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探中国式油画的可能

    　　晓波的油画给人的感觉一直处于一种“不合群”的状态。只要稍稍走近他的心灵，就会发现，在他的作品里有一种非常逼人的蛰伏或即将爆发的震颤。对于油画艺术，当前无论是作为产生它的艺术本土西方的艺术家，还是它的传播地东方的艺术家，都同时面临着突围的困惑，如同中国的水墨画面临创新困难一样，在油画的创作上，无数艺术家都在从作品内容到创作形式作着千方百计突围的梦想，以期实现更高的艺术创新。作为一直以“出去”的姿态渐行渐远的晓波，从一开始就加入了这种突围的行列（这个行列对大多数人而言，根本就看不到他们的前面，永远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这样，他身上就更多肩负着着试验、触摸和探寻的重任。事实上，也正是这种独立特行，让我从晓波的油画中，阅读到了他触探到“中国式”油画的可能性。

    晓波的油画，大致可以分三类：一类是地缘或亲缘性的作品，这类作品有大三峡系列、沮出荆山系列、白鹤梁、神农架、大花屋等，其中地缘与亲缘兼顾的有莽原、川江边、川东背煤工、惊蛰、风乍起、窑汉子、启明星、谣、蓝宝石、西皮流水等。第二类是心缘性的，有远雷、风尘女、精魂、静物、花季、吉日里的好风景、眩、人文景观、萧与舞蹈、蕊、无题等。第三类是风景或写生，这类作品主要有高岚，黄柏河与船系列和树林系列等。这三类作品，从整体上呈现着一种普遍凝重的基调，画面始终弥漫着切肤之痛的孤独感，让人非常明显地感觉到画家那颗行走在灵魂深处的心灵搏动。晓波的油画区别西方和中国现当代油画作品而存在，将人的审美视觉和幽思从画面一直引伸到画面背后无限延伸的幽洞之中。更让人吃惊的是，在他的那些不同类别的作品中，总有那么一批作品，感觉就是从莫高窟或者敦煌身上直接生长出来的文化精灵，它们所链接的正是“中国人”背后所隐匿的文化渊源。

    晓波的地缘或亲缘性的作品，一般都非常极致体现了画家雄浑凝重的笔力，非常夸张地表现了画家心灵里有关地理的文化记忆。同时也不难读出画家在宏大意识与心灵个性的交融上的意向，甚至包括在最底部、最内在上进行融合的愿望。但是，地缘文化的局限就是总是对读者制造审美经验隔离，而要克服这种隔离，就需要画家将地缘亲缘文化与广大受众的普遍文化经验之间的屏障拆除掉，这样作品的内在语言才会成为真正的公共立场的语言。在晓波这类作品中，蓝宝石无疑达到了这种艺术高度。这是一幅冲击力十足并且让人感到奇怪和幽默的作品。最初看上去，它的地缘性特征有一种让人感觉到“狡猾”的眼熟，可是一旦细分在画中的诸多元素，比如它的帽子、蓝宝石、耳坠、项圈，人物的五官、肤色、身体语言及至环境的格局态势等，全部处在一种地缘文化游移不定的状态里，读者要想以世俗的眼光将它们归结到任何一种地缘文化上的可能性，都非常困难。但是，你要想说它们不是中国的，不是地缘亲缘性的，仍然非常困难。总之，它们呈示出一种在“中国人”内部的区域性文化的摇摆或模糊的特征，也正是这种在地缘文化上游移不定的本质，非常强烈的体现出了“中国人”的深度属性，让读者的目光触及它时，心灵为之震颤。同时，细察这幅作品，我们还会发现，它是一种将地缘、亲缘与心缘打通了的作品，或许正是作品内部的这种通道，为画家的创作提供了内动力。

    很显然，蓝宝石的成功得益于它在艺术上离经叛道式的颠覆：整幅作品的构成其实非常简单，一个戴着镶嵌有蓝宝石帽的男人，梨形的马脸，五官占着绝对统治地位，尤其是鼻子占据了整个脸部的三分之一以上；那张厚厚的嘴唇流露着男人特有的性感，蓝宝石帽与男人的肩胛构成了两只鹰一样的画面主体；而人的脸成了链接这两样事物的纽带，在它们所空出的空间里，是以黄黑白为主调构成的隐隐约约的人影与天空，与其说它们是天空，勿如说就是类似中华大地随处可见的陈年斑驳的老墙，几乎就是在这种同一的色彩组合世界里面让人与环境互为主体，而且在人物与环境之间的界线上，有意识地模糊，让人的显现与归隐始终处在一种黄的基调之中若隐若现，这样，人与环境真正做到了双向度的突出。在油画艺术档案里面，关于表达“中国人”的作品，除了依靠非常明显的地缘文化张力凸现“中国人”的作品（如陈丹青的西藏组歌系列，陈逸飞吹萧的女孩等）之外，纯粹地从模糊地缘文化的层面去表达“中国人”而达到如此高度的作品是非常少见的。因此，说它是一幅地道的“中国式”油画，一点也不过分。

    心灵应该说永远是创作或阅读艺术作品的标杆。晓波的心缘类画作，整体水平都达到一种较高的艺术水准，从心灵出发，到达心灵彼岸，因此我喜欢的作品数量较地缘类要多，从远雷的经典性、精魂的隐喻，到处在由具象走向抽象过渡地带的花季，再到夸张与写实结合的吉日里的好风景、人文风景、萧与舞蹈和眩等，以及概念性的蕊，都能很大程度上激发了我的好奇心，从而诱人进入画家预设的心灵秘境，达到画家预期的目的。个中最为成功的是花季和萧与舞蹈，能够让读者从本体上将原有的审美经验摈弃掉，从而在上升式的斜线上面建立一种全新的体验。至于晓波的风景和写生类作品，我更愿意把它们看成是晓波将自已的油画艺术迈向更高境界进行积累和磨砺的台阶。这一组画总体上非常朴素，呈现出回归趋势，往日的凝重与浑厚被逐出笔端，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诗意与皈依的宁静。这种诗意和守静是可以蓄积新的力量的。当然，所有先锋艺术家一旦“回来”都将意味着作品的商业性和市场性的高度显现，但那种“冻僵的海被拉离海平面”的感觉，将会给更多层面的读者带来全新而丰富的艺术审美觉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