好人。
他坐在这里,像个孤独的射手,一个一个地射下迎面而来的词语,马克斯布兰德小说本身非常精彩,紧张激烈,写的是约翰“火脑”舍本与罪犯红鹰的冲突,恰克却把它读得像乏味的商业广告。
但恰克并不傻。他的数学成绩很好,他的记性很强,手也很巧,他的问题是记不住印刷的字词。他的口语词汇挺丰富的,他能理解发声的理论,但却发不好。有时,他能准确无误地迅速复述一个句子,但当你要他换个说法再说一遍时,他就办不到了。他父亲担心恰克阅读能力部分丧失,但约翰尼不这么认为——他从没遇到过丧失阅读能力的儿童,虽然许多家长相信自己孩子的阅读难题是因为丧失阅读能力。恰克的问题似乎更普通——一种深深的阅读恐惧政越来越明显,但只是在他的运动资格受到威胁时,他的父母和他本人才开始认真对待这一问题。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如果恰克想1977年秋天进大学读书,今年冬天是他最后一次参加学业成绩测试的好机会。数学没问题,但是其它课目嗯如果把题目读给他听,他会考得不错,五百分不在话下。但测试时,他们不会让你带个读题的人的,即使你父亲是新罕布什尔州商界的大亨。
“但我发现他变变了。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他的勇气很惊惊人。他不要求什么,不遗憾什么。当他跟未知的命运搏斗时那些恐惧和紧紧张”
约翰尼在缅因时报上看到招聘教师的广告,就申请了,当时并没有抱大多的希望。他二月中旬来到凯特瑞镇,为了离开波奈尔镇,离开每天满满一信箱的邮件和越来越多的记者,以及越来越多紧张不安的妇女,她们只是“顺便路过”来看他(有一位顺便路过的妇女的汽车牌是马里兰州的,另一位妇女开着一辆老式福特车,车牌是阿里桑那州的)。她们伸出手去摸他在凯特瑞镇,他第一次发现匿名的好处。到凯特瑞镇的第三天,他就申请一个厨师的工作,他在社区和夏令营干过厨师工作。餐馆的老板是一个叫鲁比帕莱蒂的寡妇,她非常严厉,看着他的申请表说:“你所受的教育在餐馆干有点大多了,你知道吗,懒鬼?”
“对,”约翰尼说“我通过职业市场教育自己。”
鲁比帕莱蒂双手放在她瘦削的臀部,仰面大笑起来:“凌晨两点,十二个牛仔同时进来点炒蛋。香肠。腌肉。法式面包和烙饼时,你来得及做吗?”
“我想可以。”约翰尼说。
“我想你也许不明白我在说什么。”鲁比说“但我会给你一次机会的,大学生。你去体检一下,拿来体验合格证。我会雇用你的。”
他照办了,经过头两个星期的轻率鲁莽(包括把一个炸篮放入滚油中时动作太猛,右手烫起了一串泡)后,他已经驾轻就熟了。他看到柴沃斯的广告后,就寄了份个人简历。在简历中,他写上自己曾专门上过有关阅读困难的课。
四月末,他在餐馆干完了第二个月,这时,收到罗戈尔柴沃斯的一封信,要求他五月五日去面谈。他做了必要的安排,以使那天刚好有空。一个可爱的春天下午的两点十分,他坐在柴沃斯的书房,听柴沃斯谈他儿子的阅读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丧失了阅读能力?柴沃斯问。
“不。听上去像是一般的阅读恐惧症。”
柴沃斯有点儿紧张:“杰克逊综合症?”
约翰尼对此有很深的印象。米切尔卡雷杰克逊是南加利福尼亚大学的阅读和语法专家,九年前,他写了一本轰动一时的书(善忘的读者。书中描述了一系列阅读问题,后来被称为“杰克逊综合症”如果你能读懂满书的术语,这是一本好书。柴沃斯读过这本书,这一事实向约翰表明了这个人解决他儿子问题的决心。
“类似的情况。”约翰尼同意说“但你要知道,我还没见过你儿子,也没听过他读书。”
“他去补去年的课了。因为他不能阅读,上次考试没有通过。你有新罕布什尔州的教师执照吗?”
“没有。”约翰尼说“但不难得到。”
“你将怎么解决目前的难题呢?”
约翰尼约略讲了一下他将要采取的方法。让恰克大量朗读,主要读一些情节吸引人的作品,像科幻小说。西部小说以及青少年小说,不停地提问刚读过的内容。以及运用杰克逊书中描述过的放松技巧。“最努力的人往往最痛苦。”约翰尼说“他们太努力了,反而强化了障碍,这是一种精神口吃
“杰克逊这么说的吗?柴沃斯立即插话问道。
约翰尼微微一笑“不,我这么说的。”他说。
“好吧,请继续说。”
“有时候,如果学生在读完后大脑一片空白,没有感到复述的压力,大脑自己会清晰起来。当那种情况发生后,学生开始重新思考,这是一种主动的思考方式”
柴沃斯的眼睛闪闪发光,约翰尼恰好说到了他自己人生哲学的关键之处——也许是大部分白手起家人的信仰。“没有什么比好结果更有用。”他说。
“嗯,是的。”
“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拿到教师执照?”
“不会很长。大概两星期吧。”
“那么你二十号就可以开始了。”
约翰尼眨眨眼:“你是说我已经被聘用了。”
“如果你想要这个工作;你已经被聘用了。你可以往在客房,今年我不许那些该死的亲戚来,更不用说恰克的朋友了一我要他真正地努力起来,我每个月付你六百元,这钱不算多,但如果恰克有进步,我会给你一大笔奖金:一大笔。”
柴沃斯摘下眼镜,用一只手擦擦他的脸:“我爱我的孩子,史密斯先生。我只希望他过得好。如果你能够的话,请帮帮我们的忙”
“我会努力的。”
柴沃斯戴上眼镜,又拿起约翰尼的简历:“你教书时间不长。不适宜教书吗?”
