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错过了什么了。’
吴洪也愿称赞梨花几句,于是回答说:‘庄太太有这个好女儿,真是有福气。’梨花的脸上有点见发红。
两个客人说要走,庄寡妇执意不放。她说:‘别走,在这儿吃晚饭。不尝尝梨花做的鲤鱼,你算不知鲤鱼的滋味儿。’
吴洪想到妻子,他说天太晚了。
‘今天晚上赶不到城里了。你到的时候,钱塘门也就关上了。离这儿有四五里地远呢。’
庄寡妇的话一点儿也不错,吴洪只好答应住了,不遇心里头,总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乐娘。好在她在养母家里等着,不会有什么差错儿。
鲤鱼是新自溪里捞的,烹制得鲜美非常,暖暖的酒润得嗓子好舒服,心里也松快了,吴洪觉得真快活。他问梨花:‘这鱼怎么做的?’
梨花简短的说,‘也没有什么。’
‘其中必有秘诀,我说实话,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鲤鱼。’
庄寡妇说:‘我告诉你什么来者?我说我女儿的话,一点也没说错吧,可是你非信一个说媒的话呢。’
吴洪听了庄寡妇的讽示,不由得恼了,显然很烦燥的说,‘难道我太太有什么不是吗?’
梨花有话似乎要冲口而出,母亲看了她一眼,她才沉默下去。庄寡妇说:‘我们跟她很熟识,你这位太太嫉妒得厉害,要不然,怎么那样出色的艺人会被太傅府撵出来呢?’
‘她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呢?你说她嫉妒得厉害。’
‘一点也不错,她嫉妒得厉害。不拘是谁,只要长的比她漂亮,箫比她吹得好,她都受不了。她在走廊上把一个姑娘推下楼去摔死了。还不就仗着金太傅家有权有势,护着她,她才免了个杀人罪。你既然已经娶了她,我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在太太跟前,可别提这个,假装不知道就好了。’
酒劲儿一发作,罗季三调笑起梨花来,傻眉傻眼的死盯着她,梨花很温和的跟他敷衍,就像对付醉人一样,一面却有意的对吴洪微笑。过了一会儿,罗季三醉了,大伙儿把他搀到床上,他躺下打起呼噜来。
娶了个这么神秘的女人,吴洪觉得心里很烦。一看梨花,长得虽不如乐娘那么光彩照人,为人却真诚温柔活泼愉快,取这样的女子为妻,才算有福气呢。虽然天真单纯,却长得好看得很。她母亲说的‘你就知道错过了什么了’。这句话在在他脑子里转绕。今夜在路旁的酒铺和她不期而遇,自己新近的结婚,过去一个月内种种事情,就像一连串儿世上少有的空幻的事故。
夜已经黑暗,萤火虫穿窗而飞。吴洪在外面漫步,母女把酒铺收拾好关上门。整个小谷里再没有别的茅屋。这时鸟儿已经在窠里安歇。四面八方,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之间有一个猫头鹰尖声怪叫,一个夜出捕食小兽的动物,在遥远的地方啼啸,令人不寒而栗。西方天空的山巅,刚上来一个暗淡的月牙儿,两个尖儿向下,把树木都变成了又长又黑的鬼怪,在风里摇摆,山谷之中显出一种幽冥虚幻之美。
梨花正站在门口见,新换上了一件白衣裳,头发成绺儿下垂,轻柔优美。他朝吴洪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根箫,向吴洪天真澜漫的微笑一下。她说,‘你看那月亮’话说得那么简单,那么有味。
‘是啊。’吴洪把感情用力抑制下去。
‘我们往溪水旁边去吧。那儿有个非常美的地方儿,黄昏时节,我很喜欢在那儿吹箫。’
到了那儿,她拣了小溪旁边的一块巨大的圆石头,两个人坐下,她吹起柔和,凄凉,伤心断肠的歌调。月光不多不少,正照出她那鹅蛋脸儿,头发,身体,稍微朦胧的轮廓。她吹的似乎比乐娘吹的还更美妙。在月光之下,幽谷之中,谛听一个美女吹箫,歌声与溪水齐鸣,飘过树颠,清越之音又自远山飞回。此情此景,不管什么人听来,都是终生难忘的。吴洪当月听着,箫声之美,竟使他心里,觉得阵阵痛楚。
梨花问他:‘你怎么显得这么难过呢?’
