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怯怯地看了应无涯一眼,继而垂下头叹息。
早知道行不通的,她嘴巴笨、又不会说谎,如何瞒得过这位大爷?
“桂花姐让我来的。”她照实招了,只希望没惹恼这位贵客。
“她为何要你送粥来?”应无涯继续问,边想着这粥虽简单清淡,却更显美味。
“桂花姐觉得我跟大爷您比较有话说。”
“哦?”“其实我跟爷儿您根本没说过什么重要的话,这个我也跟她解释过”
“她要你来跟我谈什么吗?”
“啊?您说桂花姐吗?这个”如茵很想逃离这房间,但还是深吸了口气回答道:“她她见您闷,让我来问问您要不要跟咱们桃花姑娘聊聊。”
“桃花姑娘?”应无涯放下热粥,挑起了眉:“我听其它人提起过她,她是你们这里最红牌的姑娘?”
“呃”如茵谨慎考虑了会之后回答:“据说是这样。”
“据说?难道你对这里的事情不清楚?”
“这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到百花阁来的。”
“你会一直在膳房工作吧?”应无涯有些担心这女孩终究会沦落风尘,然而看了看她的相貌后不免又为自己的多虑觉得可笑。“罢了,就当我没问吧!”
忽然被问了个问题,还没回答就被通知用不着回答了,如茵有些纳闷,但也更为紧张。
“那么大爷,您要跟桃花姑娘见个面吗?”桂花姐再三耳提面命,如茵也不敢忘了她的终极任务。
“我有什么理由要见她?”应无涯则反问道。
“理理由啊?”桂花姐教过她的,让她想想是怎么说的“因为呃,咱们桃花姑娘不仅貌美如花,而且博学多闻,跟她聊聊可以解闷,是每个人梦寐以求却不可得的大好机会”如茵说着点点头。“没错,桂花姐就是这么说的。”
“哦?”应无涯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既然你这么认真说服我,我不去见见那位桃花姑娘好象也说不过去”
“啊!”如茵跳起来。“您您要去吗?”她嚷。
“你不是要我去吗?”
如茵怔住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您决定去见桃花姑娘了?真的?”她问。
应无涯点头:“马上就去。”他说。
如茵张大了嘴,好一会儿都闭不上,等她终于恢复正常,反应倒也算得上镇静。
“如果爷儿您马上就要见桃花姑娘,那么很抱歉,小女子我也得马上告退了。”她说着,简直是夺门而出。
应无涯则不解地挑起了两道浓眉。
“都什么时间了,非得挑这个时候吗?”边替如茵换上衣服,桂花边喃喃抱怨道:“不是我说你,如茵,你至少该暗示他时间不对,桃花可能已经就寝了。”
“我怕那位大爷改变心意啊!”如茵说。
“真是位任性的大爷,也不想想姑娘家梳妆、更衣需要多少时间。”杏花也是边忙边抱怨。
“从如茵变身为桃花得花更多的时间哪!”桂花拉了拉如茵身上的衣服,伸手打算解开她的辫子,却突然又作罢了。“我看也用不着梳什么发髻了,横竖要被上面纱,就这么把辫子盘起来吧!”
“这么说来也用不着上什么胭脂花粉的,有面纱遮着嘛!”杏花停下手中的动作跟桂花相视一笑。“原来从如茵变成桃花其实用不着多少时间。”
“就是啊,亏我们之前还那么认真替如茵梳妆打扮的。”桂花嘻嘻笑道。
“快点啊!姊姊、桂花姐!”见两人似乎忘了有人在等着她,如茵开口催促她们:“换好衣服,你们还得教我该跟那位爷儿说些什么呢!”
“啊!这个嘛”
“我很担心耶,桂花姐。”如茵一脸担忧:“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就算只是说说话,但我什么都不懂,怎么跟人家闲聊呢?更别说要让人觉得我学富五车”
“这点我们也想过了,所以才塑造了桃花高傲欠揍的个性。”桂花说:“说起来这些有钱的大爷就是怪,有人喜欢被捧得高高的,但更多的人反倒喜欢一些姿态高、不逢迎拍马的姑娘,桃花就是这一种,得骄纵任性得让其它女人讨厌才行,这么一来,那些爷儿们才会爱死她。”
“这我不会真的挨其它姐姐们揍吧?”如茵听了担心问道。
“她们不敢。”杏花说:“我让桂花严厉警告过她们不许惹你,毕竟桃花是我们百花阁第一红牌啊!”前后左右将如茵彻底审视了一番,桂花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成了,你快抄近路到桃花房里待着,我这就领那位大爷前去见你。”
“咦?应该让我让桃花去见他比较好吧?”如茵皱眉问。
“说什么傻话啊你?”杏花马上白了她一眼:“要彻底地傲慢任性,你忘了?”