来了,约翰尼想。
“很适宜,”他说“但我发生了一次意外。”
柴沃斯眼睛落到约翰尼脖子上的伤疤上:“汽车相撞了?”
“是的。”
“严重吗?”
“很严重。”
“你现在看上去很健康。”柴沃斯说。他拿起简历,把它放进抽屉,令人惊讶的是,提问到此结束。于是五年后,约翰尼又开始教书了,虽然只有一个学生。
至于我,我间间接地导致他的死亡,他无力地抓住我的手,微微一笑,原原谅了我,这真让人难受,我离开时觉得自己犯了无法弥补的错误
恰克啪地一声合上书本:“完了,可以游泳了。”
“稍等一下,恰克。”
“啊”恰克又跌坐下来,脸上换成了接受提问时的那种表情。表面上他仍是那个好脾气的恰克,但在表面现象的后面,约翰尼有时可以看到另一个恰克:抑郁,焦虑和害怕,非常害怕。因为这世界需要阅读,没有阅读能力的人是没有前途的,恰克很聪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很害怕今年秋天返校时会发生什么事。
“只有几个问题,恰克。”
“干嘛白费力呢?我知道我答不出来的。”
“噢,这次你能答出所有的问题。”
“我永远不明白我所读过的,到现在你应该知道这一点了。”恰克看上去郁郁不乐。“我不知道你干吗还留在这儿,除非是为了混口饭吃。”
“你能答出这些问题,因为它们不是有关书里内容的。”
恰克抬起头:“不是有关书里内容?那么为什么问这些问题呢?我以为”
“只是为了迁就我,对吗?”
约翰尼心跳得很厉害,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他已经筹划了很久了,只等着合适的时间和地点。现在的时机就很不错。柴沃斯太大没有焦虑地站在旁边,那只能使恰克更紧张,游泳池也没有他的朋友在游泳,那会使他觉得自己像个弱智的学生。最重要的是,他父亲不在这里,恰克重视他父亲超过一切人,千方百计想要使他父亲高兴。他父亲现在在波士顿参加新英格兰环境委员会有关水污染的会议。
爱德华斯但尼的学习障碍概论中这么一段:患者小鲁伯特坐在电影院的第三排。他离银幕最近,当地板上堆着的垃圾着火时,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小鲁伯特站起来,喊道:“着——着——着——”
后面的人喊着叫他坐下,别嚷嚷。
“你当时是什么感觉?我问小鲁伯特。”
“我无法描述那种感觉”他回答说。“我很害怕。但不仅是害怕,我感到一种挫折感,我感觉自己不配作为一个人,我的结巴总让我有这种感觉,但现在我又感到无能。
“还有别的感觉吗?”
“有,我感到妒嫉,因为别人会看到着火了,而且”
“而且能说出来,并得到大家的赞赏?”
“对,是这样的。我是惟一看到着火的人,而我却只能说着一一一着一一一着一一一着,像愚蠢的破录音机。一个人是不应该这么描述一件事的。”
“你怎么打破这障碍的呢?
“前天是我母亲的生日。我在花店为她买了六朵玫瑰花。我站在那里,心想:我要张开嘴,用最大的声音喊出:玫瑰!我已经准备好了。”
“接着你做了什么呢?”
我张开嘴,用最大的声音喊出:着火了!”
八年前,约翰尼在斯但尼书的引论中读到这个病例,就一直没忘记过。他一直认为,小鲁伯特回忆中最关键的词就是无能。如果你认为xìng交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那么你不能勃起的可能性就增加了百分之十或百分之百。如果你认为阅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你中间的名字是什么,恰克?”他漫不经心地问。
“墨菲,”恰克说,咧嘴一笑“那是我母亲姑娘时的名字。你要告诉杰克或艾尔的话,我可要揍你这干瘦的身体。”
“别怕,”约翰尼说“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九月八日。”
约翰尼开始越来越快地提问,不给恰克思考的机会——但这些问题并不需要他思考。
“你女朋友叫什么?”
“白丝。你认识白丝,约翰尼”
“她的中间名叫什么?
恰克咧嘴一笑:“阿尔玛。很可怕,是吗?”
“你祖父叫什么?’
“理查德。”
‘今年东部联赛你最喜欢哪支队?”
“美国佬队。”
“你喜欢谁当总统?”
“我喜欢杰瑞布朗当选。”
“你准备买一辆跑车吗?”
“今年不,也许明年。”
“是你妈妈的主意?”
“当然。他说那会让她不安的。”
“红鹰怎么闯过警卫,杀了丹尼朱内普?”
“舍本没有注意监狱阁楼上的活动门。”恰克不加思索地迅速回答道,约翰尼感到一阵胜利感涌上心头,就像喝了一口威士忌酒一样。成功了。他让恰克谈论玫瑰花,他大喊出着火了!
恰克吃惊地看着他。
“红鹰从天窗跳进阁楼,踢开活动门。杀死丹尼朱内普,还有汤姆肯亚。”
“很好,恰克。”
“我记住了,”他喃喃自语道,然后抬头看着约翰尼,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绽出微笑“你骗我记住了。”
“我只不过牵着你的手,领你绕过障碍而已,”约翰尼说“但不管怎么说,障碍还存在着,恰克。别骗自己。舍本爱上了哪位姑娘?”
“她是”他的眼睛暗淡了一点儿,勉强摇摇头“我记不得了。”他突然猛地打了大腿一下“我什么也记不住!我他妈的太笨了!”
“你父母告诉过你他们怎么认识的吗?”
恰克抬起头,微笑了一下。他刚才打过的腿上有一块红印。“当然告诉过。她在南卡罗莱纳州查莱斯顿市的一家出租车公司工作。她租给我爸爸一辆车胎没气的汽车。”恰克笑起来“她现在还说她嫁给他只因为他追得很紧。”
“那么舍本感兴趣的姑娘是谁?”
“杰妮朗红。她可是个大麻烦。她是格莱沙姆的女朋友。一头红发,像白丝一样。她”他突然停下来,盯着约翰尼,好像他刚从衬衣口袋里变出一只兔子。”你又骗我了!”
