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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冲看着警察说:“是或者不是,我该怎么说?”
警察说:“如实说。”
韩冲说:“獾害粮食,我才下套子炸獾。炸獾和网兔不一样,獾有些分量不下炸药不行,我下了深沟里。那天我听到沟里有响声泛上来,以为炸了獾,下去才知道炸了人。把他背上来就死了。人死了就想着埋,埋了人就想着活人,就没有想那么多。况且说了,山里的事情大事小事没有一件见过官,都是私了。”
警察说:“这是刑事案件,懂不懂?要是当初报了案,现在也许已经结了案,就因为你没有报案,有可能把你带走。你们这一伙愚蠢的家伙!”
韩冲傻瞪了眼睛看,看到岸山坪的几位长辈和警察在理论。
警察被这一帮“愚蠢的刁民”惹火了,抬起韩冲的裤带照着韩冲的头挥了过去,韩冲把头歪在树侧,弓起肩,牛皮裤带上的铁嘴儿抽在韩冲肩上“当儿,当儿”响。
韩冲斜眼看到岸山坪的人围了一圈,看到他爹住了拐棍走过来,韩冲爹看到打韩冲,脸上霎时就挂下了泪水,韩冲一看到他爹哭,他也就哭了,抽泣着,脸上的泪水掉在贱满粉浆的衣裳上。韩冲说:“爹,我对不住你,用你的棺材埋了人,用你的送老衣送了葬,临捎末了,还要让老公家带走,我对你尽不了孝了。爹呀,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算了。”
韩冲爹用拐杖敲着地说:“我养了你三十年,看着你长了三十年,你娘死了十年,我眼看着养着个儿,说没有养就没有养,说没有长就没有长了?你个畜生东西!怨不得警察打你!”
韩冲看到王胖孩大步走小步跑的迎过来。边走边大声问:“哪个是刑警队长同志,哪个是?”
看到韩冲旁边站着的警察赶快走过来一人递了一根烟,点了点腰说:“屋里说,屋里说。”一干人就进了韩冲的粉房。
韩冲搂着苹果树,看身边的驴,耳朵却听着屋子里。屋门口围了好多大人小孩,屋外的警察走过来把他们驱散开,韩冲不敢扭头看,怕一下子扭不对了裤子会掉下来。就听得屋子里的人说:“我们是来抓腊宏的,你把腊红的具体情况说一下。”村干部说:“这个腊宏我不大清楚,毕竟他不是我的村民,我给你们找一个人进来说。”村干部王胖孩走出来,掂着脚尖瞅了一圈岸山坪的人,指着韩冲爹很是神秘地说:“你,过来。”韩冲爹就走了过来。王胖孩小声说:“不是抓韩冲,误会了,是抓腊宏。逃亡在外的大杀人犯,炸死了,韩冲说不定还要立功。你进去反映一下腊宏的情况,如实的基础上不妨带点儿色。”重重拍了拍韩冲爹的脊背。
两人走了进去,接下来的话就有些听不大清楚。隔了一会儿又听得有话传出来:“真要是说上边查下来,你这个代表一级政府的村干部也得玩完。”“是是是!”外面的人吵得乱哄哄的,有说腊宏是在逃犯,有说韩冲炸他炸对了,就把屋里的说话压了下去。听不见说话声,韩冲就看驴,驴也看他,互看两不厌。
韩冲想:驴就是安份,人就不如驴安份,驴每天就想着转磨道,太阳落了太阳升,太阳拖着时间从窗户上扔进来,驴傻傻地转着磨道想太阳闪过磨眼了,落下磨盘了,驴蹄踩着太阳了,摘了捂眼就能到苹果树下吃料了,青草儿青,青草儿嫩啊。驴也想韩冲,别看他平日里嘘呼我,现在和我一样儿拴在树上了,我的四条蹄子还可以动一动,他连动都不敢动,他一动旁边的那个人就用他的裤带抽他。哈哈,人和驴就是不一样,驴不整治驴,人却整治人,以前你韩冲嘘呼我,可算是有人要嘘呼你了,替我出了恶气。驴这么着想着就想叫,就想喊了。
“哥哦哥,哥哦哥,哥哦哥——”
驴不管不顾不看眼色地喊叫,带动着万山回应,此起彼伏,把人的说话声压了下去,良久方歇。
不大一会儿,粉房里的人都出来了。警察递给村干部韩冲的裤带,村干部王胖孩走过去给韩冲塞到裤襻里,紧了裤,韩冲才离开了紧靠着的苹果树。一个警察过来打开了韩冲的手铐,并没有放韩冲,而是让他从树上脱下手来,又铐上了,要韩冲走。韩冲知道自己是非走不行了。走到爹面前停下来,腿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了,安顿了几句粉房的事情,最后说:“哑巴的蚕眼看要上架了,上不去的要人帮助往上拣,她一个妇女家,平常清理蚕屎都害怕,爹,就代替我帮她一把,咱不管他腊宏是个啥东西,咱炸了人家了,咱就有过。”
韩冲爹说:“和爹一样,嘴硬骨头软,一辈子脖子根上就缺个东西,啥东西?软硬骨头。”
韩冲抬了脚要下岸山坪的第一个石板圪台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喊儿:“不要!”
岸山坪的人齐刷刷把小脑袋瓜扭了过来,看到了哑巴抱着孩子,牵着小书往人跟前跑。
警察不管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只管带了人走。韩冲任由推着,脑海里就想着一句琴花的话:哑巴她会说话!哑巴她真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