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为什么不呢?就算不在邮件收发室或者货用电梯里,她不是应该在什么地方会有套公寓?或许有合租的室友,但是说不定今天这个人会出去一整天呢?
这个时候奥德威突然不合时宜地跑来跟他说话。他心里很不情愿,但还是勉强抬起头来回了一句:"你说什么?"换作是其他人来打扰,弗兰克可能不会在乎,他依然可以得体地点点头并且给出恰当的反应或是答复,与此同时他的心思还可以整个放在莫莉格鲁布身上。唯独奥德威不一样。
"今天上午我很需要你的帮助,弗兰克林,"奥德威说,"这是个紧急情况,我是很认真的,伙计。"他貌似正在研究桌上那厚厚一叠文件,一副专注的样子,只有懂得个中微妙的,才会看出他放在眼睛上看似遮挡灯光的手,其实是为了扶住他的头。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他四十出头,体形瘦小匀称,头发灰白,面孔相当英俊,很像浪漫爱情片里的男主人公。不过他很贪杯,差一点就可以被称为酒鬼。他自我解救的方式是不断地自嘲,他还是办公室里的煽情高手。大家都喜欢杰克奥德威。今天他穿的是一套英国式剪裁的西装,这是他几年之前找一位伦敦裁缝专门定做的,花了他整整半个月的薪水。这套西装上衣的袖口可以扣紧,长裤则必须要有吊裤带才能穿,每次他穿这套衣服的时候,都会在胸部的口袋里放上一条考究的亚麻手帕,今天也不例外。不过他那双稚气、别扭地横陈在桌子底下又窄又长的脚,到底还是泄露了他地地道道美国人的身份——因为他今天穿的是一双橘黄色的便宜皮鞋,而且鞋带还没系好。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反差,是因为奥德威宿醉之后唯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系好自己的鞋带。
"在接下来的——"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而且不太平稳,"接下来的两到三个小时之内,你的任务是每次班迪过来的时候都给我信号提醒我,还有帮我应付约根森夫人,再有就是如果我开始呕吐的话,不要让其他人看到我。现在我的情况确实很糟。"
杰克奥德威的故事在十五楼里是一个小小的传奇。所有人都知道他怎么娶到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一直靠她继承的遗产生活。但是战争让这笔钱化为乌有。从那之后他的职业生涯都是在诺克斯大楼里度过的,从一个玻璃隔间到另一个玻璃隔间,从事了很多不同的工作,而且从来没有犯错的纪录。即便是到了销售促进部,在这样一个除了作为经理的班迪之外,根本就没人努力工作的地方,他还是保持了以前就建立起来的好名声。除非是头天晚上的宿醉让他实在无法振作,一般他总会在办公室到处走动和说话,他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留下开心的笑声。有的时候即使是相对严肃的班迪也会加进来,那就更别提约根森夫人经常会被他逗得大笑不止,直到最后流出眼泪来。
