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用一下子践踏了十八岁的感受能力的核心的声音说道。“森,你叫喝醉了的崽子去睡吧。我空着肚子等你回来,可不是为了让醉鬼纠缠的!”
因为我没忘森在会场的混乱之中向我表示拒绝的眼神,所以被他顶撞也不敢正眼相看,只是垂着头望着自己粉红的手心。这时,手心上仿佛出现了电光字“你如果不赶快睡觉,一个劲儿饮酒,弄坏身子,怎能完成‘转换’的使命啊?”那是森的心灵感应的显示啊。我被那显示在额上猛击了一下,立刻站起身来,却摇摇晃晃地头部碰在墙上。森和女学生笑也不屑一笑。回想一下,当我头一次十八岁时,就连二分之一杯的啤酒也没喝过呀。我摸到床前,在黑暗中躺下,可是,贴在脸上的床单被“转换”前的我所流的血弄得硬梆梆地、而且“转换”前的森的尿湿气也隔着裤子传了过来。虽然那时我已是半睡状态。我们外部的现实世界包括所有的细节都是连续的,只有我和森肉体和精神都完成了“转换”却是绝对不连续的了。
3
且说,尽管我如此使出浑身的气力来固执己见,但是我还是发现自己在语言能力上也有不到之处了。那就是,讲述“转换”以后的森的我的语言,未免贫乏和呆板了。虽说是在固执己见却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了。当我讲述“转换”前的森时,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也许是由于环境我生长的地方的特殊性,我一直相信像我们的孩子的孩子们只不过是智力发展较慢的孩子,但是,他们是能够引起最基本的敬意的。我的老母在森下生时,当她听到孩子异常和对以后的预言时,就给“缺少小菜尊神”1献了神灯,然后就得到了令人振奋的回答——
1本应为“神皇产灵神”、作者故意将浊音原字改为清音字。
然而,如果已经“转换”了的森,把我说的话当做只就使好不容易才对“转换”发生兴趣的第三者也一下子感到幻灭了么?我还没看透“转换”以后的森的实质么?我已经多次提到我是不懂事的十八岁的“转换”后的我,其实,当我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就已经真的变成不懂事的十八岁的崽子了,难道这样的我就永远也不能发现森“转换”后的魅力么?作为一个人能够触及另外一个人的灵魂的能力的问题!
虽然如此,我姑且还是继续固执己见吧。因为那固执己见的主体本身就在“转换”后的现实世界里活得十分健壮啊。“转换”后的第二天早晨,不过已经过了晌午,我在被自己的血弄得硬梆梆的、被森的尿弄得骚臭的床单上睁开了眼睛。虽然由于前一天挨打挨踢又被推下台去的折腾、加上正位的激烈的xìng交之后肌肉疼痛,但是,恢复的希望激励着我,我就生机勃勃地睁开了眼睛。好啦,先睁开眼睛,让这年轻的有机体爆发一下吧!请想一想,现在的现在,在地球上所有的十八岁的人们当中,我是最年轻的十八岁的有机体呀。因为我与平常的十八岁的人们相比,早在二十年以前就下生了。所以,我是趁着人类这一品种还不太陈旧之时生下来的十八岁的人呀,哈哈!