“不,你自己做到的。这只是一种误导的简单手法。为什么你说杰妮朗红对舍本来讲是大麻烦?”
“嗯,因为格莱沙姆是那个镇上的头面人物”
“哪个镇?”
恰克张开嘴,但什么也没说出来、突然他眼睛从约翰尼脸上移开,看着游泳池。接着他微笑着抬起头“阿梅提镇,和电影大白鲨)里的镇同名。”
“太好了!你怎么记起来的?”
恰克咧开嘴笑:“这毫无意义,但我开始想游泳队的人,就想起镇名了。这方法大妙了,太妙了。”
“好啦,今天就到这里吧。”约翰尼感到疲倦。紧张和高兴“你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让我们游泳吧。”
“约翰尼?”
“什么?”
“那总能有效吗?”
“如果你养成习惯,会成功的。”约翰尼说“每次你绕过那障碍而不是直撞上去,那障碍就会变得少一些。我认为你的朗读能力很快也会有提高。我还知道一些别的方法。”他打住话头。这些话不过是某种催眠暗示。
“谢谢!”恰克说。那种伪装的好脾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感激“如果你使我克服了这难题,我嗯,我可以跪下吻你的脚,如果你愿意的话。有时候,我太害怕了,我觉得我在让我父亲失望”
洽克,你不知道那正是问题的一部分吗?”
“是吗?”
“是的。你你太紧张,太努力。要知道,这可能并不只是一种心理障碍。有人相信阅读恐惧症可能是某种精神病的标志,某种短路,某种流通差错,某种”他突然停下来。
“某种死亡区域,”约翰尼慢慢地说“不管怎么说,名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误导手法其实根本不是一种手法,它是让你脑中闲着的那部分去做出了毛病的那部分的工作。对于你,这意味着每次你遇到障碍时就想别的,你实际上是在改变大脑中思想所由而来的区域。这是在学习做变位打击。”
“但我能做到吗?你认为我能做到吗?”
“我知道你能做到。”约翰尼说。
“好吧,那么我将努力。”恰克猛地潜入池中,又钻出水面。摇摇满头的水珠“快来吧!这里妙极了!”
“我会下来的。”约翰尼说,但目前他只想站在游泳池边的瓷砖地上,看着恰克游向深水区,品尝着成功的滋味。当他突然知道艾琳厨房窗帘着火时,没有这样好的感觉;当他发现弗兰克。杜德的名字时,也没有这样好的感觉。如果上帝赋予了他一种才华,那就教书,而不是知道跟他无关的事。他天生就适宜教书,早在1970年他在克利维斯米尔斯中学教书时,他就知道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孩子们也知道这一点,并做出相应的反应,就像恰克刚才那样。
“你就像个傻瓜那样一直站着?”恰克问。
约翰尼跳进池中。
四点四十五分,华伦理查森像往常一样从他的小办公楼走出来。他走到停车场,把他两百磅重的身体塞到方向盘后,发动起汽车。一切如常。不同寻常的是后视镜中突然出现了一张脸———张黄褐色的、胡子拉茬的脸,披着长头发,一双深蓝色的眼睛,蓝得像莎拉或恰克一样。华伦理查森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的心狂跳起来。
“你好!”索尼艾里曼说,探过身。
“谁?”理查森吓得再也没说出话,他的心跳得太厉害了,眼睛直冒黑点。他担心自己会心脏病发作死去。
“放松点儿。”藏在他后座上的人说“放松,伙计。高兴起来。”
华伦理查森涌上一种荒唐的感觉,感到一阵感激。这个人把他吓坏了,现在不准备再吓他了。他应该是个好人,他应该是“你是谁?他终于说出口。
“一位朋友。”索尼说。
理查森开始转过头,这时像钳子一样有力的手指深深地陷入他松弛的脖颈肉中。理查森疼得呻吟起来。
“你不需要转过头,伙计。你可以从后视镜上看到我。明白吗?”
“明白,”理查森喘着气说“明白明白,快放手!”
钳子松了,他再次感到那种荒唐的感激之情。但他已不再怀疑后座上的人是危险的,或他进入这汽车是有目的的,虽然他想不起为什么有人会——
然后他想起谁会这么干,一般候选人是不会这么干的,但格莱克斯蒂尔森不是一般人,格莱克斯蒂尔森是个疯子,而且华伦理查森开始轻声哭起来。
“必须跟你谈谈,伙计,”索尼说。他的声音很和气和抱歉,但后视镜中他的蓝眼睛却闪着有趣的亮光。“必须认真跟你谈谈。”
“是斯蒂尔森吗?是”
钳子突然又回来了,那个人的手指捏住他的脖子,理查森发出一声尖叫。
“别说名字,”后座那可怕的人说“你自己得出结论,理查森先生,但别说出名字。我大拇指在你的静脉上,手指在你的动脉上。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把你变成一个植物人。”
“你想干什么?”理查森问。他几乎在呻吟了,他一生中从没像现在这样想呻吟。他无法相信这一切就发生在他办公室后的停车场上,这是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首府,外面阳光灿烂。他可以看到市政厅红塔楼上的钟。钟上的时间是四点五十。家里,诺玛一定已经把猪排放进炉子烤了。西恩一定在看电视上的“芝麻街”节目。而这里,他身后的人却在威胁要切断流进他大脑的血,把他变成一个白痴。不,这不是真的,这是=场恶梦。那种让你睡着时呻吟的恶梦。
“我什么都不想要,”索尼艾里曼说“问题是你想要什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他非常害怕他真的明白。
“在新罕布什尔州杂志上那篇有关房产交易的报道,”索尼说“你真的有很多话要说,理查森先生,是吗?特别是有关某个人。”
“我”
“那些有关回扣,贿赂的瞎扯。”理查森脖上的手指又收紧了,这次他真的呻吟了。但他在报道中并未透露姓名,他只是“一个消息灵通人士”他们怎么知道的?格莱克。斯蒂尔森怎么知道的?