"听我说,"奥德威开始解释,"星期六那天,萨莉那几个挺疯狂的朋友从西海岸飞过来看她,大家都想好好聚聚。我们能带着他们到城里看看么?不错,我们当然可以。这都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再说了,他们身上都带着好东西呢。所以我们就开始了,先是在安德烈餐厅吃午餐。乖乖,我敢打赌你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的马提尼。也不能只喝一两杯意思意思啊,所以我就喝得完全没数了,兄弟。接下来——接下来——哦对了,我们什么都干不了了,只能坐在那里继续喝,直到鸡尾酒时间开始。然后就是鸡尾酒时间。"话说到这里他已经完全放弃了伪装出来的工作姿态,他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伸出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同时随着自己说话的节奏不时向两侧摆头,不停地说话,不停地大笑。看着这个人失态的样子,弗兰克既反感,又同情。看来他每次酗酒,都是因为萨莉的疯狂朋友飞了过来,要么从西海岸,要么从巴哈马群岛,再不就是欧洲,反正每次都带来了美酒佳酿。而且每次他故事里的萨莉都是有趣的主角。一个前社交名媛,很时髦而没有孩子,而且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玩伴。至少这是奥德威希望给十五楼的聆听者留下的印象。弗兰克接受了这个印象,而且还设想他们家的公寓可能会像诺尔科沃德剧作中的舞台布景。直到有一天他到奥德威家里去喝了几杯,才发现萨莉皮肤松弛,皱纹密布,已经是一个没有活力和开始衰老的女人了。她的嘴唇永远涂抹成完美的弓形,焦躁地悼念着她失去的青春。那天晚上她走过破旧的皮革和布满灰尘的玻璃和银器,喊叫着杰克的名字时,表现出她多么怨恨杰克,怨恨他让世界崩塌。有一次萨莉抬头仰视着天花板,像是在呼唤上帝,请求他来惩罚奥德威。这个懦弱愚蠢的男人,她为他牺牲了自己的整个生活,但他却只知道为钱而斤斤计较,破坏了她的每一份友情,他把心思花在他那份沉闷的白领工作上,并且把他那些沉闷的同事带到家里来。杰克抱着歉意坐在那里,时不时试图用小笑话缓解气氛,甚至于还叫了她"妈妈"。
"至于我们是怎么从艾德维尔德回来,"奥德威继续讲述,"我就不知道了。我能记住的最后一点东西是,凌晨三点的时候站在艾德维尔德的大厅里,拼命在想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们为什么一开始会到那里去。哦,不对,等一下。好像中间发生过关于什么汉堡店的事情——咦,也不对,那应该要早一些——"终于把故事讲完之后,他才把双手从头上拿开,然后试验式地皱了几下眉头,眨眨眼睛,像是在检查自己是不是恢复了正常。接着他宣布自己感觉好了一些。
"那太好了。"弗兰克把之前一直踩在抽屉上的脚放了下来,然后在桌子前面端正地坐好。现在他得思考。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工作中思考。今天早上送来的那一批文件放在标着"进入"的篮子里,那下面放的是上周五送到的文件。于是他的第一个动作是把整叠文件翻了过来,从最下面的开始处理。每天他处理文件的时候(准确地说是他有心情去处理的时候,因为有很多日子他根本就完全不去理会它),他首先会筛查出那些看都不看就可以扔到一边的。有一些他会直接扔掉,有一些他会在其中的空白部分标注上一句类似"这一条怎么样"的话,签上自己的名字缩写,然后送到班迪手上,这样处理起来其实跟直接扔掉没有多大区别。还有些文件他会在上面写上"对这个了解情况吗",然后送到旁边隔间的某个人手上,比如像艾德斯默之类。不过这样敷衍处理还是有后续的麻烦,过几天这些文件有可能会原封不动地回到他手上,班迪在上面写上了"可以",而送给斯默的那份则回复了"不知道"。所以更安全的做法是在文件上标上"归档"字样,然后交给约根森夫人和她手下的女士们,只要他快速扫了一眼内容之后确定并不是紧急重要的事情。如果确实有点重要,那么他要么标注"归档,一周之内处理",或者把它放到一边,先看下面一份。