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上天的追求者郑护士率先站到批判的位置上。“想不到啊!想不到你樊落星居然扮演起狐狸精的角色,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肥得跟猪一样,想做狐狸精你也要有资本啊!”没等落星有所反应,躲在柱子后面的海沧浪已经受不了。要不是骆上天眼明手快地拦住他,这时候他已经冲出去,成为英勇的骑士保护落星了。
“我不能让她们欺负”他未出口的话被骆上天给捂住了。
刻意压低声音,骆上天轻声告诉他:“你小点声!落星就是这副身材,除非她减下三分之一的体重,否则她总是要面对人群的,难道你能每时每刻守在她身边保护她?除非你将她和人群隔离开,否则她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你若是想她成为全医院护士的公敌,你大可以现在就闯出去。”
他的话起了作用,海沧浪努力让自己安静地待在石柱后面,远远地观看事情的发展。
面对郑护士的指责,落星还没来得及做出自己的辩解,曾护士又抢占了有利地形,批驳起落星的罪状来:“我们做好吃的、送好喝的,都有你的分。没想到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你是成心不拿我们当数啊!”敖和着郑护士、曾护士,护士们纷纷七嘴八舌地讨伐起落星来。
环视着周遭穿着可爱温暖的粉色护士服、却张牙舞爪的天使们,落星镇静地开口:“你们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让你们这么生气?”
“你还装糊涂?”郑护士气得鼻孔都冒烟“你和骆医生搅和在一起当我不知道呢!”
曾护士叉着腰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姿势“你极力撮合海医生和另一个女的,我没说错吧?账咱们一笔一笔地算!”
“先把你跟骆医生的事交代清楚!说!你是怎么跟他搅和在一起的?”
“什么搅和在一起?”落星听不明白“我和骆医生只是同事关系。”
“骗人吧你!”一位护士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数落起落星来。显然,她是骆上天的忠实追求者“那天我明明看到你和骆医生一起逛街,你那么巨大的身影,我要是会看错才有鬼呢!同事?我和他也是同事,他怎么不陪我一起逛街呢?”
落星略微明白了过来,她们说的是那次骆上天陪她逛街散心的事啊!
“骆医生只是好心,陪我到街上玩玩逛逛,仅此而已。”
“他为什么要好心陪你?你倒是给个合理的解释啊!”这个解释她该怎么给呢?若她真的做出了解释,势必要将沧浪和燕脂的事一并说清。这是人家的隐私,她不想说,也没有义务要向这些外人做交代。她是没什么个性,可该有的性格她还是有的。
见落星沉默不语,众护士顿时来了劲“说不出来了吧?你肥得跟猪一样,根本没资格当骆医生的女朋友。”
这一次,骆上天有了先见之明,他紧紧地抓住海沧浪的手,怕他一个忍不住冲了出去。
只见落星站在一团粉色之中,镇静地开了口。
“我是胖我的体重超出了正常标准,我穿不了漂亮的衣服,年纪轻轻我就得注意肥胖引起的各类疾病,我随时都得准备接受他人歧视的目光。每个人见到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胖子一定是又懒又蠢、贪安好逸,谁娶了她倒霉到家。”
停顿了一会儿她环视着周围人的反应,随即又说下去:“但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是早产儿,生下来的时候体重不足。为了让我健康地长大,我爸妈、海爸妈,还有沧浪吃尽了苦。而我自己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的身材各种各样的针剂、葯剂让我的体重不正常地增加。可只要能活下来对我而言就是一种幸运了,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面对她的独白,众人纷纷住了口,脸上的神色却依然恢复不了平静。
骆上天压低声音,在海沧浪的耳边呢喃:“看到了没?没有你,她一样可以好端端地站在危险面前。”
这样的落星让海沧浪都吃惊不已,他以为她会退缩的,没想到她比他想象中的要勇敢了许多。
落星走到天台的边缘,望着远处的白云,静静地说下去。
“我很努力地想做好每一件平常人能做的事情,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考大学的时候,明明我的分数已经远远超过了‘东方学院’护士专业的录取分数线,可人家就是不要我为什么?因为我胖!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我这样的外形不适合干护士这种工作。后来,沧浪去求学院的管理层,我们找了好多地方,见了好多人。最后学院终于同意让我入学,但能不能拿到毕业证书,不仅要看我的文化科分数,最重要的是我的操作科成绩,只要发现我有一点点不适合做一名护士,我就拿不到毕业证书。你们都是从护士专业毕业的,你们有过这么艰难的经历吗?”
众护士垂下了头,有的拨弄指甲,有的清理衣服,没有一个人敢迎上她的视线。
落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我拼命地学,拼命地考,最后以本专业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可却没有一家医院肯录用我为什么?因为我胖!我和沧浪找了好多家医院,最后这家医院同意试用我三个月,如果我出现一点点差错或跟不上医院工作的节拍,我就得走人。我顺利地留了下来,不是因为老天爷可怜我,也不是因为医院发善心,我是凭我自己的能力留下来的。我不比你们差,我不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差!”