且说生机勃勃地醒来了的我这个生物体,如果有什么新的活化标志的话,那就是早起勃起的yīn茎,因为重复说道太无聊,在这里就不提它吧。哈哈。不过,和早晨的勃起有物理关系的膀胱膨胀也不能不说,因为因此又引起了新的麻烦啊。当然,不过是十八岁的年轻人的麻烦,情况是很简单的。如果为了撒尿而去厕所,突然和那个小姑娘碰上怎办?因为昨晚我喝醉之后,指桑骂槐地说过她和森xìng交啊。她看见我的勃起而产生误会又怎办?她会说,你是对自己儿子的情人有性要求的父亲?最卑鄙的年轻人啊!?或者相反,你是对自己的父亲的情人有性欲的儿子?不过,结论还是一个,你是最卑鄙的年轻人!?这时,由于膀胱的膨胀,再也憋不住了。我猫着腰下了床,在屋里转来转去,我看见桌上摆着插铅笔的仿制葡萄汁杯、朝天张着大嘴的墨西哥磁蛙、还有些酒杯、花瓶之类自己不必说、而且还有剩下四分之一内容的墨水瓶。于是我就开始撒尿了。首先是花瓶,然后是酒杯、还有漂着蕃茄汁标签的空罐头,我俯视着冒出蒙蒙热气的磁蛙口,简直像逃离了困境的儿雷也1,舒舒服服地站了起来!——
1即中国明代文学家陆楫所著古今说海谐史中的怪盗“自来也”
撒完了尿,我的心情平静了,却又想起神力量来了。难道“转换”为十八岁的崽子的我,把“转换”前凭借以往的生活经验获得的能够触及他的灵魂的能力全都丧失了么?我产生了这种茫然的疑惑,就又坐在床上,萎缩着,无精打采了。如果“转换”的结果就是失去触及森的灵魂的能力,那么我的“转换”又有什么意义?虽然“转换”本来就是没道理的,但是,不是正因为没有道理所以带来使人类的斗争走向正确的机会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正当我被抛在一旁孤零零地为那些事烦恼时,一条启示闪现了。那就是不论我感到自己是怎样无能的崽子,也不能怀疑森已经转换为中年男子这件事的意义,也就是森肩负着特殊使命的“转换”的意义!昨晚森给我的心灵感应不是传递了那个信息么?他说为了要在能够完成使命的现场相见,才使我也“转换”的呀。即便地球上的全人类的肉体和精神都仅仅是从ufo上用幻灯机映出的影子,可是,既然三十五亿个影子中选出森的影子使他肩负使命,而且现在正在完成;那么,为了保卫它和为那一切作证“转换”了的我也不应怠慢呀
我一边这样想着,却意外地流下眼泪,我为了不使流泪变为哽咽,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地喘气。是这样的,虽然由于十八岁不谙世故、然而缺乏打动别人心灵的能力,但是,凭借年轻的泪腺流出来的的大量眼泪,倒领悟了某些实质的事情。我梦见流着泪、满面泪痕地走到楼下,苦苦地劝说森。“森、森,”如果按照“转换”了的情况来看我就该叫森爹了!“把你的使命告诉我!你为什么“转换”?如果不愿把真正的使命告诉我也行,那就不要给我讲什么使命,只要吩咐就干这、干那就行了!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我一定服从你的命令。森、森、森爹!你在听么?”
且说我狂热和感奋的发泄平息之后,仍然不能坐在床上,那股向前的力量、也就是练习法语时所说的uneforcequivd,死乞百赖的推着我,使我坐立不安了。就连我第一回的思春期也没有如此难耐呀。我在准备升学考试时常常受这种折磨的。与第二次十八岁的我相比,头一次十八岁的我不是更老成些么?反正现在造的东西品质都差了。哈哈。
结果,我按照“转换”前的习惯,小跑着下了楼梯,森和女学生正在起居室的地板上摆满了报纸,忧郁地俯视着。
“在看早报?从发稿时间来推断,昨天的事还没登出来呀。”我装作无所不知的样子插进了他俩当中。
“晚报!”小姑娘只回答了必要的和足够的话。
刮完脸的痕迹清晰地留在脸上,回想一下,这和我在中年时期的稚气而又端正的脸完全不同了。森的象征着精确的脸已不再像昨天那样微笑,只是忧虑地望着我,然后递给我一张报纸。这个森和那女学生不一样,应该承认他具有客观的公平心啊!我真想喊叫“给我看呀、给我看呀”扑过去挨近森和作用子这一对儿呢。
