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要开学了,袁真给她收拾好了行李,还替她找了一辆去省城的便车,但方明不走,方明说张小英不走她也不走。方明以她的名义在爸爸手里替张小英借了一万块钱,张小英不肯接受,说母亲已决定让她辍学。袁真把电话打到枫树坳张嫂家,想再做一下张嫂的工作,邻居却说找不见张家的人。袁真猜想张嫂可能是有意回避,只好自己往枫树坳走一趟。
一到枫树坳,袁真就远远地看见张嫂躬着身子在菜园里忙,可当她一走近,就没见张嫂的踪影了。堂屋门大敞四开,袁真从屋里找到屋外,叫唤不停,就是没人回应。张嫂无疑在躲避她。袁真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张嫂和张小英出现,她只好叹息一声,往村外走。经过大枫树时,张小英从树干后闪了出来。
袁真赶忙抓住张小英的手,反复说明上学的重要性。张小英脸红了红,说她妈说宁愿自己穷,也不能给别人增加负担。以后再上大学的话起码还要几万块钱,就是借得到也还不起,还不如现在退学。而且,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张小英也不说什么事,拉着袁真走到近旁一幢青砖墙的破旧屋子边。屋子窗户全残缺不全,一些课桌椅东倒西歪地堆在角落里,有个面目黢黑的村民正操着斧子敲敲打打地修理它们。张小英说这个人是村长。袁真心有疑惑,忍不住问:“村长,村小学怎么这样破败啊?”
村长便牵枝连叶地数说起来。村长说枫树坳地处偏僻山区,经济条件很差,人口也不多,村小学只有五十来个学生,一个老师,是典型的复式教学。因为条件太艰苦,老师也一直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教学质量肯定也高不了。即便如此,村里的小娃儿们毕竟还有个书读。但是一年前县里搞教育改革,撤并乡村学校,就将村小学撤销了,村里的学生都划到邻村的学校上学。这样一来就有问题了,走读吧距离太远,读寄宿吧不仅要多花钱,低年级学生生活根本不能自理,家长也不放心,只好辍学,现在有三十多个学生一年没读书了。村里打了要求恢复学校的报告,乡里县里,鞋都跑破了,没人解决问题。
袁真想想说:“你打的报告还有没有?给我一份,我帮你们跑跑看。”村长大喜过望,连忙跑到屋里,拿出一份报告来。村长说,即使不批,他们都要自己把学校办起来,不能让娃儿们再荒废学习了。小英他爸走了之后,小英也没法再读书了,他们想让她来当老师,每月给她开两百块钱工资。袁真这才明张小英说的就是这件重要的事。
村长一定要她留下吃顿饭,袁真还是告辞了。回到莲城已是五点钟,快要下班了,她打的径直去了教育局,找到了前夫方为雄。袁真从挎包里拿出那份布满折痕的报告给他。方为雄坐下仔细读了一遍,想了想说:“你管这个闲事做什么?”袁真说:“对你来说这不是闲事吧?方局长!”方为雄摇摇头:“你呀,到乡下去散散心,揉发一下小资情怀也就罢了,何必卷入到这种事里去?这扯得清的么?”袁真有点生气了:“我碰到这种情况心里过意不去!村里几十孩子没书读了,你这个管教育的官员就无动于衷?”