‘你的箫声教我这么难过。’在那星光之夜,他瞅着梨花那白色的幽灵之美。
‘那么我不吹了。’梨花说着笑了。
‘还接着吹吧。’
‘教你难过,我就不吹了。’
‘你在这儿过得快乐不快乐?’
‘快乐。世界上还有地方比这儿好吗?──这里的树,小溪,星星,月亮。’
‘你在这儿不觉得寂寞吗?’
‘什么寂莫?’她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寂寞。‘我有我妈,我们非常亲爱的。’
‘你不想要男人吗?我的意思是──’
梨花大笑起来。‘我要一个男人干什么?再说,好男人又不容易找到。妈跟我说过你。她很喜欢你。我若能嫁你这么个男人,我一定很快活,还有小孩子玩儿。’
她叹了一口热气。
‘梨花,我爱你。’吴洪说,热情之下,语声都嘶哑了。‘我一看见你,你就把我迷住了。’
‘别瞎扯。你既然已经娶了那个女魔王,你只好认命。来,我们回去吧。我相信,她若是知道你和我在这儿消磨这个夜晚,她非要弄死我不可。’
吴洪好像有点精神恍惚,这个地方儿的魔力,音乐的魔力,美女的声音的魔力,简直强大的不可抗拒。一点儿也不错,他心爱的这两个女人,以前的确是仇人。
两人沿着溪岸朝茅屋走去,月亮破云而出,把梨花鹅蛋形的白脸蛋儿印在漆黑的夜幂上。正好有一朵白花儿在他的头上。吴洪突然用力搂住她,热情的狂吻,梨花完全顺着他,一会儿,抽抽搐搐的哭起来。
她忽然恐布万分,她说:‘她一定弄死我!’
‘简直胡说!你说谁啊?’
‘乐娘,他要弄死我!’她的声音直发颤。
‘她永远知道不了。我不致于那么傻,会去告诉她。’
‘她一定能知道。’
‘怎么会呢?’
‘我说,你能不能保持一件秘密?’她越紧贴着吴洪,吴洪觉出她说话的热嘘到脸上。‘你太太是个鬼。因为她怀了孕,一离开金太傅府,她就上吊自尽了。她死后就迷惑人。我妈不能告诉你这件事的实在情形。按理,这是不应当说的。妈也嘱咐过我别告诉你。可是你正教她迷着呢。’
吴洪听了,脊椎骨一下子冷了半截。‘你的意思是说我娶了个鬼吗?’
‘不错,你娶了一个鬼,我在城里住的时候儿,她还迷惑我呢。’
‘她也迷惑过你?’
‘就是啊。因为她嫉妒我,我跟她吵过架。你知道我们母女为什么搬到城外这么老远来?就是要离她远远的。’梨花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儿,然后又接着说:‘现在我完全康复了,在这儿日子过得也很快活。她还不知道呢。这条路上常常有过往行人,妈积蓄了不少钱,我们也不想回城里去住。将来,我盼望妈能给我找个像你这样的翩翩公子。’她述说自己的身世,仿佛话家常似的。
‘你这么标致的姑娘,还有什么说的。可是,你说我怎么办呢?’