4
我一份接着一份地看了四种报,虽然已是下午,但也不是送晚报的时间呀。而且,我家只订了一种报。大概是等不及而跑到民营铁路火车站去买的吧。森和作用子这一对儿依照自己的感受把昨晚的事件评价得过高了,以为报纸的每一版上都登满了。哈哈,真可笑!那不是革命党的机关报啊。我看那只是豆儿点大的报道啊。不过,对于森和作用子那副过分夸张的分析情报的样子,不论是昨晚还是今天,我都没表明我的态度,说他们滑稽。
且说那报纸有三种,都做了密密麻麻的,或者差不多密密麻麻的报道。一看那“反对核发电大会内讧、机动队介入”之类的标题,就一目了然了。但是,另外一种报纸却把它圈在花边特辑里了。“情意不投酿成内讧、两派上层保持缄默,拉拉队百家争鸣!”情意不投到了什么程度?虽然是卷进了三百人的群殴,却和最近看到的内讧不同,没有死者和重伤;轻伤也是在机动队清理会场时发生的;这是被嘲讽为百家争鸣拉拉队的成员之一的麻生野樱麻在采访谈话时强调的。救援活动开始得很迅速啊,你睡了一会儿么?我心中响起了十八岁的充满爱情的呼声。
虽然三十五名参加群殴的人被拘留了,但是,在缄默的那些他们和她们当中,好像并没有写在公安机关的黑名单上的人。而且,历来的内讧不论是袭击一方还是反击的一方都
会立刻由上层组织发表声明,这一次却一声不响、不置可否。这果真是对立的革命党派之间的内讧么?为什么双方在这次内讧中都没有使用通常使用的铁棍、钢管一类的武器?莫非是探求双方走向统一的可能性的内讧?而且,报道上根本没出现“山女鱼军团”的名称。
虽然对于百家争鸣啦啦队,也仅仅出现在两个人的谈话里,但是,麻生野的头一条意见却是从刚才的批评机动队的清理会场开始的。她从头到尾都坚持说她们召开的是把核能从官方归还给人民之手的集会,不是直接在革命党派影响之下的行动。所以,前来破坏这种市民集会的不仅是法西斯流氓,而且是核官方的雇佣兵。第二个谈到啦啦队的,这位发言人的姓名上的头衔特别引起了我的兴趣。他的古怪的头衔是“志愿调解人”报社的记者也为了给读者深刻的印象,特别记述了“志愿调解人”在现场的活动。当他在会场之外,发现了群殴的迹象将要进入会场时,被防卫队推出来了。因为“反面警察”在那种情况下不肯出力,所以实际上不起作用啊。哈哈。据说他就等在门外,当机动队把逮捕的人押过来时,他一边注意着不要因为妨碍执行公务而被捕,一边缠住他们提出抗议。等到大型防暴车把机动队和被捕者拉走以后“志愿调解人”就发表了无愧于其名称百家争鸣的谈话。“志愿调解人”说,在刚才被冲散了的集会上,不论是在主办的一方或是潜入会场制造混乱的一方,都有一批现代少年十字军似的以徒手空拳和柔弱的身躯向世界的核现状进行斗争的青年人。他们互相残杀,这是多么残酷的人类的损失啊?所以,我志愿为他们调解。
“少年十字军?那就是能够根据历史预言毁灭的军团呀!”我忍俊不住要给森和作用子解释了,出于“转换”前教育森的习惯。
“但是,你能说少年十字军就毫无意义么?这是从现在到未来的少年十字军啊。当然,我否定那种把革命党派和反革命流氓集团等同起来的态度。不过,对于革命党派也应该实事求是地批评啊。”
“他就是那个家伙吧?森,他和你握过手。昨天,我们到达会场入口时,看见的那个被推倒在雪堆上还不停地演讲的那个疯子。”
“志愿调解人可不是疯子,虽然我否定这个人的意见的结论,但在过程上,我认为有的地方是可以肯定的。因为志愿调解人的演讲,我已经听过十回啦。虽然我参加活动刚过一年多,可是,在我还是个不关心政治的人,就在集会上听过他讲话了。”
“从道理上来讲,你既然反对他的结论,又怎能肯定他的过程啊?恐怕在过程上肯定两派的少年十字军精神,使他们相互承认、停止内讧,这才是志愿调解人的用意吧。你把问题说得模棱两可,不是要在党内挨批评么?哈哈。”
“你说在我们党内?你对我的党还是一无所知吧?志愿调解人的演讲,你昨天也只是听一听看看而已,虽然森还和他握过手。你现在应该反省的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
“xx!”