他身后的人开始对着华伦理查森的耳朵很快他说起来,他喷出的气热乎乎的很痒。
“你这么胡说八道会给某些人带来麻烦的,理查森先生,你知道吗’给那些竞选公职的人带来麻烦。竞选公职,就像玩桥牌,你明白吗:人是很容易受到攻击的。人们可以扔泥土,泥就沾在身上了。特别是现在。现在还没产生麻烦。我很高兴地告诉你这一点,因为如果真的引起麻烦了,你就会坐在这里从鼻子里抠出牙齿,而不是跟我聊天了。”
尽管他的心在狂跳,尽管他很害怕,理查森还是说道:“这这个人年轻人,如果你认为我能保护他,那你是疯了。他就像南方小镇卖万灵药的推销员。迟早”
一根大拇指狠狠地按在他的耳朵上,疼得让人难以忍受。理查森的头咚地撞在车窗上,他叫起来,伸手去按车喇叭。
“你敢按喇叭,我就杀了你。”那声音低语道。
理查森放下手,大拇指松了。
“你一定是擦了护肤油,伙计,”那声音说道:“我拇指上全是油。”
华伦理查森软弱无力地哭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从他肥胖的脸颊滚落下来。“请别再伤害我,”他说“请别这样。求求你。”
“正如我说过的,”索尼告诉他“问题是你想要什么。别人怎么议论某些人,那不关你的事。你的工作是看管好自己的嘴巴。下次那个记者来时,你说话前要好好想想。你要想想发现‘消息灵通人士’是谁是很容易的,想想如果你的房子被烧掉了,那你就完了,想想如果有人往你妻子脸上倒酸性液体,你得花多少钱做整容手术。”
理查森身后的人喘起气来,听上去就像森林中的一头野兽。
“你应该想想,在你儿子从幼儿园回家的路上,把他带走是多么容易的事。”
“别这么说!”理查森声音沙哑地喊“别这么说,你这狗杂种!”
我要说的就是,你要认真考虑一下你想要什么,”索尼说“选举是所有美国人的事,你知道吗?特别是在两百周年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该过得好。如果像你这样的家伙开始瞎扯,没人能过得好。你这种嫉妒心重的狗东西。”
手完全放开了。后门打开了。噢,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你要好好想想,”索尼艾里曼重复道“现在我们之间达成理解了吗?”
“是的,”理查森低声说“但是如果你以为格某个人能通过这种方式当选,你就大错特错了。”
“不,”索尼说“是你错了。因为每个人都过得很好。你别被拉下了。”
理查森没有回答。他僵硬地坐在方向盘后,脖子咚咚直跳,凝视着市政厅顶上的钟,好像那是他生活中惟一正常的东西。现在已快五点五分了。猪排应该已经做好了。
后座上的人又说了几句,然后走了,他走得很快,长长的头发在衬衫领子上飘动,没有回头看。他转过大楼拐弯,消失了。
他对华伦理查森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护肤油。”
理查森开始全身发抖,过了很长时间才能开车。他的第一个清楚的感觉是愤怒——非常愤怒。随之而来的冲动是想直接开到警察局(警察局就在钟下面的市政厅),报告所发生的一切——对他妻子和儿子的威胁,对他的暴力行为——及其指使人。
你要想想你得花多么钱做整容手术或把你儿子带走是多少容易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冒险呢?他对那个恶棍说的是真理。新罕布什尔州南部的房地产界的人都知道斯蒂尔森在捣鬼,收取一些短期利益,不是迟早会进监狱的,而是很快会进的。他的竞选是一场闹剧。现在又采取暴力手段!在美国,用这种手段的人没有好下场——特别是在新英格兰。
但是让别人出面阻止吧。
别人的损失要少些。
华伦理查森发动了汽车,回家吃猪排了,什么也没说。别人会出面阻止的。
恰克第一次突破后不久的一天,约翰尼站在客房浴室,用剃须刀刮胡子。这些天,在镜子里仔细看他自己,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在看自己的哥哥。他额头上出现了深深的皱纹,嘴边也有两条。最奇怪的是,他的头发开始变白了,似乎是一夜之间就开始了。
他关上剃刀,走进厨房兼客厅。他想,这有点儿奢侈,然后微微一笑,微笑又开始感到自然了。他打开电视,从冰箱拿出一瓶百事可乐,坐下来看新闻。罗戈尔柴沃斯今天晚上晚些时候回来,明天约翰尼就能高兴地告诉他,他儿子开始真正进步了。
约翰尼两周看他父亲一次。他父亲对约翰尼的新工作很满意,兴致盎然地听约翰尼谈柴沃斯一家人,他们在杜尔海姆的房子,以及恰克的问题。约翰尼则听他父亲谈他在邻近的新格罗斯特镇免费为查尔妮麦肯西修房子。
“她丈夫是个很出色的医生,但干体力活就不在行,”赫伯说,查尔妮和维拉在后者陷入宗教迷狂前是朋友。宗教迷狂分开了她们俩。她丈夫1973年死于心脏病发作。“那地方实际上都快倒塌了,”赫伯说“我无能无力。我星期天去那里,在我返回前她给我做顿饭。约翰尼,我必须说真话,她饭做得比你好。”
“长得也比我好。”约翰尼和气他说。
“那倒是真的,她长得很漂亮,但这不是那种事,约翰尼。你母亲死了还不到一年”
但约翰尼怀疑这正是那种事,暗地里大高兴了。他不喜欢他父亲一个人孤独地生活。
电视上,沃尔特克朗凯特正在播报晚间政治新闻。现在,离政党提名大会只有几周了,吉米卡特作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似乎已不成问题了。倒是福特正在跟罗纳德里根竞争,里根是加利福尼亚州的前州长和前体育节目主持人。两人竞争得非常激烈。莎拉赫兹列特在一封信中写道:“瓦尔特全心全意希望福特赢。作为州议会的候选人,他已经在考虑庆功大会了。他说,至少在缅因州,里根不会赢。”