‘我怎么会知道?可是记住,千万别告诉乐娘,你在这儿或是别的地方遇见我。也别告诉我妈和我告诉过你这件事。你若是爱我,就别说到这儿来过,别教乐娘知道我住在这儿。’说这话的时候儿她声音直发颤。
吴洪不由得生出侠义之心,要保护这个柔弱的少女。梨花的话,他一一答应了,又极力想吻她,可是她扭过头去说:‘我们得进去了,妈一定等着呢。’
吴洪回到屋里,罗季三还睡着打呼噜。梨花手里拿着一只蜡烛,向他道晚安。他已经上了床,正要睡下,梨花又在楼梯顶出现了,温柔多情的问他:‘怎么样,好了吧,吾先生。’
‘好了,多谢你。’
梨花又上去了,他听见梨花的脚步声在他头上响。再过一会儿,寂静无声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
第二天,两位客人回城里去。分别的时候,庄寡妇说‘千万请两位再来。’梨花很留恋的看了吴洪一眼。
在钱塘门,吴罗二人分手。吴洪没敢告诉罗季三自己跟黎花的事,一路心里不住的想梨花。到了钱塘门,他说还有点儿事情办,叫罗季三先走。梨花告诉他的──他的妻子是个鬼──真是荒诞之至,可是他很烦恼,踟蹰不敢回家。
他又想起乐娘能预知他的心事,这种情形有好几回。真令人莫名其妙,有一回他写信,抽屉里找不着信封,他正要叫青儿,忽然看见妻子站在身旁,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他又想起来,一天放学之后,他要上街,本来他不常上街的。天正下雨,正是四点半钟,乐娘拿来了把雨伞,把伞斜靠在墙上,他抬头一看,真是惶惑不解。乐娘问他说:‘你要出去,是不是?’说罢就回院去了。也许这都是偶尔赶巧,可是他越想越怕。他记得乐娘不许他说什么‘鬼’、‘魔’等字。不但她,而且青儿都能在黑暗里找东西。
他决定去找王婆儿,打听清楚乐娘的身世。到了王婆儿家,看见门上有官府的封条,上头写的是:‘人心似铁,官法为炉。’他向街坊邻居一打听,才知道王婆儿在六个月以前,因为引诱青春少女,有伤风化,已经被官府处了绞刑。
现在他越发害怕起来。那么,梨花告诉他的话,一点儿也不错了。对于梨花,也越发怀念。那个可爱的姑娘。心里不住想她那雪白的脸,她的天真活泼,她的幽默、风趣。若是当初娶了她,该是多么好!
他必须去找梨花好根本把这件神秘的事情弄个了结。可是也还记得乐娘那么贤淑,他深怕铸成大错。他在外头呆的越久,回家之后越不易解说。他简直弄得头昏脑胀,在钱塘门呆了一夜,第二天下午三点钟才往多仙岭去。他上了船,一想到就要见梨花,心里便觉得安全点儿,也舒服得多。他急于要见梨花的脸,听梨花的声音,几乎一刻也无法等待,冒着逆风,船行得很慢,西北天空,乌云兴起,好像六月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往西山一望,乌云已遮住山顶,他没有带伞,但是不肯中途停留。他有点儿欢迎一场暴风雨,盼望能减轻他心里的苦恼。
道路他记得很清楚,不费什么事,就找着路,过了多仙岭。他站在山顶往下望,心想着梨花的溪畔茅屋,脉膊立刻跳快起来。天空已经黑暗,也无法知道是什么时候,恐怕已经有五六点钟,风声飕飕,从低下头的树林上刮来,在山坡中间,巨大的岩石之下,有一些公墓和私墓,有的是新的,有的是旧的。他急忙走下那陡直的,直通溪畔的石头台阶儿,一则要见梨花,急不及待,二则暴雨将来,好赶到酒馆躲避。
到了下面平地,他开始奔跑。离开酒馆儿还有百码来远,暴雨突然而至,他淋在雨里,雷声隆隆,电光闪闪,豆子大的雨点打将下来。他一眼瞥见附近有个孤独的小方院儿,正在公墓的进口,他赶紧避进去,不自觉的把门插儿插上,不知道我们自己对这种情形如何,他是清清楚楚的觉得,他是全山谷里头唯一的一个人。六月里的暴风雨不长,一会儿就停了,他身上没淋湿,心里很高兴。
他刚喘息平静,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推门。他闭住气,一动不动。
‘里头锁着哪,’是女人的声音,听着好像青儿。‘是不是咱们从门缝里进去?’