大家沉默了,落星的工作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她专业技能强,知识丰富,为人又有耐心,有善心。经常有小孩子来就医,她们搞不定的,都把落星从急诊室拖来帮忙,她总是能顺利地为小家伙们打针、打点滴,一点问题都没有。常常有小孩子或老人家指名要那个“胖胖的护士”来照顾他们。
落星回忆着一路走过来的辛酸,内心有着勃发的激动“就因为我胖,我就得忍受这么多的磨难,我就得忍受歧视、冷眼、谩骂,我就得忍受你们的指责吗?你们能做到的事我同样能做到。你们可以享受爱人与被爱,我为什么不行?你们可以做别人的女朋友,可以有自己的男朋友,我为什么不行?你们可以做别人的好太太、好妈妈,我为什么不行?”
一团粉色中,突然冒出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猪就是猪!会说话的猪还是猪!”
“我不是猪,我也不姓‘朱’。”落星的声音软软的,没有太多的波动,也没有狂躁与受伤的浅鸣。
她静静地说着:“小的时候,有个哥哥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有人说你是‘猪’,你就想象成他说的是‘朱红’的‘朱’。一个女孩有了‘朱’,就变成了‘姝’,那是美好的意思。我很胖,我也很‘姝’这个比喻你们满意吗?”
被她的自信与平和震撼着,一些护士开始觉得自己无理又无趣,你拉拉我,我拽拽你,大家开始向后撤了“走吧!走吧!”
第一个人开始走下天台,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地,众护士全部散尽,天台上只留下落星和一直站在远处旁观的海沧浪、骆上天。
缓缓地,落星沿着天台的边缘缓缓地蹲了下来,她圆乎乎的小手抱住膝盖,整个身体就像一个圆球。下一秒钟,眼泪就像圆咕隆咚的珠子一颗颗掉了下来,砸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碎了。
海沧浪远远地看着她,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脚却粘在地面,一步也挪不开。
是惊讶吧?和她在一起二十二年从来没发现她圆圆的身体里居然埋藏了这么大的勇气,她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了,她已经不再是他的胖妹妹了。
这个发现让他感到紧张,他紧握的手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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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落星哭了很长时间,等她擦去眼泪的时候,她又是那个笑眯眯的胖妹妹了。走下天台,她以为沧浪和骆医生还在急诊医生专用休息室里等她吃午餐呢!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天台的尽头,石柱后的两个人就走了出来。
伸了一个懒腰,看戏让骆上天感觉很疲惫。瞅了瞅呆立在一头的海沧浪,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震撼很大,是不是?”
海沧浪麻木地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就像一个死了几千年的木乃伊,所有的神经都干枯了。
“不是吧?震撼是大了点,也不至于把你震傻了啊!”骆上天捶了捶他,试图唤醒他的兴奋神经。
“我突然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她。”
海沧浪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话,骆上天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樊落星。倚着天台的栏杆,骆上天立在他的身边“就像离得太近,看得太久会出现视觉上的盲点,有时候太熟悉了反而会有陌生感。你们俩在一起二十二年,人的一生也就三四个二十二年。你决定用余下的时间来重新了解她了吗?”
“了解?”海沧浪茫然地笑了起来“我还有机会了解她吗?我觉得她离我好远好远。”
骆上天明白落星突然带给他的这个刺激大了点,转过头,他突然问道:“那个说女孩有了‘朱’就变成了‘姝’的大哥哥是你吧?”
海沧浪在记忆里寻觅着,终于他找到了那些遥远的片段“她刚上学那会儿,同班的学生嘲笑她胖得跟猪一样,她一路哭着回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就跑到我爸的书房翻起了辞海。翻了大半夜终于找到了这个‘姝’字,我记得当时我告诉她的时候,她开心地一边跑一边叫着:落星不是‘猪猪’!落星是‘姝姝’!”
“她真的很‘姝’!”骆上天有感而发“能面对自己身体上的缺陷,能面对世人的眼光,能努力地做好力所能及的事,还能用一颗善良的心对待身边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这一切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地做到?至少你、我就做不到。”
海沧浪静默了下来,他的确做不到,他连自己的心都不敢面对,他是个真正的胆小表。
“沧浪,放弃吧!”骆上天凝望着他的眼,平静地说出了下面的话“对落星你放弃吧!你不配拥有她,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他的话激起了海沧浪的愤怒“我不配拥有她?这世上如果我不配拥有她,就再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有资格拥有她。我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好几次从死神的手中逃脱出来。别人欺负她、嘲笑她、侮辱她,我替她扛着、替她顶着、替她挡着。为了她,我放弃当建筑师的梦想,考了医学院,就是为了一辈子照顾她!”
“看样子,你的确为落星做过不少事。”骆上天依然是一副痞痞的样子,可他的眼睛里却有着最大的认真“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作为她的哥哥,你能照顾她一辈子吗?”
海沧浪眼眸一收,同时收住的还有他的心。哥哥?他真的只是她的哥哥吗?他真的只能是她的哥哥吗?
“沧浪,如果你只是落星的哥哥,那今天的状况你也看见了,她不需要你的照顾,她有能力照顾好她自己她不需要你这个哥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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