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花仙子舞剧已经进入排练队段。通常这个阶段是最辛苦的。每天从早排练到晚，不断地重复。

    穆瑶每天排练完，都已经晚上八、九点了。医院的会客时间早已过了，所以每次上医院，都只能看见妈妈的睡容。每回她都会一张小纸条给妈妈，大略地告诉妈妈她的情形。其实她一直不晓得，她到病房看妈妈时，妈妈并没有睡着。穆太太知道穆瑶每晚都会来，所以，她舍不得睡。她想把握住一分一秒跟女儿相聚的时间，又怕被穆瑶发现她日益虚弱的情况，她只好闭着眼睛感受女儿在一旁的陪伴。

    今晚她又是直接从舞团里过来。她坐在病床旁望着妈妈。她突然觉得很孤单。虽然她每天都来医院看妈妈，可是，已有一段时间，都没跟妈妈说上半句话。

    她好想跟妈妈喃言低诉自己生活的点滴。“妈”她并不是要叫醒妈妈，倒像是自言自语。“再过不久，我就要上台表演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看喔！”停了下，又喃言。“妈，我好想你喔，我真希望在你醒时看着我，跟你聊天说话”

    穆太太突然翻个身背对她。穆瑶以为是自己吵了妈妈，所以不敢再说话。

    其实穆太太是忍不住地想哭，只好藉翻身来掩饰心情的激动。

    还是别在这里吵妈妈了。穆瑶站起身，抓起背包，依恋地多望了几眼才走。

    愈接近演出的日子，大家愈是认真，丝毫不敢松懈。尤其是穆瑶，要更是不敢怠忽。在这场演出中，她有多次独舞的部分，她比其他团员早到团，然后不断地练习过，一遍又一遍，以臻完美。

    穆瑶盯着镜中的自己所展现的任何一个动作，不容许一点瑕疵。

    “太漂亮了。”欧阳君不知何时走进来的，他赞着穆瑶的舞姿。

    穆瑶喘着气。“欧阳？”她看了一下壁钟，还不到时间，怎么欧阳君也来了？

    欧阳君走近她，顺手抓起她的毛巾递给她。

    “谢谢。”

    “从你的身上，印证了一句话。”

    “什么话？”

    “天才也是需要努力的。”欧阳脸上有着戏谑的眼神。穆瑶睇了他一眼。“在说什么啊？”她不理他，径自舞动起身体，专注的眼神，无视于欧阳君的存在。

    欧阳君坐墙角观赏。穆瑶精湛的舞技深深地打动了他。这次公演，穆瑶势必会造成轰动，她将会是舞蹈界最闪亮的新星。

    穆瑶又练了半个小时，才停下来喘口气。她转头向欧阳：“你觉得我还有没有哪些地方要改进的？”

    “有。”欧阳故作深思状。

    “哪？哪里？”穆瑶紧张地问。

    “太过专注，无视于我的存在。”他玩笑道。

    穆瑶瞟了他一记“卫生眼”“你好无聊喔，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却拿我寻开心。”

    “哎，放轻松，你太紧张了。”欧阳知道让一个新人独挑大梁，那压力之沉重可想而知。

    穆瑶缓了缓气息。

    不再开她玩笑，欧阳正经地问她：“这段时间，排练占了你大部分的时间，怎么去看你母亲？”

    提起妈妈，穆瑶不由得叹口气。“只好利用晚上。可是每次去妈妈都已经睡了。我只好坐在阒黑的病房里，自己喃喃自语地跟妈妈说话。”

    “你一定很想她。”他听得出来穆瑶言语中的寂寞。虽然天天上医院，可是，面对的总是妈妈沉睡的面容。

    穆瑶垂下眼睫，神情无奈。“现在是非常时期，没办法啊！”欧阳君拍拍她的肩膀。“等到公演那天，伯母看见了你那精彩的演出，一定会以你为荣的。”

    穆瑶很有自信地迎视他。“我绝对不会让我妈妈失望的。”

    此时，俞菁晶打开舞蹈室的门，正巧撞见穆瑶与欧阳君两人状似“亲密”她先是怔了一下，须臾，她眼眸的色调转为阴沉，径自走到舞蹈室的一角，开始拉筋，做软身操。俞菁晶的沉默就像是注入了一股冷流。一下子，舞蹈室内的气氛僵凝了许多。