这些被放到一边的文件会慢慢堆积起来,那么他会在完成了"进入"篮里所有文件后马上开始处理,有时候他处理"进入"篮文件做得不耐烦的时候,也会转而看看积压的文件。他会把文件按照重要和紧急程度整理起来,然后用一叠叠厚度在六到八英寸之间的纸堆把文件分隔开。他的桌上总是堆着这样厚厚的纸堆,上面压着詹妮弗在幼儿园给他做的陶瓷纸压。现在他把今天要处理的文件摆在面前,其中有很多签上了班迪的"可以",有不少上面有斯默的"不知道",另外还有一些他已经用"归档,一周之内处理"的字样对付过好几次了。其中还有一些上面写着"弗兰克——看看这些",这显然是别人送来的礼物,这些人在用他利用斯默的方式来利用他。他偶尔会把这叠文件中的某一张拿出来,放到桌子右边角上那一叠同样堆得很高的文件里面。这一叠压在一个铅质的诺克斯500电子计算机微缩模型下面的文件,是他觉得现在暂时无法处理的。其中最费神的是,这一整叠纸张连着夹子最后会慢慢塞进右边那个满满的抽屉里,那里面所有的文件都是被奥德威称为"真正的好东西"的类型。这个抽屉正好跟那个歇脚的抽屉相对着,是他最不想打开的,就像里面潜伏着活生生的毒蛇。
为什么不呢?就这样走上前去,邀请她一起吃个午饭会有多难吗?确实很难,这是问题所在。在十五层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男性和女性如果不是在讨论工作,就不应该相互接近,唯一的例外就是圣诞节派对的时候。男士女士会分开吃午餐,就像他们分开用个别的厕所一样。只有傻子才会公开去挑战这个规则,所以弗兰克必须好好计划一下。
"进入"篮里的文件整理到一半的时候,一张瘦削的笑脸和一张饱满郑重的脸出现在玻璃隔板上方。原来是文斯拉斯洛普和艾德斯默,这表示喝咖啡的时间到了。
"先生们,"文斯拉斯洛普说,"该去跳舞了吧?"
他们半个小时以后回到了办公室。其间弗兰克和文斯耐心地听完了艾德的抱怨,因为他总是照料不好自己在长岛罗斯林的房子外面的草地。喝了点咖啡的奥德威状态似乎好了一点,尽管看得出来这家伙真正想喝的还是酒。为了证明他已经好多了,他在工作间里走来走去,甚至还模仿班迪,一边学着他不停地摇头晃脑,一边吮吸着嘴角附近的一颗牙齿,发出类似亲吻的声音:"嗯,不过我想我们的工作效率到底够不够高,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亲吻声)。因为如果我们真的想要高效的话,那么我们就必须把事情做到位,并且要更加,更加(亲吻声),更加高效。"
弗兰克已经是第二次或是第三次尝试看懂他手中的那份文件,那是托莱多分公司的一位经理写来的信,整篇文字的句段非常混乱,弄得就像是用外语写的一样。弗兰克闭上双眼,然后睁开,用双手揉了揉眼睛,接着再去看。这次他看懂了。
这位托莱多的经理沿用了诺克斯公司的传统,通篇文字都用"我们"自称:""我们"想弄清楚,之前"我们"写了一封信投诉sp1109号文件里有很多严重的错误和误导性的字句,公司已经采取了什么行动?"sp1109是一份厚重的四色宣传册,标题写着"诺克斯500让您的生产控制更精确"。一看到这宣传册弗兰克就头疼不已。这东西是几个月之前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广告文案做出来的,这之后诺克斯就不再聘用他了。后来这份宣传册印了上万份分发到各地的分公司销售处,上面标注了"详情请咨询总公司f。h。惠勒"。弗兰克第一眼就发现这份宣传册一团糟:排版密密麻麻,违反阅读的原则,而且里面的插图跟文字没多大关系。但弗兰克还是把它分发出去,因为有一天班迪在过道上逮着了他,一边吸吮着牙齿发出亲吻的声音一边说:"我们还没有把宣传册分发出去吗?"