‘不管怎么样,他是跑不了的。’是他妻子的声音。‘这种天气,来看这个小鬼东西。没有什么不得了,我先跟这个小老婆算帐。他若是跑了,回家之后,也有工夫对付他。’他听见她俩的脚步声儿走远了。
吴洪浑身上下,哆嗦成一团儿。暴雨已经过去,不住的闪电却照亮了屋子,加重了他的惨况。他到屋后一看,原来都是些老公墓,全都是老坟。有的坟顶上已经坍塌,在地上朝天张着大嘴。忽然间,听见酒馆那边有女人凄厉的呼叫。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
吴洪浑身的汗毛眼儿都张开了,汗毛都竖起来。骂声、喊声、哭声,仿佛三四个女人在那儿打架。显然是女的声音,不像人声,是鬼的声,比人声高而尖锐。
吴洪看见一个魁梧的男人的影儿,从看坟人的屋子上跳过篱笆,跳进坟地来,嘴里喊着。‘朱小四儿,朱小四儿,你听见哭声没有?’
一个穿破而肮脏,头发又长又乱的人,由一个坟墓里爬了出来。弯着腰,咳嗽得很厉害。吴洪心里想:‘这个鬼大概是生气喘病死的。’
那个身材魁梧的鬼在黑暗里喊说:‘那边闹了凶杀案,咱们去看看!’两个鬼像一阵风似的去了。在细雨蒙蒙中。吴洪听见一个人的喊声:‘都静一下儿,别吵闹,你们四个女人一块儿说话,我怎么听得清楚?’他清清楚楚听见梨花的哭泣声音,一定是梨花。一会儿声音停止了。他又听见打声,铁炼子拖过木桥的声音。嘈杂之声,越来越近。吴洪吓得骨软筋酥,两手又湿又冷又黏。他们朝门口走来了。
公墓四周围有一道矮墙,有四五尺高。外头的东西都看不见,他另听见铁炼子声。邦的重打一声。‘哎呀!’他听见女人的哭声,是他妻子的声音。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看你的面貌不怎么熟识,干什么到这儿来捣乱?那儿不能去,偏上我们这儿来!’
邦!邦!乐娘尖声的哭号。她说:
‘我来找我丈夫。我随后跟他来的。他一定就在附近呢。’吴洪藏着又有什么用呢?乐娘又说:‘大人,我们是明媒正娶的,他被这个姑娘迷住了。他是五月节来的,一直就没回去。我和丫嬛一块来找他的。’
‘我什么错也没有犯,我什么错儿也没有犯!’梨花一点儿也不服,不住声儿的哭。吴洪听见,心都要碎了,即使她是个鬼,现在觉得她越发可爱。
‘是,不错,你什么错也没有犯!’他妻子怒冲冲的说。‘你这个杀千刀的。’好像她又揝梨花的头发,梨花又哭喊。
坟墓的鬼官儿大喝一声:‘住手。’
庄寡妇的声音喊说:‘我们母女二人,在这儿过得平平安安,没招谁惹谁的。这个婆娘害死了我的女儿,大人若不来,她还要再害死她一次呢。’
鬼官儿说:‘我知道,我知道,梨花是个好姑娘,挺孝顺的一个女孩子。即使她夺了你丈夫的爱,你应当来找我才是。怎么可以自己动手掐死她?这不行,你知道。我非给你呈报上去不可。你住在什么地方?’
‘宝叔塔。’
鬼官儿又问:‘你说你是明媒正娶的,媒人是谁?’
乐娘回答说:‘媒人是钱塘门的王婆儿。’
‘别跟我撒谎!’邦!邦!
