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八九分,她试着走上前几步“郁华,你一个人在这干嘛?”
莫郁华闻声转过头来看着韵锦,一双眼睛在暗处闪着盈盈的光亮“你都看见了吧?他的样子看见洪水猛兽也莫过于此。”
韵锦在心里叹了口气,静静走到舍友的身边。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你跟他说了?”
莫郁华看着别处,仿佛失笑道:“真蠢是吧。”
“如果哭出来的话会不会更好一点。”韵锦打心里感到难受。
“不,我不想哭。”莫郁华缓缓说道“我早料到会是这样,其实我没有奢求过有什么结果,明知道不可能。真的,我只是想去洗手间,正好在这里遇到了他,他喝了不少啤酒。我跟自己说,也许这是老天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告诉他,有一个女孩子在这三年里一直偷偷地在注视着他,尽管她不漂亮也不聪明,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但是,她喜欢一个人的跟别的女孩子是没有区别。于是,我说了,他跑了。”她顿了一顿,对着韵锦努力微笑“我只是不想一直背着这个秘密,毕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以后也许都没有说出来的机会。现在他知道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求仁得仁,我为什么要难过?”
韵锦心乱如麻,那时断时续的歌音也不放过她“来易来去难去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紧护我胸口”她的歌声真好,远远地听着,也有动人之处。莫郁华已经先回去了,韵锦急急进洗手间,直到再也听不见那歌声。
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韵锦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细细地看着镜子里那张湿漉漉的面孔。她没有莫郁华的勇气,所以必须保护好自己,哪怕缩在壳里面,也好过裸地被伤害;她也没有莫郁华的清醒,没有能力强迫自己抽离,她一旦放开自己向他走去,就会沉溺,所以只有让自己不要靠近。她从不提起,但并不表示不记得,那天晚上他的那个吻,带着独有的蛮横的热度,很久以后一直在还灼痛她。没有人的心是铁打的,何况是她这样豆蔻年华的少女。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都在反复地想,那么多女孩子,他为什么唯独纠缠着她,凭什么会是她?当然,可以解释说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她也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接受他,就像灰姑娘接受王子。可是问题的关键恰恰在于――她不愿意做灰姑娘。是谁规定了灰姑娘必须被王子拯救?童话里只说灰姑娘和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但没有人深究过,那幸福是多么的卑微,没有人问过灰姑娘原不愿意,好像只要她的脚合适地穿上了水晶鞋,就理该感激涕零地跟王子回宫,然后永远在幸福中诚惶诚恐,如果没有他的拯救,她至今在冰冷的河边浣纱。可是,假如灰姑娘遇上的是一个普通的渔夫呢?他们相爱,然后她脱离后母的家与他相守,那世界上就没有了灰姑娘,只有一个渔夫心目中永远宠爱的公主。而她――苏韵锦,也许是沉默而卑微的,但是她是自己心里的公主。所以她不要程铮居高临下的感情,不要做别人羡慕的灰姑娘,不要再听见有人说,看呀,苏韵锦多么幸运,被程铮爱着,为什么从没有人说过,程铮多么幸运,能爱着苏韵锦。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程铮诚然是天之骄子,然而,她就算是路旁的的一棵野草,也自是独一无二。
后来,爸爸的去世,家里的困境更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她感激他,就像感激所有伸出援手的同学,但是当孟雪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交到她手中,然后用她甜美的声音说着:“苏韵锦,我们都很同情你的遭遇,我和程铮都把一整个月的零花钱捐给了你”的时候,韵锦就知道她与程铮没有了可能,她可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谦恭地接受一片好意,但是不可以在自己爱着的人面前低下头,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