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一个巨大的和谐之梦

    　　马航客机载着我们穿越了整个浩瀚的印度洋，飞抵非洲大陆的上空。高度渐降，莽莽苍苍的大地在云朵的空隙间逐渐展开，半遮半露，带着几分无法言说的神秘。

    啊，彩虹之国！我心里念叨着这个由黑人大主教图图率先说出而被南非人民广泛接受的美妙譬喻，心情夹杂着兴奋、疑惑和恐惧，步出南非第一大城约翰耐斯堡的国际机场。许多旅游资料都说，约堡是全世界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占人口大多数的黑人常对外国游客在光天化日之下施暴抢劫。南非集聚了全世界的所有人种，族群繁多，争斗不绝。白人统治者在这里实施了几十年的种族隔离政策，世界为之侧目。虽然，在上世纪最后的十年，这种政策已被黑人解放运动的汹涌浪潮击碎，但据说治安恶化、爱滋病横行，仍困扰着新南非。

    书上得来终觉浅。旅行于我，永远是寻觅中的印证，印证中的寻觅。南非，你的真相到底怎样？

    一路走去，彩虹这个比喻一直盘绕心间，并渐次觉得真实而具体。

    行政首都比勒陀尼亚，色调凝重。正值南半球的初春，全城十多万棵紫金花树，开始绽放深紫色的花朵。而位于市中心、酷似伦敦特拉法加广场的教堂广场，深棕色的殖民地时代建筑，显出英国绅士般的守旧和高贵。巍峨的先驱者纪念馆，整体是透着褐色的花岗石，使人想起当年那场恶战的冷兵器留下的铁锈和战士的血迹。晚霞斜照的约堡，马路上的小汽车洪流泛着白光，绵延十里。在干旱的内陆高原，草地大都枯黄，山头的树木是铅灰色的。可就在这几近无边的枯黄和铅灰中间却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度假村——太阳城，这是一个奇迹般的鲜花烂漫、草木葱茏的世界。母亲之城开普敦的基调则是绚丽和妖娆的。站在桌山之颠眺望，多彩而雅致的楼宇在山脚下大气地绵延开去，阴晴瞬息变幻的天际下，大西洋的海水时而深蓝时而澄碧。沿开普半岛西海岸南行，左边是依山而筑的小镇，攒聚着洁白、紫绛、嫩黄、醉红和淡绿的房子，右边是沙滩、巨石和海浪，米白、晶白、深蓝、碧绿和浅黛次第展现。在好望角，峭拔的山岬色调斑驳，峥嵘着历史的苍老。两大洋交汇处激起滔天巨浪，如雪的浪花和无边的蔚蓝，与高岸上广袤的绿树黄花交相辉映。

    就我所见，整个南非是秩序井然静谧安祥的。一路上，我们没有见过一个警察、一起交通事故和刑事案件，也看不到丑陋的防盗网。到约堡的第一晚，我和妻子便打破了“不能出夜街”的告诫，去探望开餐馆的乐从人森哥，并坐他的小车去看望在蒙地卡罗赌场做厨师的外甥阿巨。虽然街上行人稀少，但这个仿效拉斯维加斯设计、极尽奢华的大赌场内却是灯火辉煌、人头攒动。说起外间对约堡治安状况的负面传闻，阿巨不以为然，一笑置之。

    占南非人口大多数的黑人，也处处给我留下美好的印象。在马路口边卖报边得意地踏着迪斯科舞步的黑人小贩，在黄金矿主题公园那群热情奔放风格狂野的祖鲁族舞蹈演员和数百个来参观玩耍的黑人小学生，在老虎机赢了小钱、见我鼓掌祝贺便报之以灿烂笑容的黑人少女他们都有一双灼亮的眼睛，两排笑时露出的雪白牙齿，他们友善、敦厚，我实在看不出有一丝“暴徒、罪犯”的影子。

    我知道，在上世纪的许多晦暗的岁月，这块美丽多彩的土地确实发生过数不清的街头暴乱、持枪游行和流血事件。少数白人政权以铁血手腕对黑人实施最极端的种族歧视。历史早已反复证明，不民主、不人道的政权，总是不能持久的，任它像桌山般坚硬威严，在世界潮流的冲击下总逃脱不掉崩溃的宿命。使世人惊奇的是，南非社会如斯巨变，竟没发生南斯拉夫式的内战或较大的动荡。这首先得归功于前白人总统德克勒克和黑人领袖、后来成为南非历史上首任黑人总统的曼德拉高超的政治智慧和阔大的心胸。他们领导着这个面积相当于九个广东的盛产黄金钻石的国家，像技术娴熟的船长驾驭一艘在风浪和礁石丛中航行的巨舰，如今，巨舰已驶出最危险的海域，正在风和日丽中破浪向前。

    但如果说南非还有隐忧，那就是几百年来荷兰裔白人、英国殖民者和独立后阿非利其白人统治者对黑人压迫榨取，造成的黑白两大种族之间贫富极端悬殊这条深深的鸿沟。在大城市和度假区餐馆里用餐的，在中高档商场悠闲地购物的，马路上驾私家车的，绝大部分是白人，而黑人几无例外只是做服务员、苦力。约翰耐斯堡的街上几乎见不到一辆公交车和出租车。上下班的黑人除了步行就是乘搭一种由黑人非法营运常常沙丁鱼罐头般塞满客的白色中巴。在开普敦，面海的豪宅瞩目皆是，而就在国际机场附近，还保留着大片黑人的贫民窟，用捡来的铁皮木板搭建，仅可容身。马路边，常见举着写有“求职”的纸板，满脸的凄惶。衣着邋遢的黑人

    我们已经习惯于“剥夺剥夺者”的革命，但南非却不。南非黑人要取得真正做人的尊严，最终还得靠自身的挣扎。而填补那条鸿沟还有漫漫长路要走。

    我想，图图大主教用彩虹喻南非，除了赞美她的旖旎风光，其实还寄寓各种族和谐共处的梦想，这个梦想无疑是巨大而辉煌的。

    已经切入世界进步潮流的新南非，还有什么符合人性的梦想不能实现呢。飞机轰鸣着冲上开普敦机场的上空，我恋恋不舍地挨近舷窗，再一次注视这块创造过无数奇迹的土地，心里这样默念着，祝福着，远去，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