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她倒是常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叫不出来。
“你怪我吗?”
他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向她,阿四艰难地再度开口:“是我让宏亲王上折子参你,而后夺去了你原本拥有的一切。”权力、财富、名誉,还有男人的尊严。
她背后做的这些事,他都知道。胡顺官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用心良苦,至今我仍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你说你是从百年后穿越时空来到大清朝的,你说我会成为红极一时的巨富,你还说历史上红顶商人胡雪岩未落得好下场。我记得,你的话字字句句我都记得。”
“可你还是结交权贵,进入官场。”
她恨他的不听劝,恨他到最后要她出手收拾残局。权力、财富,于他真是那么重要吗?“你至今孤身一人,身边无妻妾儿女,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到最后全散在了我的手上。恨吧!你该恨我的。”
“为了我的尊严。”埋在心底的那些话,终于在他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后吐露而出“我要证明,即使出身卑微,我依然可以混成人上人。身为男人,我一点也不比宏亲王差。”
所以他盖大宅子,做大买卖,赚大钱,他用自己的实力向宏亲王做着无声的宣战。
说到底,他自卑。
阿四浅呷红酒,吞吐间全是酒的气味“就因为你的自卑,你让我跟宏亲王进京?”
她知道?
他心中一沉,他该明白聪明如她,该是早就知道了,可她有不知道的。
“不只是因为我的自卑,更是因为担忧。”
这份担忧他藏得极深,深得她不曾察觉,深得连他自己都快遗忘“还记得左宗棠悬赏通缉我的时候吗?你跑去安徽老家找我,当时我正在喂鸭子,你告诉我,我不会就这样碌碌无为一辈子,我会东山再起,我会成为留载史册的红顶商人胡雪岩。我知道你是一时激愤下漏嘴说出了不该说的天机,可于我而言却是提前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不算命,从不算命。
人有时候不能知道自己的命数,知道劫难未必躲得过,却累得自己在劫难到来之前活得卑微、痛苦、艰难。
你会成功,会大富大贵,会红顶子戴在头上,黄马褂穿在身上,但最终难逃悲惨结局。
既然她说的是事实,既然他注定难逃大劫,何苦拖累她呢?所以趁着宏亲王拿她的性命威胁他做下远离她的约定时,他点头答应了。
不为自己,全为她,为她的下半辈子不会为他所拖累。
“我可以不光彩地死去,可你跨越百年来到大清,该有个更好的结果。我一直觉得宏亲王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我真的一直这样觉得。”
她带着他送她的那瓶红酒离开杭州城的时候,他本以为很快便能从京城传来宏亲王迎娶侧福晋的消息。
可是,没有。
“我不明白,这么些年了,为什么你一直没嫁进宏亲王府?”
宏亲王不是一直想娶她嘛!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任何阻碍才是。
“我说过,我要嫁便嫁我要的男人。宏亲王奕阳不是我要的男人,从前不是,这几年也不可能改变他的性格变成我要的模样。所以,别说是几年,就是这辈子我也不可能嫁进王府。”谁都别想操纵她的幸福,她只听自己的。
他借着柔弱的光隐藏自己的表情,小声问道:“我是你要的男人吗?”
她不说话,却举起了酒杯“这瓶酒是几年前我离开杭州时你送我的,到了京城,我便打开了它。也不喝,就这么开着瓶口放着。我不知道你和宏亲王之间两个男人的约定,但我却跟自己做了一个约定,待这酒挥发殆尽的一天,这约定便兑现。日子一天天地过,酒一天天地挥发,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么一点。我请你和我一同品,如今酒你也喝了,可知道我和这瓶酒做了怎样的约定?”
他隐约意识到,这约定与他有关。
“我和这瓶酒约定好了,待它彻底消失的那天,如果胡顺官还没有来找我,我便如这酒一般把对他的所有感情全部挥发,再不剩一点。”
好在,他来了,他没有让她彻底失望。
“阿四”
时隔几年,他再度叫出这两个字,才发现它一直压在他的心上,比山重,比他的自尊重,比这世间的一切都要重。
毫无预兆,阿四挥起那已空的琉璃瓶朝胡顺官的头顶砸去。他不躲不避,硬生生地挨下那一击,血顺着额际流下,他半张脸比杯中的红酒更鲜更艳。
他忍下了痛,自始至终并未出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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