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扫了眼屋内的摆设,只有简单的一桌一椅,可在屋内的一个角落里,却有一只黑漆漆的大缸,因为躺在床上,这大缸的高度竟比我现在的位置还要高出半个脑袋,所以里面有些什么我也看不到。
“师叔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小师弟放下我后走到冥宣身边,冥宣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子状的阴影。
“你先走吧。”
“是。”说罢,那小师弟又按原路返回了。
看到冥宣依旧坐在那里不动,着急之余还有些奇怪,他怎么还如此沉稳淡然?不是应该立马开始断骨重造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淡淡传来:“做好准备了?”
听到他这么问,我知道要开始了,这才低低嗯了声。而他却是睁开了眼睛,平静无波的漆黑眼眸如深邃的夜空,直直望着我:“断骨重造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给我个你不得不支撑下去的理由。”
听闻他的话,我不由得一愣。是啊,支撑我的理由是什么?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志力来支撑自己生存的意愿,那么,到最后我也只会败给肉体的痛苦,归于死亡。
思索了良久,我静静地垂下眼睑,用近乎轻若无声的音量回到:“我也不知道,这个世间有太多让我执着的东西,以前的我,不止一次的痛恨自己的无能、自己的懦弱,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当初我以为师父被火烧死的时候,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抵抗这一切的能力,面对水妖的时候我也恨、手脚筋被挑断眼睁睁看着琼倦被带走的时候,我更恨。我恨人之脆弱,为何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事物面前,只能一昧接受,连一点反抗都做不到。”
我深吸了口气,感觉眼前湿漉漉的一片迷蒙:“灵根和身体资质是天定的,我没法改变,可是这后天的改造,是我唯一的机会。有人在等我,我也在等别人,为了和这些人团聚,我必须变得强大,所以断骨重造算什么,那只是肉体的痛,跟自己爱的人分别,那才是真真正正精神上的痛。”
满室寂静,我和冥宣都没有说话。说出这番话后,我自己也幡然醒悟,说要找萧珀报仇什么都是假的,我内心里真真正正期望的,是找回那些我爱的人,用自己的能力捍卫这份幸福。为了这份幸福,我必须重新改变自己,不让悲剧再次发生,原来这……才是支撑我的理由。
我害怕再次发生我所未知不能掌控的事情,一次已经如此锥心刺骨,如果再有第二次,我不知道到时候一切来不来得及等我去挽回。
想通了一切后,我朝冥宣投去坚定的眼神。这一次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我走了过来,然后在我的惊愕中,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冥宣他要做什么?
将我放在了那口大缸的旁边,冥宣食指中指并起,薄薄的唇吐出了一连串我听不懂的咒语,他的手指处隐隐有绿色的光芒闪现。
手指翻飞,身形似游龙,冥宣速度快到我看不清的地步,他白玉般的手指已经点上我身体的几处。只听到清脆的喀拉拉声在房间回荡,骨头全部碎裂,我的人就像瘫成了一块烂泥。已经废了的几处地方,因为筋脉尽断,我感觉不到骨头碎裂的痛苦,可是胸口处的骨头被一一震断的痛苦,已经让我连呼吸都觉得生疼起来,像有千千万万的针扎了进来。
在这样的痛苦里,明明是不能动弹的身体,却也止不住颤动起来。脑中一阵阵的发懵,眼前景象也在变换着色彩,开始扭曲模糊。我唯有死死咬住唇,才可以勉强止住快要溢出唇角的****。
不经意的撇到胸口处,因为骨头断裂,隔着衣裳,我居然能清楚看见没有支撑物的皮肤再也不饱满,已经开始凹陷。
现在的我,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灵魂还在,身体已死。眼前开始闪烁不存在的幻影,我看到了很多奇幻的景象,我似乎看见了当初师父在乱葬岗捡起了还在襁褓中的我,哼着儿歌抱回了破庙,又似乎看见琼倦在树上摘果子,一颗颗丢下来砸我的脑袋,多么眷恋的回忆,让我忍不住想要沉醉在其中,可是肉体剧烈的痛苦撕扯回了一丝我的理智。
我在做什么,前一刻还信誓旦旦一定可以支撑过去,可是下一秒差一点迷失心智,陷在痛苦到极点后生成的幻觉里,我死死咬着唇,借由这样微乎其微的痛,让自己清醒。
还在我熬着这样的痛苦的时候,冥宣再次抱起我,轻轻的将我放在了之前看到的那口大缸里面。
这才看清,大缸里的是冰寒刺骨的水。而在这泛着冰白色气雾的水中,似乎有一缕缕银白的丝线交缠在其中,不经意看,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我刚被放入大纲中,冥宣便伸手在我的右臂处划了一下,衣服和着肌肤被破开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不一会儿,汩汩的鲜血流出,将缸中水的表层都染成了红色。
右臂意外的麻痒感让我忍不住斜眼去看,这一看,不禁让我大惊失色!
之前隐在水中那丝丝缕缕的银线居然在争先恐后的往我手臂处的伤口里钻。有些还没钻入伤口的银线,甚至在贪婪的吸食着我涌出来的鲜血,因为他们银白的身子已经开始泛出淡淡的粉色。
这一幕对我来说如此惊悚,让我忍不住呼喊了冥宣的名字。
没有在意我这样称呼他是大不敬的,他只是在一边清冷淡然的解释:“别怕,这是雪纭蚕丝,雪纭蛊的子蛊。”
我这才安心,感受着他们渐渐渗入我的骨血。
等到雪纭蚕丝全部进入我的伤口内,破天荒的,我的四肢竟然开始有了些微的知觉,不过下一秒,海浪般汹涌的断骨之痛席卷全身的每一处角落,萧珀断我筋脉之痛只能是它的万分之一,泡在这样的冰水里,冷汗却在大颗大颗的滚落。我想要蜷缩起身子,可是剧烈的疼痛让我已经找不到方向,迷迷糊糊昏沉虚弱间,冥宣从怀里的瓷瓶内倒出一颗莹白的药丸,散发着淡淡香气。
药丸入口,他清雅浅淡的声音在我耳边若有似无的回荡:“现在开始,才是真真正正的化整为零,断骨重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