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二年三月初七,通过刈谷城主水野忠重的密报,德川家康得知织田信雄已斩杀三家老。
信雄斩杀了三家老之后,立刻把津川义冬的松岛城交给泷川三郎兵卫把守,把冈田重孝的星崎城交给了水野忠重,把浅井田宫丸的苅(yi)安贺城交由森久三郎把守。
当然,对于这些变故,羽柴秀吉不可能不知。
还没等开战,信雄便自断臂膀,秀吉定在背地里高兴得合不拢嘴。而且,家康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秀吉就已经向堀尾茂助吉晴下令:“立刻作好出兵北伊势的准备。”
初八,秀吉对津田弥太郎发出了同样的命令。
初十,秀吉自己则从大坂进入京城,十一日,火速赶到近江的坂本城。其行动之神速,便是对此战期盼已久的明证。
对于信雄斩杀三家老之事,家康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而是立刻在滨松城召开了军事会议。本来,家康当与信雄共同赶赴尾张,可是,事情竟然出现了变故。
“现在让我们好好看看,筑前守到底有多大能耐。”大家都赶到大厅之后,家康神情沉着,笑道“以前,我军的呐喊声是‘上啊!’现在得改改了。”
家康突然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弄得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主公的意思是,光喊一句‘上啊!’不行吗?”
“对,这次的对手可是羽柴秀吉。因此,传我的命令,呐喊声改为‘上啊,上!’尾音要坚定有力。这样喊才是胜利之兆。”
大家不禁面面相觑,哑然失笑。至于具体战略,根本就用不着再商量了。
家康从滨松出发之后,他此前与诸方的交结,立刻产生了强大效应。北陆的佐佐成政答应进攻秀吉的领国加贺。四国的长曾我部元亲立刻出兵淡路。纪伊的寒川右太夫高举义旗杀向和泉、河内。在贱岳之战中败北后闲居纪伊的保田安政,则成功地游说根来法师袭击河内。此外,家康还煽动被秀吉占领了大本营大坂的本愿寺门徒,以及根来、杂贺的一向宗门徒,向他们秘密地许诺,一旦大功告成,就将现已归前田利家所有的加贺和大坂两地归还。
“我们定要让坂本城的秀吉大吃一惊、措手不及!”
大家都到齐之后,家康让人拿来出阵前的膳食,自己淡淡地饮了些冷酒,恋恋不舍地抚摸了一下孩子们的脑袋,在城门口飞身跨上了他心爱的战马。
三月初七未时左右,即信雄斩杀三家老的消息传来之后不到一个半时辰,家康就作好了战争的所有准备。
为了能进入清洲作战,家康立即把大本营迁到了冈崎。他显得十分平静,无论神情还是举止,都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还不如出去狩猎兴奋。其实,家康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这可是与旷世鬼才羽柴筑前守秀吉的决战,一旦指挥稍有失误,可能给德川氏带来灭顶之灾。
家康最初动员的兵力是三万五千人。其中,八千人直接参加战斗,其余的人则留下来负责镇守甲、骏、三各地的城池——滨松城由大久保七郎右卫门忠世把守,冈崎城由本多作左卫门重次把守,二俣城由酒井河内守重忠把守,久野城由久野三郎左卫门把守,挂川城由石川日向守家成把守,甲府城由平岩七之助亲吉把守,郡内城由鸟居彦右卫门元忠把守,骏河田中城由高力与总左卫门清长把守,深泽城由三宅宗右卫门康贞把守,长久保城由牧野右马亮康成把守,沼津城由松平周防守康重把守,兴国寺南松平主殿头家清把守,信浓的伊奈城由菅沼大膳把守,佐久郡由柴田七九郎重政把守,小诸城由芦田下野守信守把守;吉田城的酒井左卫门尉忠次跟随家康出阵,此处不再派驻别的守将,西尾城则由滨松的大久保忠世兼守。
先头部队是以神勇著称的井伊万千代直政的赤备军,旗本大将则有奥平信昌、松平又七郎、神原小平太康政、本多平八郎忠胜、大久保忠邻、本多庆孝、松平家忠、营沼定盈
八日,进入冈崎城,家康让全军暂时驻扎在矢矧桥附近,自己则在这里等候伊贺、大和的勇士前来。九日,家康前进至阿野。十日,家康命令酒井忠次和松平家忠等人向鸣海进伐。十二日,家康至热田附近的山崎。大约从此时起,阴雨连绵,伊贺、大和的勇士们踏着缤纷落英,不断聚集到家康身边。
在家康调兵遣将的同时,秀吉也没有丝毫松懈。他不断地向大垣城的池田胜人派去使者,要求胜人做先锋。“如果大人和秀吉合作,取得胜利之后,愿意把美浓、尾张、三河三国给大人作为回报。请速速出阵!”