“这是尽人皆知的呀。喏,森?我看‘志愿调解人’认为可以肯定一部分过程的见解也是可取的,是符合经验的呀。我
本人虽然对理论不甚了了,但也希望别人鼓励我能成为革命党派的活动家啊。”
“你可真是少年十字军的一员啊!”“据说如果自己下了决心,外力是不能从实质上推翻的。因为人是封闭的体系呀。”
“结构主义。更准确地说,是冒牌的结构主义!”
“当然是这个啦,当一派攻击另外一派也变得没有意义时,那个人所提倡的错误的结论就出来啦。不过,由此也就了解到在真正的革命党里活动的人要珍惜作为封闭体系的自己的决心的原因了。起初,谁也不懂得分析形势、也不懂得理论,无法开展活动啊。虽然志愿调解人说那是内讧,弄错了那是反革命战争的性质,但是,他毕竟是说要以蒙受了欺骗的心情去战胜那场对立的抗争的呀。他引用了古文。‘为法然上人1所骗焉’呢。”
“亲鸾2!”
“森,这孩子为什么自己个儿吵吵嚷嚷?他还说‘志愿调解人’说即使不信,只要接受了圣水和弥撒也会像混蛋一样相信’呢。这简直是全面的反动了。”
“帕斯卡3!abetir,abetira!(混、混蛋!)”
“这孩子,像疯了似地吵闹呢!他到底说些什么呀?喏,森,‘志愿调解人’是为了引出过程的进步的意义才引用那话的呀。他说为了追求正确的原理,被过程蒙骗也没关系呀,臂如受xx的蒙骗而参加革命,那是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呀。即使红卫兵是盲目信仰,只要是正确的路线不是就很好么?与有了信仰才行动的不关心政治者相比,不是对历史的实现更有利么?”——
1法然上人,讳源空(一一三二——一二一二年)也称圆光大师。日本佛教净土宗创始人之一。
2亲鸾(一一七三——一二六二年)又称见真大师,也是净土宗创始人之一。
3pascal,blaise(一六二三——一六六二)法国数学家、哲学家。
“唯物论的帕斯卡赌博!”
“胡说!”
女学生终于大吼起来了。不过,她又恢复了女孩的温顺,这样说道:“喏,森,所以,我觉得你所说的有关‘转换’的事你是认真相信的,所以我也是认真相信的呀。一开始的时候,你不是说过:不论是什么样的形体,如果没有宇宙的精神,我们怎么能‘转换’了啊”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那女学生口中重复的森的话,和响彻在焦躁不安、胡言乱语的十八岁的崽子的肉体和精神之中的麻生野的余音发生共振了。“唉,怪可怜的!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唉,怪可怜的!”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就在我愁眉不展地想到我和森的“转换”而有时茫然、有时流泪,有时觉得受到启示、有时又闷闷不乐、而且有时还烦躁不安、大吵大嚷的当儿,和我同样转换了的森并没有单单为了和女学生xìng交而浪费体力和精力啊。他也在沉思和懊恼之中度过时光,并且在头一次做ài时就说了这些话。总而言之,当他从四个脑子封闭在幼年的黄昏之中的稳定期里突然醒来,并且立刻有了思考和用语言表达他的思考的能力时,他一下子就掉进痛苦的沉思和懊恼的深渊里去了。
而且,如斯“转换”了的森,或沉思,或懊恼,在活化了的二十八岁的脑细胞里通了静电、产生的语言,和麻生野发自诚恳的、感受能力强的内心的语言奏出了和声。有幸听到了这两者的我,作为追随森完成使命的人,怎能不声称现在已从宇宙精神那里得到了信息呢?
不论变为什么样的形体,如果没有宇宙精神的存在,我们怎么能“转换”?唉,怪可怜的!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唉,怪可怜的!为什么到了这地步?
“那么,无益的讨论到此为止,开始实际的行动吧!吃点东西。森不是说过么,如果“转换”是为了让不会跑的、而又自知必须跑的人成为救场跑垒员的话,那就应该马上开始跑了。那么,开始跑吧。我希望你来一同参加救援活动啊。必须挽回昨天和今天的延误!