    穆瑶与欧阳君不再说话，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穆瑶走到一旁继续练着舞蹈，而欧阳君翻着他的档案夹。直到其他团员陆续地进来，才使得呈现低气压的舞蹈室，再度活络了起来。

    “喂，我是连汉彦。哪位？”连汉彦放下手边的工作接起电话。

    “是我。”

    “琪芳，有事吗？”公式化的口吻，完全提不起兴致。”

    “嗯，明天有场慈善晚会，你能陪你一起参加吗？”

    “明天”明天是花仙子首演，他答应过穆瑶要去看的，为此，他还推了一个重要的应酬。“琪芳，恐怕不行，明天我有事情，走不开。”

    “是吗？”为了去看穆瑶的首场演出不是吗？她老早就知道了，所以她才故意打电话来约他，结果穆瑶还是比她重要。她的语气有些愠火，叫她怎么不生所气呢？她已经百般忍受他对穆瑶的“过分照顾”了，而现在他在她与穆瑶之间，选择了穆瑶。“既然你有事情，那就算了。”

    “真的很抱歉。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我会赶过去的。”他略表一下心意。

    “随便你吧！”挂上电话后，凌琪芳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连汉彦不是没有感觉到凌琪芳的不悦，可是在他的心目中只要是与穆瑶有关的，他没有办法不理会啊！

    穆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寓所，却讶异地看着凌琪芳站在门外。“凌小姐？”穆瑶的脸上布满疑惑。

    凌琪芳笑着解释：“有个朋友也住在附近，我去拜访她，所以顺道过来看看你。”

    拜访朋友？这个时候？都快十一点了，不会太晚了吗？穆瑶虽然疑惑，还是请了凌琪芳进去。

    “明天就要演出了，今天还这样拼命练习。”

    “嗯，其实今天提早休息，是我自己想要再多练习一下，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你真是努力。”

    “对了，你都忘了问你，想喝点什么？”

    “开水就可以了。”

    “穆瑶马上走进厨房。她实在不明白凌琪芳的来意到底是什么？

    穆瑶倒了两杯水，走了出来。

    “我已经将事业转到台来了。”凌琪芳就像随口提起般的自然。

    “是吗？”对于“他们”的事情，她一向不了解。

    “你不知道吗？已经有几个月了。”她脸上浮现幸福的笑容。

    “喔！”

    “汉彦的事业重心在台湾，而且我们都订婚两年了，总不能一直分隔两地。”

    “是啊！”穆瑶像是应声虫回应着。她不明白，凌琪芳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她继续自顾自地说：“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我们今年就会结婚了。”

    结婚！当凌琪芳提到这个字眼时，穆瑶的心着实震了一下。她刻意以笑容掩饰纷乱的心情。虽然明白他们迟早会步入礼堂的事实，可是真正听见他们要结婚的消息，仍教她的心揪紧发疼。

    “到时候你就当我的伴娘。”凌琪芳故意兴奋地邀请她。

    穆瑶的笑容僵在脸上，推却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凌琪芳突然站起身来。“好听，就这么决定了。那我该走了，再见。”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穆瑶只好吞下来不及脱口的拒绝，看着凌琪芳走了。

    她来的目的就为了要我当她的伴娘？穆瑶苦涩地想：

    他就要娶凌琪芳了！我怎能当她的伴娘？

    这比叫她下地狱还痛苦呐！

    走出穆瑶的寓所，凌琪芳脸上的笑容消褪而去。什么结婚？她冷嗤一声：凌琪芳啊，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竟然跑到穆瑶的面前大放厥词，虚构了要结婚的事，甚至还邀请穆瑶当伴娘走进了电梯里，她从电梯里的镜子看见了自己：这是我吗？镜子里那个憔悴无神的女人，早已不是自信练达的凌琪芳了她不禁苦笑着。

    在演出的前十分钟。每个人都很平稳着情绪，蓄势待发。而穆瑶则一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了”

    看得其他团员不免忧心忡忡。“欧阳，你看，穆瑶好像怪怪的，她会不会是临场退缩了？”