不仅如此,秀吉还邀请森武藏守长可加盟,同时,频频诱惑刈谷的水野总兵卫忠重和丹羽勘助氏次。二人却没有前来。氏次把秀吉的使者一顿臭骂,驱之;水野忠重则把秀吉的书函立刻送交家康手里。书函的内容大致是:事成之后,秀吉愿把三河、远江二国赠予忠重作为礼物。面对如此丰厚的诱饵,二人却不为所动。恐他们也已经看出,秀吉要想在与家康的对决中取得胜利,远没有那么容易。
就这样,东西两路大军,源源不断地从美浓和尾张的山野赶赴北伊势。
三月十三,当家康进入清洲城与信雄会面时,战火已波及北伊势,而在近江一带,池田胜人与森武藏守长可已向犬山城进军。然而,这只是决战之前的前哨战。虽然秀吉和家康二人绞尽了脑汁,可都弄不清对方作战的真实意图。秀吉恐是想通过北伊势的战事吸引家康的注意力,然后,趁其不备,从犬山城一举杀向尾张,如是这样,秀吉似已成功了一半。
十三日午时,家康率领酒井忠次、石川数正、松平家忠、本多忠胜等重臣,在清洲城的大厅里和信雄商议军情。
此时,笼罩着北伊势的战争乌云已不能容人旁观,因为在四天之前,即三月初九,信雄的部将神户正武已出了神户城,向龟山城发起了进攻。可是,守将关安艺守盛信人道万铁与其子一政顽强抵抗,击退了神户正武的进攻,后得到蒲生氏乡的支援,战势变得越发胶着。
信雄一方也立刻派了佐久间正胜、山口重政二将进入铃鹿郡的峰城,支援神户正武,可是,此时秀吉的援军已经源源不断地进入了北伊势。秀吉一方表面看目标似是峰城,而实际上,除了蒲生氏乡以外,长谷川秀一、堀秀政、日根野弘就、浅野长吉、加藤光泰诸将与当地的泷川一益、关万铁等人齐心合力,目的是想把信雄在南北伊势的势力拦腰切断。
听信雄如此一说,就连家康都严肃地沉思起来。家康自是没有料到,秀吉会直接从坂本杀向美浓、尾张。为了迅速把秀吉赶回大坂,家康早在严密地监视其动向。可是,一向擅以兵多将广取胜的秀吉,必定会在大坂派驻强大的留守部队,不久之后亲自赶来。若真如此,秀吉的进攻路线必有两条:一是从近江杀向美浓、尾张,二是从北伊势杀过来。
“数正,你认为秀吉会从伊势杀来吗?”
石川数正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酒井忠次,并不正面回答:“这可万万不能麻痹大意啊。”
“秀吉的策略往往出人意料。”
“哎!”信雄突然插上一句“不管怎么说,尾张乃是我家代代相传的领地,因此,秀吉定想先从相对薄弱的伊势下手。”
“中将。”酒井忠次突然转向信雄,瞪大眼睛,加重语气道“您是不是向我们隐瞒了什么?”
“啊,隐瞒”信雄虽然嘴上这么说,脸色却明显变了。
“我刚才出去方便的时候,意外地听到了一件令人担心之事。”说到这里,忠次猛然转向了家康“方才我听见一个杂兵说,峰城已于昨夜陷落。筑前已撤回大坂。”
“峰城陷落?”听到这个消息,家康似乎打了个哆嗦“此事如此重大。即使是杂兵私下议论,也应该调查清楚啊,中将。”
“知知道了。”信雄努力做出沉着之态,两颊却禁不住痉挛起来。
“中将,您是否想把我家主公引向伊势?伊势方面,既有正在赶来的羽柴秀长、羽柴秀胜的人马,又有田丸具康、九鬼嘉隆等人的诲上势力。一旦峰城陷落,敌人就会立刻向松岛城发起进攻。”忠次带着一种嘲笑的口吻说着。
石川数正又嘟嘟嚷嚷:“此事可不能马虎。这样一来,南伊势方面就只有从海路取得联络了。”
家康只是定定地看着二人,沉默无语。其实,他心里十分清楚信雄的算盘。尾张既环绕木曾川,原本又是织田氏自家的地盘,因此,信雄觉得敌人难以攻破,让家康在伊势一带阻击敌人的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此时家康倒不便纠缠这个问题。不管怎么说,能在秀吉的出口阻击敌人的,除了家康之外就再无他人了。因此,如果秀吉攻入伊势,或者杀向美浓,就必须与其对决。尽管如此,对于信雄隐瞒实际战况,并想引诱他出兵伊势路的举动,家康仍深感意外。如果信雄一味耍些小聪明,他非但不可依赖,简直是身边一患。
“主公,依在下看来,我们不可轻易离开尾张。”忠次道。
家康并不回答,单是把目光转向门口。原来,此时一个杂兵进来了,他脸色十分苍白。
“中将,莫非是空穴来风?”
