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叔叔斥责了几句,韵锦忙劝住了。待到买好了作为见面礼的土特产,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客车抵达省城时已临近中午,韵锦没让程铮过来接他们,在车站附近拦了辆的士就往约好的酒楼去。
车子停在了他们要去的酒楼前,下车后韵锦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建筑,从门口望去大厅恢宏气派却不显浮华,虽地处市区中心但难得地在巷子里闹中取静,四周车辆也寥寥无几,显然不是一般对外的酒楼,而是类似于私人会所之流的地方。好在程铮已迎出门口,见了韵锦父母便上前来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妈妈和叔叔忙不迭地回礼,见程铮作出要替他们提手中的东西,哪里好意思让他代劳。韵锦只笑着说:“叔叔,让年轻人拿着吧,这是应该的。”程铮忙笑嘻嘻抢过,跟着一身正装的大堂经理模样的人将韵锦一家引至二楼的一个包厢前。侍者推门的刹那,妈妈尤暗暗问了韵锦一句:“女儿,妈妈身上没有什么不妥吧?”韵锦没有说话,悄悄地用力一握妈妈的手。
进去后,程铮父母早已站立离席等候,双方寒暄了一阵才各自入座。入座过程中,叔叔硬是要程铮先坐自己才肯坐下,韵锦在旁,程铮哪敢造次,只得一再退让,直到他父亲开口亲自请叔叔先坐下,这才罢了。韵锦心中有些不解,只当叔叔是谦逊过分,也不说什么。闲聊间,服务员悄无声息地将菜流水一般端了上来。程铮的父亲程彦生和母亲章晋茵都是家常打扮,并不显山露水,只是言谈举止间男的儒雅,女的端秀,自是另有一番气度,当下两人一如寻常家长,与极有可能成为亲家的两个同龄人闲话家常。程彦生虽和蔼但话不多,一副学者的书卷气,倒是章晋茵忙着招呼。菜上齐后,她夫妇二人举了面前的小酒杯,说道:“这里的菜虽不算好,但难得地方清净,很合适亲友聚会,还请不要见外先干了这杯,庆贺在这新年时候,我们两家人初次正式会面。”
于是几人都举了杯,除了还在读书的妹妹外,其余的人都将酒干尽了。韵锦和程铮喝完杯中酒,两人暗里相视一笑。还没坐下,叔叔忙拿过酒壶,给他身边的程彦生添了一杯酒。程彦生欠身致谢,叔叔又给章晋茵倒酒,倒是章晋茵忙招手唤来了服务员,连说:“您太客气了。”叔叔举杯倒:“哪里是我客气,程院长、章总,千言万语说不完我对您两位的谢意,我们也不会说话,只能用这杯酒感谢对我们家的关照。”
韵锦的筷子悬在半空,只疑惑地看着叔叔和章晋茵夫妇。章晋茵轻咳一声,脸上笑意如常:“都是自己人,何苦那么见外,程铮,招呼你伯父伯母吃菜。”程铮看了韵锦一眼,忙让服务员给韵锦妈妈和叔叔添了碗汤,再用自己的筷子给韵锦夹了夹菜。
韵锦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程彦生已将话题扯开,双方只聊些家常,气氛还算融洽。席间章晋茵问到韵锦妈妈身体可好,韵锦妈妈说道:“还算好,多谢记挂,若不是我前段时间身体若一些,老张早就可以去厂里报到了。”程铮忙抢了一句:“还是身体最重要。”叔叔却对着章晋茵道:“不过您放心,章总,一过完年我就会跟李经理报到,服装厂这一块的业务我熟,您交给我就”“叔叔,你吃吃看这个,味道不错。”韵锦给叔叔夹菜,打断了他的话。
她明白了,叔叔和妈妈的郑重其事,谦卑小心从何而来,她真蠢,早该想到天底下那有那么顺利的事情,这边叔叔刚失业,那边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就找上门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话间,章晋茵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慎滑落在地,还没等服务员反应过来,叔叔已经抢先一步将外套拾起,小心地掸去看不见的灰尘,端端正正地放回了原处。韵锦垂下了眼帘,多么熟悉的感觉在她心中翻腾,她几乎就要忘了五年前那一幕,孟雪手中沉甸甸的捐款信封,跟章晋茵的外套一样,红的让她眩晕。那么多年了,原来什么都没改变。
她抬起头来,发现程铮担忧的眼神,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有自己蒙在鼓里。可她有什么权利不高兴,包括程铮父母在内,他们都是好心,是因为程铮爱她,所以他们才帮助她的家庭,而事实上叔叔和妈妈的确需要这份工作。她回应程铮一个笑容,低头往嘴里送了一口菜,从不知道,原来鲍汁猴头菇的味道会是那么苦涩,她忍耐着细细咀嚼,硬是咽了下去,然后微笑如常。
席毕,章晋茵夫妇挽留韵锦一家在省城玩上几日,韵锦和妈妈都说家里还有亲戚要探望,他们也不勉强。程铮把韵锦拉到一旁,说道:“亲戚就让你妈妈他们走就行了,你留下来吧。”韵锦笑着说:“天天两个人呆着你也不烦。”他便贼笑着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韵锦脸一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边几个大人看着他们小两口的模样,皆是但笑不语。
毕竟还是程铮了解她,回到家后,韵锦睡前收到他发来的短信:“你还是介意,所以不开心是吗?可能我又做错了,我让妈妈帮你叔叔,只是想让你高兴。”韵锦把手机放在胸口,很久才给他回复:“我还没有那么不识好歹,我明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