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说:“我明白了,你要钱。我希望你能够尽量坦率地告诉我,你要多少钱?”
段莉娜毫不怯弱他说:“每月只给八千算了。”
八千还叫做“只给”和“算了”段莉娜够黑够狠的了。康伟业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段莉娜,更不想看她。康伟业闭上了眼睛,揉着眉骨。不由分说地眼前就出现了林珠暖如春风的模样,他胸前的那块玉坠子也好像突突突地跳动起来。这块玉坠价值万元左右,这是康伟业根本没有料到的。他公司所在的商住楼一至五楼是一个大型百货商厦,里头有一个首饰专柜。昨天他送一个客户到楼下顺便去买一点小东西。首饰柜的香港老板看见了他,与他套近乎,一定要他去看看香港刚刚到的新货品。正好康伟业也有心想给林珠买一点礼物。他们看着聊着,康伟业忽然很想让他们给鉴定一下林珠送给他的链坠的价值。从道理上说,康伟业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无耻,定情物是鸿毛泰山,无法用市场价格来衡量的。并且人家女孩子也没有一点点夸耀它价值的意思,只说是一个吉祥物。可是人有时候就是无可救药,道理是懂的,无耻的事情也还是忍不住要做的。康伟业还是将玉坠取下来让行家看了看,没有想到行家一看大为赞赏,说这可能是一块老坑玻璃绿啊!康伟业对珠宝首饰几乎一无所知,一问才知道老坑玻璃绿是宝石专业的行话,指的是一种上等的翡翠。香港老板一听是老坑玻璃绿,硬是拉上康伟业与他们一道乘电梯上了顶楼阳台,到阳光下仔细地鉴赏这枚链坠。所谓夜不看绿,在房间的电灯底下看翡翠是不行的。链坠一旦呈现在阳光下,油绿而透明,几个人都啧啧连声,说有冰力有冰力!颜色俏哇!尽管康伟业听不懂他们的话,热血还是沸腾了起来。他是那么意外那么自豪。他一定要人给他估算一个市场价格,仿佛只有通过金钱的数量,康伟业才能够准确掂量出林珠对他感情的分量。人就是这样,常常会在无耻的路上一径地滑下去。结果,人家告诉他,说似一般腰圆型戒面大小的上等翡翠,国际通行的平均批发价是每枚一千到一万美元,加工制作后的市场价格差别极大,但也是只高不低的。康伟业这枚链坠,唯一的遗憾是有两道若隐若现的条纹,即便是这样,至少也值人民币万元以上。知道了这枚玉坠的价格,康伟业感动得一塌糊涂。他以为小小一枚玉坠子,女孩子们喜欢的时髦装饰品,最贵最贵的也不过几百上千块钱而已。其实哪怕只值几块钱,康伟业也不会轻看了林珠的这份情意。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珠待他是如此情深义重。情意的深浅不在乎钱多钱少,可钱的多少却可以衡量情意的深浅。金钱是很俗气,但是它终归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比较科学的价值标准。现在一般人都以为年轻漂亮的姑娘与做生意的老板相好是傍大款。如果他和林珠的关系暴露了,别人大概也会这么看,但是人们错了。林珠是真心地爱他。哪有傍大款的姑娘会悄没声息地把价值万元的礼物送给对方?纵然是十几年的夫妻又如何?段莉娜现在找他要的唯一的东西就是钱。段莉娜的做法与现在那些年轻姑娘的做法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年轻姑娘们至少还奉献了自己的青春,段莉娜奉献了什么?
康伟业把手从眉头上松下来,对段莉娜说:“这样吧,我给你每月三千。的妮中考的事情到时候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段莉娜说:“你可能做生意做出职业病了,对家里也讨价还价,不觉得过分了一点吗?”
康伟业说:“不要就算了。”康伟业起身要走,段莉娜在他身后喝道:“站住!”段莉娜说:“你这次是出差北京吗?”
康伟业没有转身。他说:“你不要管我生意上的事情。”
段莉娜说:“的妮获了大奖,想给她父亲打个电话都不行吗?你把手机一直关着,公司所有人都不知道你住在北京的哪一家饭店。这正常吗?这一个星期你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干什么?”
康伟业说:“你要钱,我给了你。你不要管我的事情,那都与你无关!与你无关明白吗?”
段莉娜挥手横扫了茶几,茶几上的一套水杯、花瓶和花瓶里插的几支康乃馨嚯啷啷滚了一地。康伟业霍地转身,指着段莉娜,厉声说:“下不为例!今后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只要你当着我面撒泼,我就扣掉你一年的三万六千块钱,只要再让我在公司看见了你,你当月的三千块钱就没有了!”
段莉娜说:“你敢!康伟业,我警告你,如果你背着我在外面搞什么名堂,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康伟业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
康伟业回到家里,他的女儿康的妮伏在一大堆书本里写作业。康伟业在女儿身边坐了一下,问了一些情况,祝贺了她在作文竞赛中获得大奖,许诺将奖励她一部随身听。康的妮高兴地抱着康伟业亲了几口。突然发现她母亲没有与父亲一块儿回来,这马上就成了最重要的问题“妈妈呢?她给我留条说去你公司了。”康的妮说。
发现女儿是这样地离不开母亲,康伟业不觉黯然神伤,就沮丧他说:“她随后就回家。”
康的妮说:“爸爸,我之所以能够获奖,与妈妈的辅导是分不开的,她居然猜对了作文的题目,我事先已经精心地写过一遍了,能不获奖?今天你替我请妈妈出去吃一顿饭吧。犒劳犒劳她,好不好?”
康伟业无法说不。
说话间,段莉娜已经回家,她来到了父女俩的面前,和颜悦色,方才的凶暴一点迹象都不流露,很是贤妻良母。康伟业自然也不能够流露出什么。在女儿面前,他们在暗暗较量,谁都不愿意把女儿输给对方。康的妮高兴地告诉段莉娜,说爸爸要请我们去餐馆吃饭。段莉娜故作惊喜地问康伟业:“是真的吗?”
康伟业输了。他只好很老实地回答说:“是的。我听的妮的。”
在母女俩的一阵欢呼雀跃中,康伟业开车,把老婆孩子带到了一家餐馆。餐馆是段莉娜选的,说是一家既有档次味道又好的餐馆。餐馆里头人声涌动,嘈杂喧闹,烟味酒气直冲肺腑。康伟业已经开始讨厌这种吃饭环境了,他已经认识到吃饭的环境就是吃本身,就是一道最重要的菜,一个人胃口都只有那么大,能够吃多少食物呢?关键在于享受。康伟业刚刚表示不太情愿的态度,就受到了段莉娜的迎头痛击。段莉娜说:“有钱烧得慌!这一家的价格非常便宜。咱们为什么不在这里吃?的妮,你说呢?”
康的妮还是一个孩子,对吃的讲究浑然不觉,一副兴兴头头的样子迎合母亲说:“是的是的。”
康伟业只好迁就。段莉娜率女儿很热闹地点了一大桌的菜,几乎全是价格偏低体积偏大的菜,她们说说笑笑地大吃大喝。为了女儿,康伟业竭力地装出笑脸,忍受着段莉娜绵里藏针的攻击。吃到中途,康伟业实在痛苦难耐,借口上洗手间逃开了一会儿。在臭气熏天污水遍地的洗手间里,康伟业瞧着肮脏模糊的镜子里头肮脏模糊的自己,差一点没有流下泪来。
康伟业加倍地思念林珠。每天与她通一个甚至两个电话。熬了半个多月,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康伟业又飞去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