“这”信雄似乎格外激动“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下郎,把你所见所闻从实道来。”
那杂兵体格健壮,看来却如一头母牛,毫无阳刚之气。“是,峰城确已陷落。”
“在昨晚?”数正紧问道“守城的佐久间正胜、山口重政、中川勘左卫门等诸位大人呢?”
“佐久间正胜、山口重政二位大人说要撤到尾张去,便弃城而走。至于中川大人,小人听村民们说,似在撤退途中遇难了。”
“中川遇难了?”信雄一听,顿时红着眼睛大叫了起来。看来,他也是第一次听到。中川勘左卫门贞成乃犬山城的城主,信雄将他派到北伊势,主要是作为援军,以保持尾张对岐阜的压力。
听此恶讯,家康也不禁探出了身子:“如中川真的遇难,那可就有些麻烦。但,我们当核实此讯。”
“你不用顾忌,有话就说!把你的所见所闻详细报给德川大人!”信雄气得浑身直哆嗦,冲着杂兵大吼。杂兵有些吓懵了。“小人是在慌慌张张逃跑时从百姓那里听来的究竟是真是假,小人也弄不清楚。”
“你既不明真假,为何到处乱讲?”
“小人根本没想到这话会传到主公的耳内,只是把道听途说的事”杂兵的身子蜷缩起来,不住地打着哆嗦。
家康微微地点了点头:“好了,既然你只知道这些,那就退下去吧。中将”
“还不退下去!”信雄又大吼一声,回头对家康道“中川遇难一旦传扬出去,形势将会对我们极为不利。应立刻派人出去打探。”
家康没有做声。即使这是在作战之中处罚战将,让犬山城城主前去支援伊势,亦足以让他意外。若岐阜真有敌人在觊觎尾张,犬山城立会成为交战的第一线
“我现在就派人前去打探情况,您看怎样,德川大人?”
家康没有回答,而是闭眼沉思起来。信雄又问一句:“怎样?”
“这请中将暂且回避一下,我有事要和属下们商量”
信雄急匆匆地走了出去。酒井忠次则夸张地叹了口气。
“若是如此,我看,我们的伙伴可真靠不住啊。”
“忠次,我们可能被筑前守给耍了。”
“这可不是一句吉言。”
“你立刻去准备一下,马上动身前往桑名。”
“去桑名?”
“去和我们在伊势的盟友取得联系。如派别人去,我不放心,你辛苦走一趟吧。”
“这么说,您已经看出来了,筑前果真直奔岐阜而来,然后入尾张”
“我们现在这么做,可能有些迟了。你难道不觉得筑前从坂本向大坂撤退太容易了吗?”
“那又能说明什么?”
“这是池田胜人和武藏野加入筑前的最有力证据。如果我的判断不虚,或胜人已在进兵犬山城的途中了。”
“主公英明!真可谓风云突变啊!”“还有,你去对服部半藏说,让他马上赶到南伊势去。”
“主公的意思,是要把他派往松岛城?”
“对,半藏一定会配合。”
“那么,主公您去哪里?”
忠次一问,家康再次闭上了眼睛。“我正在想这个问题估计还是要去小牧山吧。”
此时,信雄又神色大变地返回了大厅,他的脸仿佛苍白的陶器,只有眼睛在闪闪地发着蓝光。“大大事不好。”此时的信雄与其说是亢奋,不如说是狼狈而愤怒,连舌头都似不听使唤了。
“怎的了?”看到信雄这个样子,就连平时沉稳老练的石川数正都感到后背直冒凉气。他直觉定是发生了极其糟糕的恶事。信雄只是站在那里,浑身打着哆嗦。
“快说啊,究竟出了何等大事?”
“没想到,没有一个人靠得住。”信雄又一次咬牙切齿,道“敌人的先锋已经进了犬山城。”
“敌人进了犬山城?”
“是。”
“这么说,犬山城已经陷落了?”
“是”
“中将,不可信口开河。”忠次见缝插针,追了一句。
“等一下!”家康连忙阻止了忠次“此事我不是没有想过。进城的人是不是池田胜人?”
“是胜人和武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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