方为雄不以为然:“怎么没书读?不就是路远了几步吗?撤并乡村小学是为了整合教育资源,提高教育质量,他们应当克服困难,支持我们的改革嘛!报告先放在我这儿,我会向局党组汇报,让它进入议事程序,好吧?正好你也来了,我想和你说件事。”袁真说:“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方为雄便说,他想找个妻子,结束单身生活。袁真说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他的自由,用不着跟她说。方为雄说:“可你是方明的妈妈,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有人给我介绍了青山县的副县长廖美娟,她离婚已经几年了。你看合适不合适?”袁真顿时反胃的感觉,想了想才说:“客观地说,无论从社会地位,还是从你们的价值观念来说,你们都很般配,做你的妻子,是个不错的人选,但做方明的继母,她不够格。我晓得她的底细,她的事迟早要传到方明耳朵里去,我不想女儿的心灵受到委屈和污染!”方为雄说:“其实你可以让我不娶廖美娟,假如你同意复婚的话。”袁真道:“你做梦都不要想,我不可能回到那种同床异梦的生活中去。”方为雄丧气地说:“既然如此,我就只好接受命运的安排了。”“命运也是自己造就的,找谁作妻子,那是你自己的事,好自为之吧!”说罢,袁真转身离开了。
副主任郑爱民退居二线,换了办公室,袁真以为能清静几天了,谁知第三天就又来了一个顶头上司。而且,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位新来的主任是廖美娟。在决定妇联主席人选的市委常委会上,吴晓露的提名最终被否决了,可入选人也不是廖美娟,而是民政局的一个副局长。到处乱飞的匿名信延宕了廖美娟的升迁。廖美娟没当成妇联主席,市委便作了这种抚慰性的安排,位置虽不如妇联主席显赫,好歹也是正处级,对她以及她的后台都交待得过去。
廖美娟正式上班这天化了淡妆,眉是眉眼是眼的,香水味猛烈逼人。她把手袋往桌上一放,开宗明义地说:“小袁,一起共事是个缘分,我希望我们都珍惜这个缘分,丁是丁卯是卯,各自恪守自己的职责,说自己该说的话,做该自己做的事。”
袁真信然,只是对她称呼自己小袁不太舒服,她应该比她还小吧。不过她袁真不是个鸡肠小肚之人,小袁就小袁吧,既然她是领导,她就有这个话语权。袁真打开电脑,默默地做自己该做的事。
但是,袁真的注意力集中不起来,廖美娟老是找她聊天,说些袁真一点不感兴趣的领导之间的事。廖美娟说,她们一起待不了多久,正处级领导是理应有单独的办公室的,秘书长说了,过几天就调整。书记也跟我说过了,我这是临时安排,先过渡一下,本来是要让我当妇联主席的,但妇联是群众团体,不是政府组阁局,她不太想去。又说,有人在背后搞她的名堂,她是晓得的。她先让一步,不和小人争一日之短长。有个省领导一直对她的成长很关心,三五天就来一个电话,教导她要谦虚谨慎,她不能辜负他的期望。不会就这样晾着她的。一旦有好位子腾出来,她马上就会补上,这是迟早的事。说了一气,廖美娟又交待说,这些话她也只跟她私下说说,不要外传,影响不好。
相处了几天,袁真十分郁闷。她压抑着内心的厌恶,尽力不去想十几年前那个控告吴大德性骚扰的廖美娟。这一天,廖美娟忽然要她放下手中的活,先搞卫生。袁真说她上班时就搞过了。廖美娟却打起了官腔,搞过了可以再搞一次嘛,对工作要高标准严要求嘛!袁真只好起身,打来一桶水,操起了抹布。袁真以为廖美娟也会动手,但她说还有事,就甩手走了。
袁真将早上抹过了的桌椅和文件柜又仔细抹了一遍,这时廖美娟回来了。她很内行地踮起脚,尖起手指在柜子顶上抹了一下,收回一看,指头是黑的,便说:“不行,柜顶还有灰尘,工作还是不细致不严谨。”袁真只好又把柜顶擦拭一遍。廖美娟四下扫瞄,忽然指定窗户高处的玻璃:“那块没擦干净。”袁真瞟了瞟说:“太高了,有点危险。”廖美娟说:“怕危险还搞得好事?”袁真心里一堵,但她还是将椅子挪过去,踩着椅子,再攀到窗户框上,用抹布去擦玻璃。她往下瞟了一眼,身子顿时摇摇欲坠。她定了定神,勉为其难地擦完窗玻璃,踩回椅子上。还没等她跳下,廖美娟又指着桌面说:“这里也没擦干净嘛!”袁真心里一股气往上一涌,脱口道:“那是你的办公桌,你就不能自己抹一把?”廖美娟惊愕不已,随即弓起指头叩击着桌面,严肃地指出:“难道这样的小事,还要我亲自动手吗?”袁真已经收不住口了,她的话自己往外蹦:“你动不动手我不管,反正我不伺候你了!”她跳下椅子,将抹布往廖美娟桌上一扔。没有任何预兆,一个念头突然从她鼓胀的心中钻了出来。她迅速地拿出一张a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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