在凯特瑞当厨师时,约翰尼养成一个习惯,每周都去新罕布什尔周围的城镇看看。所有的总统候选人都在那里进进出出,这是个好机会;可近距离地仔细观察他们,以后其中一人当了总统,就不可能这么近距离地跟他们接触了。这成了一种嗜好,虽然不会延续很久。当新罕布什尔的初选结束后,候选人将头也不回地去佛罗里达。当然,有些候选人在这当中就退出了。除了越战时期外,约翰尼以前对政治毫不关心,现在却对政治家极感兴趣,他自己的特异功能也在当中起了一点儿作用。
他跟莫里斯乌达尔和多利杰克逊握过手。弗莱德哈里斯拍过他的背。罗纳德里根敷衍地跟他握了一下,说:“帮帮我们,投我们一票。”约翰尼赞同地点点头,觉得没有必要矫正里根先生,说他是位真正的新罕布什尔选民。
在通往纽因顿大道的人口处,他和萨格施利瓦尔谈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施利瓦尔刚剪了头发,散发出剃须膏的气味,也许还有绝望的气味,跟着他的一位助手口袋里装满了宣传小册子,还有一位保缥,不停地悄悄抓脸上的粉刺。施利瓦尔非常高兴被人认出来。在约翰尼说再见之前一两分钟,7位在寻找当地官员的候选人走过来,要求他在提名书上签字。施利瓦尔和气地微微一笑。
约翰尼曾感觉他们,但没发现什么。似乎他们把握手变成了一种仪式,他们真正的自我被埋在这表层的下面。除了福特总统,约翰尼见到了大部分候选人,他只有一次感到那种电击似的感觉,这使他想起文琳马冈,以及弗兰克杜德,虽然是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那是早晨七点十五分。约翰尼开着他的旧朴茨茅斯汽车去曼彻斯特。他从昨晚十点一直工作到今天早晨六点。他很疲倦,但冬天的黎明太棒了,他不想入睡。另外,他喜欢曼彻斯特窄窄的街道和古老的砌墙建筑;以及沿河排列着的纺织厂。那天早晨他并不是有意去看政治家的,他本想在街道上转一会儿,等到人多太拥挤和二月寒冷减退后,就返回凯特瑞睡觉。
他拐过一个街角,在一家鞋厂门口的非停车区停着三辆轿车。站在门口挡风围墙边的正是吉米卡特,他正在跟换班的男男女女握手。他们都拿着午餐盒或纸袋,呼出白气;穿着厚厚的衣服,脸上仍睡意膝陇的。卡特对他们每人都说一句话。他的微笑不像后来那么出名,毫无倦意。他的鼻子冻得通红。
约翰尼把车停在半条街外,向工厂门口走去,他的鞋踩在积雪上,吱吱作响。跟卡特一起的特工迅速打量了他一下,然后不理他了一至少表面是这样。
“谁减轻税收,我就投谁的票。”一个穿着旧滑雪衣的男人在说。衣服的一条袖子上有许多小洞,像是酸性液体烧的。“该死的税要了我的命,我不骗你。”
“嗯,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卡特说、“我进入白宫后,税收是我要处理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他的声音中有一种自信,给约翰尼留下很深的印象,并使他觉得有些不安。
卡特的眼睛很亮,蓝得惊人,落到约翰尼身上。“你好!”他说。
“你好,卡特先生,”约翰尼说“我不在这儿工作。我是开车路过,恰好看到你的。”
“嗯,我很高兴你停了下来。我在竞选总统。”
“我知道。”
卡特伸出手,约翰尼握住它。
卡特开始说:“我希望你会”然后突然停了下来。眼前一闪,好像把手指放进电插座中一样。卡特的眼睛变得锐利了。他和约翰尼相互看着,好像过了很长时间。
特工不喜欢这样。他向卡特走去,突然他在解开衣服扣子。在他们身后,鞋厂上班的汽笛吹响了,声音在寒冷的早晨回荡。
约翰尼放开卡特的手、但他们俩仍互相看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卡特轻声问。
“你可能要去什么地方,是吗?”特工突然说,他一只手搭在约翰尼的肩膀上,手很大“你去吧。”
“没事儿。”卡特说。
“你将当选为总统。”约翰尼说。
特工的手仍放在约翰尼肩上,现在没那么用劲按了,他也从特工那里获得了某些信息。特工不喜欢他的眼睛,认为它们是刺客和变态者的眼睛,冷漠古怪,如果约翰尼显出把手放进口袋的样子的话,特工一定会把他推到人行道上。特工一面估计形势,一面发疯似地想:光荣马里兰光荣马里兰马里兰光荣马里兰。
“是的。”卡特说。
“结果接近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比你想得还接近,但你会胜利。他将打败他自己。波兰、波兰会打败他。”
卡特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
“你有一个女儿。她将去华盛顿的一所公共学校读书。她将去”但那在死亡区域。“我认为学校是以一个被解放的奴隶的名字命名的。”
“喂,我要你走开。”特工说。
卡特看了他一眼,特工沉默了。
“很高兴遇见你,”卡特说“有点儿紧张,但很高兴。”
突然,约翰尼又成为他自己了。那种恍忽状态过去了。他意识到他的耳朵很冷,他必须上厕所。“早晨快乐。”他说。
“你也一样。”
他向自己的汽车走去,感觉到特工仍在盯着他。他很高兴地开车离去。不久,卡特结束了在新罕布什尔州的竞选,去佛罗里达州了。
沃尔特克朗凯特结束了对政治家们的报道,继续播报黎巴嫩的内战。约翰尼站起来,又倒了一杯百事可乐,他朝电视举起杯子。祝你健康,沃尔特。向三口致敬——死亡、毁灭、命运。哪里能少了这些呢?