    欧阳走到穆瑶的面前唤她：“穆瑶？”

    穆瑶抬起无神的眼望着欧阳。

    “你怎么了？害怕吗？”

    穆瑶无言地摇头。

    “生产了？”

    还是摇头。

    有人走过来拉拉欧阳的衣角。“她这样可以上场吗？”

    穆瑶的样子的确令人忧心。刚才换穿舞衣及化妆时，她还有说有笑的，怎么

    突然，穆瑶站起来。“准备出场了。”说着，她便走出舞台，此刻，还有帘幕遮着。

    其实穆瑶是在酝酿情绪，要将自己融入情境之中。虽然舞蹈需要很卓越的舞技，但是，整个灵魂也必须投入到角色之中，这样才能表现出最完美的境界。

    “你可以吗？”

    欧阳看着穆瑶盘身在舞台中央。他突然想起来，那天穆瑶在参加角逐时，前一刻，她的反应也是很沉静他立即明白了。“你们不用担心，穆瑶她现在的情况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好。”

    原本，依穆太太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不容许出院的。但是她却执意要出院去观赏穆瑶的第一场演出。

    最后，在连汉彦保证好好照顾穆太太下，在主治医生才勉强同意。连汉彦还特别帮她准备了一套艳色的衣服及口红，让她的脸色不致看起来那么憔悴苍白。他想穆太太不会希望让穆瑶看见她生命逐渐在流逝的憔悴容颜。

    舞台的那道帘幕慢慢地拉起。舞台中央的穆瑶盘屈着身子，缓缓地在蠕动着，周遭则是其他的舞者，趴在地上，象征着未开的花。

    所有观众的目光皆被穆瑶的肢体动作所吸引，连汉彦也是被吸引的其中一人，她那凝聚光芒于一身的样子，让他忆起第一次看见她，就是被她炫人的光芒所吸引霎时，他明白了，原来他对她的爱，早在那时就已悄然萌生了。

    当花仙子苏醒过来，开始活跃地四处散播着春息，唤醒所有沉睡中的花朵。她的灿烂笑靥深深打动了每个人的心灵。

    这样璀璨如花的纯洁笑容，连汉彦在心底与那卷v凌琪芳录影带上活泼的她，重叠在一起了。他不自觉地牵动唇角回应了她的笑容。

    在一旁的穆太太发现了连汉彦的反应，不由得感到欣慰。还好在她生命渐告终之际，还能让小瑶遇上一个这么可靠的人，她相信，连汉彦一定能扶且小瑶，让她勇敢且坚强地成长茁壮。

    这是第三次谢幕了，可是掌声依然如雷。穆瑶果然在这场首演中一举成名，由于她的卓越表现，让她成为观众心中的最为激赏的舞者。

    回到后台，大家的情绪依然高昂着。

    穆瑶收到工作人员拿给她的花束，上面附有妈妈祝福的卡片。“妈妈来了！”她兴奋地顾不得自己还未卸妆、换下舞衣，就冲了出去。

    团员们来不及阻止她，她根本没法考虑到这一冲出去，会引来多大的騒动。

    穆瑶在众多离场的观众中寻着妈妈的身影，终于她在连汉彦俊伟高大的身旁寻得。但是她还来不及冲到妈妈的面前时，她已被一群观众给围了上来。

    “是那个花仙子。”

    “签名”

    第一次看见排山倒海的人潮，穆瑶吓得瞪直了眼。眼看自己就要被人潮给淹没了。突然她被人给圈住保护着，然后，身体一个腾空，被人给挟带到安全地带。

    被松开身体后，穆瑶仰颈一瞧，见是连汉彦，她笑得粲然。“连汉彦。”

    “你这个小笨蛋，穿着舞衣就跑出来，也不怕被众多舞迷给掩没啊！”他赶紧脱下外套帮她披上，让她别太显眼。

    “我才第一次演出，哪知道会有这情况啊！”她咕哝地为自己辩驳。

    “小瑶。”

    “妈。”穆瑶冲了过去，抱住妈妈。

    “小瑶。”穆太太轻抚着女儿的背，脸上很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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