我现在千真万确地、毫无突然之感地意识到哪哩、哩、哩的声音真的到来了。被内心的呼喊震荡着的我的肉体和精神也渴望着立刻起跑,而且充满恐惧,并且被要战胜那恐惧而跑出去的另外一种渴望所驱动着。那大概是被起动“转换”了的森的肉体和精神的那东西带动的吧。我对“转换”前的森讲过多少次救场跑垒员的经历呀!那些已经深入到他生存的基础的昏迷当中去了吧?现在,它在“转换”后的森的身上显露出来了!
女学生为了着手救援活动的前一阶段,毅然走向厨房,森和我都在“转换”了的肉体和精神里听着那汹涌澎湃的、激励和威吓的那种喊叫,默默地等待着开饭。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哩
5
不料,遇上了钱的问题。虽然我和森就这样走上了“转换”后的生活轨道,但是,不论那是怎样异想天开的、充满变幻的生活,而它只要是日常生活就有钱的问题呀我这样说,其实是要抢先说出要说的话呀。“转换”?那很好啊,尽管是很可笑的主意、疯狂的梦想,但是,它既然被我说成是自己经历了的和正在经历、以及将要经历的唯一的现实,你就把那些话记下来吧。但是,钱的问题是怎么一回事?虽说是“转换”了,也不能吃云霞生活呀。如不能打听清楚钱的问题是怎样处理的,也就不能使现场报道的文章具有真实性啦。
那么,就以钱这个问题为核心来谈吧。遗憾的是一位穿着仿制的美军野战服的大汉,带着使我直接面对钱的问题的机会,从那边来找我的!森和作用子这俩家伙已经出去参加救援革命党派的伙伴们的活动去了。他们出发时,我问那女学生,昨天,你们的党是攻击的一方还是挨打的一方?她不理睬啊。她以为自己的党派被这样提问就和别的党派等同了么?至此再也不想苦苦追问怯懦的十八岁的我,只好可怜巴巴地期待着未来电影家能来联络,留在家里。因为那位女学生是不会陪我去那个革命党的老巢、或者至少也与老巢有瓜葛的地方去的。
这样被留下来的我,正在考虑能不能修一修女学生用冰镐破坏了的门厅上的门,因为我担心森他俩一旦离开之后,以我十八岁的杞忧,万一遭到作用子的对立宗派的“误炸”没有锁的门厅,就毫无遮拦了!原本我在核电站里也是以手艺灵巧、善于干技术性的活儿著称的呢。我卸下书柜里空着的架板,把几张薄板粘在一起做成结实的合板,然后尽量避免在锯口上出现毛碴儿锯开。我又找到了不知为什么目的而买下的一把元宝锁,固定在那木板上。
这时“喂!”一个男人的傲慢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误炸”?!我敏锐地感觉到。我身后是雪已消融的街道,我的双膝顶在木板上,这种姿势怎能自卫呀?对方也因为正在工作的我的身旁放着锥子、凿子等工具而警惕地站在门外,向我叫了一声。不管怎样,我拿出勇气、抓起一根凿子,站起来,面对着身穿绿色迷彩服的大汉。那个小平头的家伙好像除了喂喂地叫唤之外,无法表达他憋了一肚子的不痛快似地呆立着。他瞪着我的一双三角眼很像我妻子、我的前妻;但他又一点儿也不像她,他正是她的巨人族风采的弟弟们当中的一个。我认出来以后,又狼狈又困惑、不禁毛骨悚然了。可是,转瞬之间,在对方死盯盯地瞪着我的三角眼里不是也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了么?
“你是谁?是那?”
是啊,我已经“转换”了啊,我立刻从惊慌失措中解脱出来了。甚至我还赢得了从容。我向刚才那个“喂”展开了报复。
“是呀,我是那个钚中毒的疯子的外甥!”
“不,你舅舅在家么?”
“他真是个疯子,被老婆割了脸,躲起来了。所以,我来看家的。”
“那可糟啦!他说什么时候回来?把疯儿子也带走了么?”
“头一个问题,不知道!第二个提问,yes!”