有人轻轻地敲敲门。“请进!”约翰尼喊道。以为大概是恰克来请他出去兜风。但不是恰克,而是恰克的父亲。
“你好,约翰尼。”他说。他穿一条洗得退色的牛仔裤和一件棉运动衬衫,没穿外衣。“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我以为你很晚才会回来呢。”
“嗯,雪莱给我打了个电话,”雪莱就是他妻子。罗戈尔走进来,关上门“恰克来看她,像个小孩一样哭起来。他告诉她你在解决难题,约翰尼。他说他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约翰尼放下玻璃杯。“我们找到了一个方法。”他说。
“恰克到飞机场接我。我很久没看见他这样了,自从他十岁,十一岁?那时我给了他一支0.22口径的枪,为那支枪他等了五年。他给我读了一篇新闻报道。进步大得简直不可思议。我是来向你表示感谢的。”
“感谢恰克吧,”约翰尼说“他是个适应能力强的孩子。他使自己变得有信心,进步很快。我只能这么说。”
罗戈尔坐下:“他说你在教他做变位打击。”
约翰尼微微一笑:“是的。”
“他能通过学业考试吗?”
“我不知道。而且我不愿意看到他孤注一掷。学业考试压力很大。如果他在考试答题时突然慌了。那对他将是一次很大的挫折。你们想没想过到一所优秀的预备学校读一年,比如说匹斯菲尔德学院?”
“我们考虑过,但坦率地说,我认为这是白白耽误一年。”
“这正是使恰克为难的一件事。他觉得自己处在孤注一掷的境地。”
“我从没向恰克施加压力。”
“我知道你没有有意地施加过压力,他也知道。另一方面,你是一个富有。成功的人,以最高的荣誉从大学毕业。我认为恰克觉得你无法企及。”
“对此我无能为力,约翰尼。”
“我认为离开家在预备学校读一年,对他有好处。另外,明年夏天他想去你的一家工厂工作。如果他是我的孩子,工厂是我的,我会让他这么干的。”
“恰克想这么干?他怎么从没告诉过我呢?”
“因为他不想让你认为他胸无大志。”约翰尼说。
“他这么跟你说的?”
“是的。他想这么做,是因为他认为实际经验对他以后很有用。这孩子在摹仿你,柴沃斯先生。摹仿你是很费力的,阅读困难很大一部分是由此引起的。他过度兴奋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在撒谎。恰克暗示过这些事,甚至隐隐约的地提起过,但他从没有这么明白他说出口过。但约翰尼时不时地摸过他,得到了这些信息。他看过恰克放在皮夹里的照片,知道恰克对他父亲的感觉。有些事他永远不能告诉坐在对面的这个人,这个人和蔼而又冷漠。恰克对他父亲崇拜得五体投地。这孩子外表很轻松自如(这一点和罗戈尔很像),但内心深处却认为自己永远比不上他父亲。他父亲建立了一个庞大的新英格兰纺织帝国。他相信只有自己干得很出色,才能得到他父亲的爱。这需要他参加体育运动,进一所好大学和能阅读。
“你说得这些都是真的吗?”罗戈尔问。
“真的,但我希望你不要告诉恰克我们的谈话内容。我说的都是他的秘密”比你知道的更真实。
“好吧。我和恰克,他母亲将认真谈谈预备学校的事。现在,这是你的。”他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白色商业信封,递给约翰尼。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约翰尼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五百元的银行支票。
“噢,喂我不能拿这个。”
“你可以,而且你会的。我答应过你,如果你有成果,我会给你奖金的,我不食言。你离开时还有一个。”
“真的,柴沃斯先生,我只”
“嘘。我要告诉一件事,约翰尼。”他探过身。他的笑容有点儿古怪,约翰尼突然感到他能看到这个外表和蔼的人的深处,他建造了房子。游泳池。工厂,当然,也导致了他儿子的阅读恐惧症,这种病症可以说是一种歇斯底里神经官能症小。
“我的经验告诉我,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是很懒惰的,约翰尼。百分之一是圣人,百分之一是狗屁。另外的百分之三是说到做到的人。我属于百分之三中的人,你也是。你自己挣到那笔钱。我在工厂雇了许多人,他们一年挣一万一千元,没有干什么困难的工作。但我并不是在抱怨,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这意味着我明白什么在推动着世界。鱼龙混杂是很正常的,你不是鱼。所以你把钱收起来,下次要价高点儿。”
“好吧,”约翰尼说“说实话,这钱我还真有用。”
“付医疗费?”
约翰尼抬头看着戈尔柴沃斯,眼睛眯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一”切,”罗戈尔说“你认为我不会去打听一下我儿子老师的底细吗?”
“你知道”
“你被认为是一个通灵者。你帮助侦破了缅因州的一桩凶杀案,至少报纸上是这么说的。你签了合同,本来一月份就要教书的,但当你的名字上了报纸后,他们就解约了,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土豆一样。”
“你知道了?多长时间了?”
“在你搬进来之前。我就知道了。”
“你还是雇了我?”
