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梁英答说“有人说,西边的十四阿哥,早让皇上看中了。”
胤点点头,对他的答语,表示满意“皇上是什么时候驾崩的?”他问。
“不知道。皇上好好地睡着,奴才走过去一看,似乎神气不对,请隆大人来看,才知道咽气了。”
“那时候隆大人在什么地方?”
“在里头套间。”
“在干什么?”
梁英知道这句话很要紧,一说实情,便露破绽,他想了一会儿,歉意地答说:“奴才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胤皱着眉说“怎么会呢?”
“那时奴才只想着皇上,心里在说:别是出了大事?越想越害怕,什么都顾不到了。”
诚亲王胤祉比较忠厚,插嘴说道:“这也是实情。”
“好!你再说!”胤祉接着问“隆大人来了以后怎么样?”
“先探鼻息。奴才看他一伸手,脸色就变了。”
“然后呢?”
“然后就开铁箱,看皇上的朱谕。看完了隆大人对奴才说:是传位给雍亲王。说完,隆大人将朱谕又放回铁箱,叫奴才小心捧好!紧接着就出殿来了。”
照此情况,似乎没有毛病。但先开铁箱一节,总觉可疑,胤想了一下又问:“皇上在睡着以前,有什么话交代隆大人?”
“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胤精神一振“不说皇上交代隆大人,万一出了大事,首先打开铁箱来看吗?”
“喔,是这话!”梁英很机警“有的。”
“当时皇上怎么交代?”诚亲王胤祉问说。
“皇上那时候已不大能动了。”梁英一面回忆,一面回答,话说得很慢“手伸到枕头下面掏摸,奴才帮皇上把铁箱的钥匙找到交在隆大人手里。挥挥手命奴才回避,奴才就走远了。皇上的声音很低,奴才听不清楚。不过皇上一直指铁箱给隆大人看,那是奴才看得很清楚的。”
“这话就不对了!”胤指出矛盾“你一会儿说听见皇上交代,一旦驾崩,让隆大人先开铁箱;一会儿又说皇上的声音低听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梁英心里有数,他刚才那段话,不尽不实;但他也很聪明,深知越描越黑,话中的漏洞怎么样也不能补得天衣无缝,因而索性认错“奴才记不太清楚了。皆因当时皇上病势沉重,交代后事,奴才只想着皇上平时的恩典,精神都有点儿恍惚了。不过!”他加重了语气说“钥匙是奴才替皇上在枕头下面找到,皇上交给隆大人;还有,皇上一直指铁箱给隆大人,那是清清楚楚记得,一点儿都不会错的。”
他这么一说,胤反倒无法再往下问了。挥一挥手,把他打发走了,问胤祉的态度。
“三哥,你看如何?”他说“照我看其事可疑。”
“可是抓不住他的证据。再说,皇上将铁箱交给舅舅这件事,确是有的。不过——”胤祉非常为难地“这件事跟大家商量,也商量不出一个结果来。”
“不见得!把老九找来,商量商量看。”
他指的是胤祉的同母弟,皇九子贝子胤。他是胤的死党,所以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八哥怎么说,怎么好!”“我是想请你出个主意,该怎么办。我有主意,不就不找你了吗?”
“能不能拖着,先不见礼。慢慢儿再想法子?”
“你这个主意不行,国不可一日无君,名分今天一定要定下来。人家也不容你不定!”
胤心里在想,如果不承认胤,就得用胤祯来抵制;倘或能够将胤跟隆科多抓起来,由胤祉领头,说奉皇考遗命,传位于十四阿哥。一面派专人去奉迎新君,一面由胤祉代掌政权,亦无不可。但是,如何才能把胤跟隆科多抓起来?守卫畅春园的副将,归步军统领隆科多指挥,他会听胤祉的命令吗?
大家都沉默了。一想到隆科多手扼重兵,整个京城及近畿都在他控制之下,不由得都有一愁莫展之感。
“今天是输了!”胤终于打破了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但犹如垂死的挣扎一般,突然变得很有力量:“可是,还有扳本的机会!老九,你趁往西边路上还没有封禁之前,赶紧派人去接头,只要那里一起兵,我们在里头自会响应。”
胤对秘密通信一道,很有研究。因为他跟天主教的神父、耶稣教的牧师颇有往还,研究出几种秘密通信的方法,一种名为“套格”宜于简单通信之用。方法是不论写封信,或者做一篇文章,表面看来,平淡无奇,毫无破绽,暗地里将要紧的字眼,嵌在中间,犹如科场作弊的关节一样,对方只须拿套格往原件上一覆,挖空的地方有字显现,即是要说的话。当然,套格有很多种,一一编号,该用那一套格,事先约定,或者临时暗示,皆无不可。
另外一种是用外国字拼音,译成满洲话,哪一个罗马字跟满洲话的某一个字“对音”自有一套很详细的规定。这个法子比较复杂,非学得纯熟了,无法运用。好处是可以说得详细,不比套格受限制,只能传达一句简单的话。
当时胤遵命而行,用拼音法将这夜所发生的大事,先写成满洲文,再翻成拼音的罗马字,派亲信侍卫,即夜飞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