从那一天开始,向f。h。惠勒咨询详情的信件就从全美各地流过来,持续而缓慢地羞辱着他。他隐约记得从托莱多寄来的函件里提到过相对紧急一些的情况,接下来的这段话提醒了他:
"您可能还记得,我们打算向总部申请五千份该宣传册,以便我们可以在今年6月10日到13日的全国生产主管协会年度大会上分发出去。然而正如我们提过的,我们认为这份宣传册非常低劣,无论是外观设计和内容都不能达到要求。
因此请尽快就我们上次函件中提出的请求给予回应:总部正在做出怎样的安排,以确保6月8日之前我们可以收到足数的修改完善的宣传册。"
弗兰克赶紧瞟了一眼信函的左上角,确认这封信没有复件交到班迪的手上。他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这次算是走运了,不过即便如此,这封信也还会是个棘手的东西,完全可以归到奥德威所说的那堆"真正的好东西"里面去。就算还有时间找人重新做这份宣传册(实际上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还是要通过班迪才能去操作,而班迪肯定会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在两个月之前就跟他汇报这件事。
他正准备把这份函件放到桌上的第二个文件堆里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他一点也没有犹豫,立马离开隔间走向办公室前台,这时候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呆坐在接待处的办公桌旁,无所事事,而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弗兰克看到她眼里流露出的期盼和喜悦,甚至还有一种同谋的意味。于是他差点忘了自己过来是假装要做什么的了。
"莫莉,"他走近去扶住她的椅背,"如果你现在不是很忙的话,我想你能不能帮我到存档中心找一点东西。你看看这个。"他把宣传册摆在她的桌上,就像亲昵地透露某个秘密似的,于是她上半身向前倾,乳房几乎碰到他指向宣传册的手指。
"这个是?"她不太明白。
"这个东西需要修改。就是说我必须查找出所有跟这东西相关的材料,从最早的一份开始。如果到标注了sp1109的非常用文件里去查看,我们就可以找到当初我们送到广告公司去的所有文件。而你查看这些文件的时候你可以看到另外一个编码,指向其他的相关文件。就这样我们可以一步步回溯直到找回源头。快,我来帮你开一个头。"
"好的。"
在过道中,当他跟在她翘挺的屁股后面时,心中那种接近胜利的喜悦开始升腾。很快两个人就来到了迷宫般的存档中心,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浸泡在她的香水味里,两个人开始紧张地翻找着文件。
"您刚才说一一零几来着?"
"一一零九。应该就在那边。"
这时他第一次放任自己去仔细观察她的面孔。她圆脸,宽鼻子,长得确实不很漂亮——现在他敢去承认这点了。她化了很浓的妆,可能是为了掩盖不很好的脸色,正如她在眼角勾画的小黑尾巴,是为了让双眼显得更大,而且相互的间距更远。她精心整理的头发可能是她最大的缺陷——她小时候头发肯定像一堆乱糟糟的枯草,估计一淋雨就会原形毕露。好在她的嘴非常好看,完美的牙齿,丰润的嘴唇有着杏仁蛋白软糖的细腻。弗兰克发现如果自己把目光集中在她的嘴上,让她脸部的其他部分模糊起来,然后退后一些把她整个的身形轮廓都放到这样一个模糊的影像当中,他可以让自己相信,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全世界最有诱惑力的女人。
"就在这里,"她说,"你想找出所有跟这些编码相关的文件夹,对吧?"
"嗯,就是那些东西。可能会让你花上一点时间,我希望你没有早点去吃午饭的打算。"
"没有,我还没怎么打算吃午饭的事情呢。"
"那太好了,我过一会儿再回来看看。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莫莉。"
"您太客气了。"
弗兰克回到自己的工作间。这个安排不错。他可以等到这层楼里所有人都出去吃午饭,然后回到存档中心找她。现在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要编造一个理由跟同事们解释,为什么今天不像往常一样按时出去跟他们吃饭。一个能让他跟莫莉待上一整个下午而不被怀疑的理由。