“我需要一位教师,是吗、你看上去能完成任务。我雇了你,这是很明智的。”
“嗯,谢谢!”约翰尼说。他的声音沙哑。
“我说过,你不必谢我。”
他们谈话时,沃尔特克朗凯特结束了当天的新闻,开始报道人咬狗新闻了,这种新闻有时在新闻节目末尾出现。
“今年,新罕布什尔州有一位独立竞选人”
“嗯,现金很快就会有了,”约翰尼说“那是”
“别作声,我要听这新闻。”
柴沃斯身体前倾,两手耷拉在膝盖之间,露出一种愉快的。期待的微笑。约翰尼转过头看电视。
“斯蒂尔森,”克朗凯特说“这位四十三岁的房地产经纪人的竞选方式非常古怪,使第三区的共和党候选人哈里森。费舍和他的民主党对手戴维波维斯都很害怕,因为民意测验表明格莱克。斯蒂尔森远远走在前面。现在请听乔治。赫尔曼的详细报道。”
“谁是斯蒂尔森?约翰尼问。
柴沃斯笑起来:“噢,你很快就会看到这家伙了,约翰尼。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疯狂。但我相信第三区的选民真的会把他选入华盛顿,除非他摔倒在地,口吐白沫。我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现在电视上出现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穿着白色的开领衬衫。他正站在超级市场停车场上搭起的一个台子上,对着一小群人讲话。年轻人正在劝告人群,人群显得无动于衷。乔治赫尔曼的声音传来:“这是戴维波维斯,民主党的候选人,有人会说他像个牺牲品。波维斯要赢很困难,因为民主党在第三区从没赢过,甚至在1964年林顿约翰逊大获全胜时也一样。但他的竞争对手是这个人。”
现在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六十五岁左右的人。他正在豪华的募捐晚宴上讲话。听众都是商人,胖胖的,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神情丫讲话者和佛罗里达州的爱德华古尔内长得非常像,虽然没有古尔内那么瘦削。
“这是哈里森费舍,”赫尔曼说“1960年以来,第三区的选民每两年一次选他去华盛顿。他是参议院的风云人物,是五个委员会的成员,并且是住房委员会的主席。一般认为他能轻而易举地打败年轻的戴维波维斯。但是,费舍和波维斯都不是怪人。这就是怪人。”
画面转换了。
“天哪!”约翰尼说。
柴沃斯在他身边大笑起来,”使劲拍他的大腿:“你能相信那家伙吗?”
这里没有超市停车场那懒洋洋的人群,也不是希尔顿饭店那些自以为是的募捐者。格莱克斯蒂尔森站在时杰威的一个露天台子上,这是他的家乡。他身后耸立着一个美国战士的雕像,战士手里拿着枪,帽子扣在眼睛上)街上挤满了兴奋的人群,主要是年轻人。斯蒂尔森穿着一条退色的牛仔裤和一件两口袋的军用衬衫,一个口袋上绣着“给和平一个机会”另一个上绣着‘妈妈的苹果馅饼”他头上傲慢地戴着一顶建筑工人的安全帽,帽子前面贴着一个绿色的美国环保招贴画。他身边是一辆不锈钢小推车。两个喇叭里传来约翰丹佛的歌声,正是那首“感谢上帝我是个乡村孩子”
“那小推车是干什么的?”约翰尼问。
“你会知道的。”罗戈尔说,仍使劲咧着嘴笑。
赫尔曼说:“怪人就是葛列高利阿马斯斯蒂尔森,四十三岁,以前当过推销员、刷墙工,在他成长的俄克拉荷马州,还当过造雨者。”
“造雨者?”约翰尼说,感到很好笑。
“噢,那是他的一条政治纲领,”罗戈尔说“如果他被选上了,我们什么时候需要雨就会有雨。”
乔治赫尔曼继续说:“斯蒂尔森的党纲是嗯,提起精神。”
约翰丹佛在那首歌结束时大喊一声,引起人群一阵欢呼。接着斯蒂尔森开始讲话了,他的声音在喇叭中隆隆作响。他的喇叭很高级,几乎一点儿不失真。他的声音使约翰尼感到不安。他的演讲高亢。激烈,像个宣讲复活的牧师。他说话时唾沫四溅。
“在华盛顿我们要干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去华盛顿?斯蒂尔森吼道“我们的纲领是什么?朋友们,我们的纲领有五条!它们是什么?我要逐条告诉你们!第一条:赶走游手好闲者!”
人群中传来一片欢呼。有人向空中抛撒五彩碎纸,有人高喊“对!”斯蒂尔森从台上探过身。
“你们想知道我为什么戴这安全帽吗,朋友们?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我戴它是因为当他们选我去华盛顿后,我将像穿越竹丛一样从他们之间走过!就这样从他们之中走过!”
约翰尼惊奇地看到,斯蒂尔森低下头,像牛一样在台子上冲来冲去,同时发出尖叫声。罗戈尔柴沃斯笑得瘫在椅子上动不了。人群疯狂起来。斯蒂尔森冲回讲坛,摘下安全帽;扔进人群。为了抢得这顶帽子,引起了一阵骚乱。
“第二条!”斯蒂尔森冲着话筒吼道“我们要从政府中赶走那些跟不是他妻子的女人睡觉的人,不管他的职务高低!如果他们要睡觉,别在公共奶头上睡!”
“他在说什么?”约翰尼眨眨眼问。
“哦,他正在做热身运动。”罗戈尔说。他擦擦笑得流出眼泪的眼睛,又爆发出一阵大笑,约翰尼希望自己也觉得这有那么好笑。
“第三条!”斯蒂尔森喊道“我们要把所有的污染送人外层空间!把它装进一个大口袋里!送到火星,送到木星,送到土星!我们会有干净的空气和干净的水,而且我们要在六个月内做到这一点!”
人群大笑起来。约翰尼看到人群中有许多人笑得喘不过气,就像罗戈尔柴沃斯一样。
“第四条!我们要获得所需要的汽油!我们要停止跟那些阿拉伯人玩游戏,静下心解决主要的问题!去年冬天新罕布什尔州有老人冻成了冰棍,今年冬天决不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人群中传来一片欢呼。去年冬天,一个老妇女被冻死在她的三楼公寓中,显然是因为没有付钱,煤气公司不送气了。
“我们有力量,朋友们,我们能做到!有谁认为我们做不到吗?”
“没有!”人群喊道。
“最后一条!”斯蒂尔森说,走近小推车。他打开盖子,一股热气冲了出来。“热狗!”
他从车里抱出满把的热狗,约翰尼现在认出那小车是移动保温箱。他把热狗扔向人群,然后又回去拿。热狗到处乱飞。“把热狗给美国的每一个男人,女人和孩子!当你们把格莱克斯蒂尔森选进众议院时,你们可以说热狗!终于有人打破僵局了!”