“万一那位爷儿生气了呢?如果他忽然说不想见桃花了”
杏花还没听完就抱着头倒坐在椅子上:“别说,别说了,我旧伤未愈,不能受这种刺激。”
别花闭了闭眼睛,轻叹:“我看你这是新的病症,胆子太小。”她说着推推如茵。“去吧!在房里等着。”
如茵硬着头皮走出杏花房间,还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瞄了几眼。
瞧姊姊跟桂花姐说得多轻松,居然坐下来开始喝茶说笑了,这也难怪,到底她们又不是要扮“桃花”的那个人哪!
脚步沉重地朝“桃花”房里走去,如茵心里突然浮现一个念头。
吧嘛不干脆就由姊姊来扮演“桃花”呢?她脸上一直裹着白布,不也一样神秘兮兮的?而且反正谁也看不见“桃花”长什么样。
起初应无涯是因为闲着无事才答应见见这个叫桃花的名妓,后来他思索了下,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一个往前跨出一步的机会。
那个小厨娘不是说了吗?“桃花”不仅貌美如花,而且学富五车、见识广博,以这位名妓对这个圈子的了解,或许可以帮他过滤出一些符合条件的对象。
要在这么多家妓院里找出目标中的人物,所能藉助的也只有这圈子的人了。
一进门应无涯就眯起了眼睛,这几天他也见够了青楼女子,但这么特殊的倒还是第一次碰上。
房间里,有个覆着面纱的人半躺在床上,床前还垂着珠帘,看起来华丽而诡谲,和这略显破旧的房间很不相配。
应无涯找了张椅子坐下,并开口问道:“我们得隔着这么多东西说话吗?”
“嗯哼。”什么嗯哼?应无涯挑起了眉:“这什么意思?我们真的得这么说话?”
“嗯哼。”又是这么一句。
应无涯眯起了眼睛。
“如果姑娘只会说这么句话,在下实在看不出我们还有什么可谈的。”他说着站起来,对面的珠帘里则发出惊呼声,里头的人还因为突然坐起而差点掉落床下。
“请留步,大爷!这这是桃花的坏习惯,行之有年,很难改变,请大爷海涵。”
“说嗯哼是你的习惯?这可怪了。”应无涯道。心想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失礼了。”扮成桃花的如茵只能这么说,赶忙又爬回原处坐好。
透过珠帘,这位名妓可笑的动作也令应无涯觉得熟悉,他边认真思索着,边随口问道:“听闻姑娘貌比西施,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
貌比西施?这是在夸赞她漂亮喽?如茵轻咳了声,把桂花姐教她的那一套原封不动搬出来说:“人的美应该存在于心里,不在外貌,就像”
“哦?”“呃就像娇艳的花朵,再美也逃不过岁月的无情,终将逐渐枯萎、凋零。”因为对方突然打岔,如茵差点忘了接下来的辞,吓得她的心扑通直跳。
“原来姑娘是为此才覆上面纱躲在珠帘后见客,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哪里,哪里,是桃花个人的怪癖罢了。”咦?是“怪癖”吗?桂花姐究竟是不是这么说的呢?
珠帘里的人正以袖子扇风,应无涯看着颇觉有趣。这百花阁的人倒都挺怪的,上从名妓下至厨娘,哪个都嗯很不寻常。
“桃花姑娘,冒昧请问,你一直以来都待在百花阁吗?”
“不,事实上我是最近才被重金礼聘而来的。”如茵在“重金”两个字上加上重音,当然这也是桂花交代过的,为的是营造一种昂贵、高不可攀的感觉。
“那么姑娘之前也在类似的地方工作了?”应无涯尽可能说得含蓄。
“呃是的。”
“可以请教是在哪一家吗?”
“这我被众多同行挖过来拉过去的,至今待过的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很难数得清了。”糟糕,桂花姐竟然没有料中这一道题。
“那么正好。”
“咦?”如茵在珠帘后猛摇头,还以为根本没人看见。“不!这怎么会好呢?换过来换过去的,舟车劳顿、居无定所”
“姑娘误会了。”差点笑了出来,应无涯轻咳了两声,极力忍耐着。“是这样的,在下有件事急需姑娘帮忙。”
珠帘那头的“桃花”姑娘停止了扇风动作。
“帮忙?我吗?”她问了,是一种相当诧异的语气。
“是的,想请姑娘帮忙找一个人。”
“找找人?”这她哪里能帮他找什么人啊?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呢?不答应会不会触怒了这位爷?万一答应了却又帮不上忙呢?
应无涯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持续观察着珠帘里的动静,边说道:“想藉重姑娘交友无数、见多识广,在下找的是姑娘同行中人。”
同行?那么她认识的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五个。
“这个只怕我”如茵迟疑着,又开始用袖子扇起风来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个黑影窜过珠帘跳上了床,无视帘内人因受到惊吓倒向一旁,黑影迳自蜷缩在“桃花”腿上,伸出舌头舔了舔脚,再以脚洗了洗脸,之后就趴下来不动了。
“小小调皮!”惊魂未定的帘内人压下怒气低声嚷道。
应无涯却已经在一瞬间察觉了个中玄机。
这百花阁里果然是无奇不有,居然会找个小厨娘来客串名妓?或者是事实恰好相反,这位小女孩确实是名妓,只不过在闲暇时就兼职炒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