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熏坊,当远远地看见门口那盏写有“芙蓉班”的红纱灯笼时,大伙儿都轻吁了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下车的时候秦玉楼说:“秀儿,黄花,紫花,翠荷,怜怜,还有枝儿,你们都到我房里来一下。老周你去看娥儿在不在房里,在的话也叫她过来一下。”
秀儿知道他要商量什么,可是,她一边走一边想:这有商量的必要吗?他们几个人,再怎么商量,明日还是得去。去了,那府里不管要玩什么花样,他们除了磕头就没别的办法。而磕头是不需要商量的。
一行人在秦玉楼的房里坐下,厨房烧火的梁婶提来一壶开水,一进门就笑着说:“今日你们刚走,关家的十一少爷就来了。我告诉他你们走了,他还以为你们离开大都去乡下了呢,直说他有点事耽误了,结果就来晚了,没赶上送你们。后来他还交给我一个戏本,说等秀儿姑娘回来就给她。”她递给秀儿一个纸卷,然后过去给秦玉楼泡了一杯薄荷茶。
见她泡好茶后又抹桌子,扯床单,似乎不打算出去了,秦玉楼只好出声催了一句:“你回去多烧点开水,他们等下都要喝要洗的。”梁婶这才讪讪地走了。
秀儿随手把戏本塞进衣袖里,其他的人也没要看。要是平时,十一写的新戏肯定会让这些人争相传阅的,可今天情况特殊,大伙儿心里头装着事,都没心情管别的了。秦玉楼也坐在上面眉头紧锁,半晌不出一言。
还是黄花开口打破沉默:“师傅。可不可以就以这个为由头,说秀儿要赶着排新戏,暂时没空唱堂会。明天我们还是去。上别的戏,正好今天秀儿也没说她还会别的戏。那个九夫人还以为她就会唱那一出呢。”
俏枝儿马上抢白:“你没听她说,就算天天都唱那一出戏也不要紧,她爱听地戏总是百听不厌的。你根本没听懂她的话,她不是对我们戏班唱地戏感兴趣,而是对秀儿唱的戏感兴趣。你别自作多情了。她对我们戏班,对你我毫无兴趣,她要地是秀儿!”
一番话,说得秀儿好不尴尬。就算是这样吧,可这是她的错吗?她自己愿意这样吗?幸亏其他的师兄师姐们不这样想,不然她在外面受了惊吓,回来还要受气。
紫花看见秀儿的脸色,大为不忍,不客气地对俏枝儿说:“你要是有本事让观众只迷你。对我们戏班的其他人都没兴趣,只对你一个人有兴趣,然后让我们去沾光唱堂会。去拿红包分赏钱,我们一点意见都没有。”
俏枝儿恼了:“我是没那本事。但你又有吗?像今天这种堂会。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最后还要全班人为她往死里磕头。你们谁爱去谁去,我明日是不去地。还沾光呢,沾了什么光?红包赏钱我也没看到。”
这下连秦玉楼都坐正了身子,眼睛死死盯住俏枝儿,脸上怒气乍现。因为俏枝儿明里跟紫花吵架,埋怨的可是他。照芙蓉班一贯的规矩,如果主人没有单独给每位弟子封赏钱的话,给得再多秦玉楼也会“充公”换一个名词,叫独吞。
被弟子公开挑衅,他不得不出言压制:“你没沾光吗?今天的两顿酒席,满桌子山珍海味你都没吃?至于这点赏钱,我都贴到平时的生活费里去了,这些年物价飞涨,几十口人一天光吃米都要多少你知道吗?你到乡下去看看,家境一般般的人家,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饭都没得吃的,只好靠吃红薯,吃红薯藤,甚至吃野菜树皮维生,你们天天白米饭,还不知足。这些都不是风刮来地,都是要真金白银去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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