“糟糕啦,糟糕啦!”穿迷彩服的大汉垂下满面忧郁的脸思索着,苦恼之中透着凶残,我心想如果在战场上碰上他,可够受的。
谁知他反而拿出和他那气息粗野而又带着为难情绪的声音相反的、和颜悦色的语气说:
“你,知道舅舅收藏印章的地方么?你舅母求我来取的。我是你舅母的娘家兄弟,你舅父如果在家会给我的。银行存折让你舅母拿去了,可是,印章拿错了。你能替我找印章么?”
“你想抠出钚中毒的疯子攥在手心里的印章才穿迷彩服来的么?”
“什么?”内弟,也就是原来的内弟面带怒容了。不过,他虽然身材高大,有爆发力,却意外地是个很有节制的人。他为了执行敬爱的姐姐委派的任务,干劲儿十足呢。因为他在广告社里负责广告制作,所以和那个话剧导演也有交往。说不定是三方达成协议才跑到这里来的,他很负责任。
“我可不想和你打架呀。你既然来看家,当然知道舅父和舅母已经分居啦?那时候,你舅父按规矩应该保证舅母的生活费吧。”
“舅父已经被她割脸,今后还得独自抚养生病的孩子,调解离婚的法院又怎么讲?而且,舅母也跟那个戴黑眼镜的话剧导演走了呀。你也听说了吧?他的半边脸被舅母割了,另
外半边脸又叫导演打了,啊。导演是攻击性的基督徒么?”
“胡说!不过,你也是个说话有趣儿的宝贝呀。好吧,暂且说到此处,替我找印章去吧。你舅父和舅母之间都商议好了的。你现在交给我不是比你舅父或者舅母来取更方便么?”
“当然要比割破半边脸方便了!不过,把印章和银行存折交给你,舅父和病儿子怎样生活呀?因为核电站的津贴全存进银行啦。”
“你连内情都知道得很详细呀,那么,你当然知道印章的下落了。你先替我取来,我就告诉你舅父怎样生活。”
“我又不是孩子!”我对他冷笑。?
“我也不是孩子派来的!实际上,我要向你舅父的搞运动的伙伴或者报社把一切都揭穿,他也会顺顺当当地把印章交给我的。昨晚内讧的事已经见报了,电视里也出现了‘大人物a’先生作证呢!”
“啊?!”我一下子惊呆了。
我赶紧退到屋里,右手还拿着凿子,又返回来,把取出来的印章用左手交给了大汉。因为妻子、也就是前妻和她影响下的人们,不论是谁都有突然袭击的毛病,我警告自己要多加小心。
“我要告诉舅父,是被你硬抢去了印章。”
“好吧,你怎么说都行,喂!不过,小鬼不要嘲弄大人,适可而止吧!”
没过二十分钟,电话铃响了,刚拿起听筒就听见电影作家免去客套的话音了。
“救援总部接到了匿名电话,举报你向‘大人物a先生’提供了有关核问题的情报。也有人说你化装混在观众席上,这下子可要出乱子啦。以前就听说袭击会场的反革命流氓是从‘大人物a先生’那里领钱的。你能想到谁是‘大人物a先生’的情报员么?”
“我刚才对付完用同样手段来索取银行存折印章的我的妻子,也就是前妻的弟弟啊。他们既然拿到了印章,按道理就该造谣中伤了啊!”“你是说‘大人物a先生’和你毫无关系?或者并非如此?三个钟头以后,我要到往常那家旅馆去,我们先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你在家里能这样安详,说明你现在很安全呀!”
我立刻响应了她的提议。她所说的往常的旅馆就是“转换”前的我和未来的电影家为了糟糕的xìng交而幽会的地方啊。我把内弟,也就是从前的内弟的恫吓和麻生野的情报再三推敲,决定重新修好门锁,可是,螺丝钉一个劲儿顺着火辣辣的手指头掉下去。其实,即使不是这样,我这个完全暴露在恐惧和危险之中的十八岁的青年,这时也必须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了,变为壮士的森已经孤立无援了。因为现在再也不是处在“误炸”的情况之下了,我已是被人家瞄准的标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