画面变了。一群看上去像摇滚队的长发青年正在拆讲台。还有三个在打扫人群留下的垃圾,乔治赫尔曼接着说:“民主党候选人戴维波维斯称斯蒂尔森为恶作剧,试图扰乱民主程序的正常运作。哈里森费舍的批评更严厉。他称斯蒂尔森为一个玩世不恭的小贩,拿自由选举开玩笑。在演讲中,他称独立候选人斯蒂尔森为美国热狗党的惟一成员。但事实是:最近哥伦比亚广播网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民意调查显示,戴维波维斯得到百分之二十的选票,哈里森费舍是百分之二十六,而独立的格莱克斯蒂尔森则惊人地获得百分之四十二的选票。当然,离选举的日子还很远,事情可能发生变化。但日前来讲,格莱克斯蒂尔森打动了新罕布什尔州第三区选民的心。”
电视里赫尔曼只有上半身,两只手看不见。现在他举起一只手,手里握着一只热狗。他咬了一大口。
“这是乔治赫尔曼,哥伦比亚广播网新网,我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里杰威。”
沃尔特克朗凯特又回到画面上,坐在新闻编辑室,咯咯笑着。“热狗,”他说,又笑起来“这是”
约翰尼站起来,关掉电视。“我真不敢相信,”他说“那家伙真是个候选人?而不是开玩笑?”
“这是不是开玩笑,那就看每个人怎么看这事了。”罗戈尔笑着说“但他的确是在竞选。我自己天生就是个共和党人,但我必须承认斯蒂尔森那家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你知道他雇了六个以前的摩托车流氓做保缥吗?那些人可不好对付,但他似乎制服了他们。”
雇摩托车流氓做保缥。约翰尼很不喜欢这一举动。当摇滚乐队在加利福尼亚举行义演时,就是摩托车流氓负责安全工作。结果并不很妙。
“人们能够容忍一帮摩托车流氓?”
“不,不是这样的。他们已经洗心革面了。斯蒂尔森很善于改造问题青年,在里杰威很出名。”
约翰尼怀疑地哼了一声。
“你瞧他,”罗戈尔说,指着电视机“那家伙是个小丑。他每次集会都在讲台上那么冲来冲去,把他的安全帽扔进人群——我猜他已经扔了上百个帽子了——和分发热狗。他是个小丑,那又怎么样呢?也许人们需要轻松一下。我们的石油快用完了,通货膨胀在慢慢地失去控制,上般人的税收负担从没这么重过,我们显然准备选一个愚蠢佐治亚州穷白人当美国总统,所以人们需要乐一下。另外,他们要对一事无成的政治体制表示轻蔑。斯蒂尔森是无害的。”
“他在轨道上运转。”约翰尼说,两人都笑起来。
“我们周围发疯的政治家大多了,”罗戈尔说“在新罕布什尔州,我们有斯蒂尔森,他想用热狗打进众议院,那又怎么样?在加利福尼亚,他们有哈亚卡马。还有我们的州长。麦尔德里姆汤姆逊。去年,他想要用战略核武器装备新罕布什尔州国民卫队。我说那真是发疯了。”
“你是不是说第三区的人们选一个傻瓜在华盛顿做他们的代表,这没什么关系?”
“你没听懂我的话,”柴沃斯耐心地说“试着从选民的角度看问题,约翰尼。第三区的那些人大多数是蓝领和小店主。那个地区最边远的地方刚开始有些多余的电力可供娱乐。那些人把戴维波维斯看作一个饥饿的小孩,他想通过花言巧语和一张长得像达斯汀霍夫曼的脸而当选。他们只因他穿着蓝色牛仔裤才认为他是个男人。
“再看费舍。他名义上是我们的人。我为他和其他共和党候选人在这里募捐。他在议会里呆的时间大长了,他可能认为如果没有他的道义的支持,国会大厦会裂成两半。他一生中毫无创见,从没跟党唱过反调。他没有遭到指责,那是因为他太愚蠢了,不会玩什么鬼花样,虽然这次朝鲜门事件可能会牵扯到他。他的演讲像商品目录一样乏味。人们不知道这些事,但他们有时能感觉到。哈里森费舍从没为他的选民做过什么事。”
“所以答案就是选个疯子?”
柴沃斯宽容地微微一笑:“有时这些疯子干得很不错;看看贝拉阿布祖格。这些疯子的脑子很好使。但即使斯蒂尔森在华盛顿就像在里杰威一样疯狂,他也只不过才干两年。1978年他们会把他选下来的,换上某个接受教训的人。”
罗戈尔站起来。“别长期欺骗人民,”他说“那就是教训。亚当克雷顿波威尔被揭露了,阿格纽和尼克松也一样。只是别长期欺骗人民。”他看了一眼手表“到大房子来喝一杯吧,约翰尼。雪莱和我过一会要出去但我们有时间喝一杯。”
约翰尼微笑着站起来。“好吧,”他说“听你的。”
八月中旬,约翰尼发现柴沃斯家里只剩下他一人了,潘高住在车库召。边。在新学年和繁忙的秋天开始之前,柴沃斯一家去蒙侍利尔度三周的假。
罗戈尔把他妻子的奔驰车钥匙留给约翰尼,他开着这车去波奈尔镇看他父亲,觉得自己像个大人物。他父亲跟查尔妮。麦肯齐的谈判已进入关键阶段,赫伯再也不抗议说他因为怕房塌下来砸着她才对她感兴趣。实际上,他已经准备求婚了,这使约翰尼有点儿紧张。三天后,约翰尼回到柴沃斯家,读读书,写写信,沉浸在静溢之中。
他坐在游泳池中的橡皮躺椅上,边喝六喜汽水边读(时报图书评论),这时潘高走到池边,脱去便鞋,把脚放进水中。
“啊,”他说“太好了。”他冲约翰尼笑笑。“这里很安静,是吗?”
“非常安静。”约翰尼同意说“公民课进行得怎么样了,潘高?”
“很好,”潘高说“星期六我们要进行一次野外旅行。这是第一次,非常令人兴奋。全班都会旅行。”
“去的。”约翰尼说,对潘高的语法错误微微一笑。
“你说什么?”他很有礼貌地扬起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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