乐娘很可怜的说:‘我说的是实话。’
吴洪忽然想起来,他随时都会被看见。于是暗暗下了门闩,开了门插关儿,偷偷跑出逃命。幸而有女人哭喊的声音,谁也没听见他。他跑过了桥,直奔大榕树。向四围一看,酒馆儿已经不见了,正在那块地方,有两个坟,他更害怕,没敢驻驻脚看一下碑文。
他浑身出冷汗。越跑越怕。四周围山谷之中,全都是鬼影幢幢。他仿佛记得上次和朋友顺着谷中的小溪走出去的。路又黑又滑。在小路拐弯儿的地方,看见两个女人,在一块空地上立着。老妇人脖子裹的头巾,还看得出来,今天晚上,另外那一个女的头发若不湿才怪呢。
王婆儿和义母陈太太朝他喊说,‘你上那见去呀?这么跑,我们等了好半天。’
他吓傻了,又使劲跑,听见她俩在后头笑。
大概跑了半里地,看见远处谷口有个灯光,灯光之亲切可爱,再没吴洪现在看见的这么可爱了。他跑进一看,原来是个小酒馆儿,里头空洞洞的,没有什么家俱,一对夫妇,狰狞可怕,像一对骨头架子,一灯荧荧之下,两人在桌子旁边坐着。丈夫大概有五十开外年纪,腰里带着一个围裙,上头染着血,像个屠户一样。
吴洪要点儿酒喝:‘四两,热一下。’
那个男人抬头望了望,也没有立起来,很粗暴的回答说:‘我们就费冷的。’
吴洪明白了,又遇见了一对鬼。没说二句话,出来就跑。到了钱塘门,大概十一点钟,他进了一家旅馆,在楼下的一个小茶座里,六七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喝茶。他用力挤进去,贴近桌子坐下。
他身旁一个人说:‘你好像看见鬼了似的。’
‘不错,我遇见了鬼,一大群鬼。’
他回家去,一看门锁了。他不敢进去,转身朝白鹤搪走去。到了妻子的义母家,发现门半开着,进去一看,简直面目全非。以前挂绿窗帘儿的地方,现在窗扇空空的,懒洋洋的随风摆动,轻轻的在墙上磕打。原来的碧绿的地方,现在油漆已经剥落了。他真是惊异万分。
既然无处可去,他进了最近的一家酒馆儿,咽下了一杯酒。等稍微恢复了一点儿,他安安静静的向茶房听取这所荒宅昀情形。
‘这所房子没有人住已经一年多了。鬼闹得太凶,屋里的家俱都没人愿去偷,还是好木头的呢。’
‘怎么?闹鬼?’吴洪假装不信的样子。
‘一点儿也不错。以前在夜里,里头乱哄哄得可怕死人,脚步声在楼梯上噗通噗通的响,好像女人们追赶的声音。椅子乱飞,炒菜锅砸得粉碎。有人听见女鬼哭号。嘈杂的声音由半夜闹起,闹腾一刻钟才平静。’
‘以前什么人在这里头住呢?’吴洪非常高兴听这个故事,好像是一件新闻。
茶房说:房东是一位太太,姓陈,她有一个养女非常漂亮,人们叫她乐娘,她俩日子过得很宽裕。乐娘吹箫很出名。金太傅的三公子知道了。出了一大笔钱给她养母,就把她买过府去。后来听说,两个人打架,她打死了另一个姑娘,就被人撵出府来。她正怀着孩子,回家就上了吊。两个女鬼好像天天夜里打架,其实乐娘也可以满足了,因为她埋在宝叔塔,有全套的乐器陪葬。她死之后,陈太太一天在池塘边洗衣裳,掉下水去淹死了。真糟糕,偏偏尸体又教荷叶遮住,两天以后才发现。打捞上来,都泡胀了,浑身都是浮萍。她死后,就剩下她的一个小姑娘──我们叫她青儿──孤苦伶仃的,白天夜里哭,直到陈太太来把她带走为止。
‘怎么会来带走呢?’
‘那就是人们都听见房子里头一次女鬼打架的那一夜,第二天。人们发现青儿躺在床上死了。她一定是吓死的,你不信这些事情,可是一点儿也不假。’
吴洪心里明白,‘谁说我不信呢?’
他打定主意,京都不是个光棍汉住的地方。第二天就启程还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