"去吃东西吗?"一个低沉的富有男人味的声音问。这次隔板上出现了三个人头。拉斯洛普和斯默,另一个就是刚才说话的男人。他像一座灰色的大山,眉毛浓厚,体形庞大。隔着玻璃板还能看到他穿着休闲的格子衬衫、起毛的羊毛领带,和黑白相间的外套。这个人叫西德罗斯克,是十五层公认在文化知识和政治思想上最有见地的人。他自称"新闻老手",负责公司内部报纸诺克斯新闻的编辑工作。"快点吧,大人物,"他说话总是充满热情,"快站起来。"
杰克奥德威顺从地站了起来,然后停下来喃喃问道:"你准备好了吗,弗兰克?"弗兰克向后一靠,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装出一副时间紧迫的样子。
"估计我今天没法跟着大伙去了,"他说,"今天下午要到外面去见一些人,我大概会在那边顺便吃点东西。"
"看在上帝的分上,弗兰克。"奥德威脸上显出了不合情理的震惊和失望,一副你还是该跟我们一起去的样子。弗兰克过了一阵子才明白:奥德威需要他。如果有弗兰克在一边支持,奥德威就能煽动大家一起去那家被他称做"好地方"的小饭店。那是一家幽暗的德国餐厅,在那边他们照例能享用酒精度不高但足以慰藉奥德威的马提尼。而如果弗兰克不去,那么大家就只能听从罗斯克的安排,去奥德威称为"坏地方"的小餐馆。这家"华夫天堂"灯光明亮并且干净得无可挑剔,但是连一杯啤酒都买不到。里面弥漫着浓重的融化黄油和枫糖浆味道,总让奥德威忍不住想吐在纸巾上面。如果他们一起去了那里,他只能呆坐在椅子上忍受那股味道,等着这伙人把他带回来,然后趁机溜出去灌几杯,这样他才能挨过下午的工作时间。求求你啦!当他们领着他走开时,他那漫画般睁得滴溜圆的眼睛看着弗兰克:求求你别让他们这样对我。
可是弗兰克牢牢地坐在椅子上,两只拇指捏着文件的边缘。他等到这几个人稳稳妥妥地走进电梯,仍打算继续等。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觉得办公室过于拥挤。再过一会儿,他终于从椅子上半抬起身体,朝各个方向认真地扫视了一遍。
莫莉的脸浮动在存档中心的水面上。还有几个头挤在电梯边上,以及几个分散在远处的角落里。弗兰克觉得没有必要再等,办公室不可能比现在更空了。于是他扣好上衣,走出工作间。
"这就可以了,莫莉。"他从她手里接过文件夹。"我想这些就足够了。"
"啊,可是这些还只是相关材料的一半。难道你不是需要所有的东西吗?"
"这么跟你说吧,先不要管这个。我们去吃点东西?"
"好的,我很乐意。"
弗兰克赶紧奔回工作间,丢下那些文件,然后忙不迭跑进卫生间里整理仪容。不过当他站在电梯旁等着她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心里开始发慌。现在电梯周围已经有些吃完午饭从外头回来的人,如果她动作不快一点,他们很有可能碰上奥德威和其他几个人。她在里面到底磨蹭什么啊?难道在跟别的女人兴奋地议论自己马上要跟可敬可亲的惠勒先生共进午餐?
这时候她终于从卫生间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薄外套。恰好电梯门也打开了,管理员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下去的!"
当电梯带着二人向下滑,弗兰克站在她身后不远,保持着"稍息"似的僵硬站姿。诺克斯大楼附近这几个街区的餐馆里,肯定挤满了诺克斯的员工,所以他必须带她到远一点的地方去。通过大厅时,他拘谨地碰了碰她的胳膊肘,就好像碰的是她的胸部。"听我说,"他低声说道,"这附近看来没有什么太好的去处,你介不介意我们稍微走远一点?"
他们走到人行道上,在人群里挤挤碰碰,弗兰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像个傻瓜那样站着,直到一个字眼在脑海里闪现:"出租车"。而且幸运的是,他刚招手一辆出租车就停了下来。他愉快地看着她微笑着弯下身子,并且很优雅地坐进出租车,以至完全没在意街角的一幕:西德罗斯克那庞大的身躯出现在人群里,身边站着拉斯洛普、斯默和奥德威,从那个"坏地方"走过来。他不知道那几个人有没有看到自己,在那一刻,他认为一切都无所谓了。他关上车门,允许自己在车子启动前朝那边瞟上最后一眼。这时候他突然有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奥德威傻乎乎地踩着那双丑陋皮鞋走在人丛中的样子,实在太滑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