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任何细处,一竿竹、一缕蛛丝,缓步前进。
找到了,是它吧!
她走到竹边,苍白细瘦的指节抚摸著上面淡淡的割痕,就著月光,转头望向大娘旧屋已褪颜色的朱门,细细推估。
东十三、南二七,朱门心、蓬纱影
像腿般粗的竹子上,还找得到凿开又填回去的洞口。她不知大娘给她留了什么,但她相信,满堂女儿,大娘独留予她,必是要她遵守承诺。
承诺,她没有一天忘记。
她记得爹爹、大哥哥和舅舅的下场有多么凄惨,记得家里的仆妇婢女、总管长工,被拉到市场上贩卖的凄凉哀伤,更没忘,服侍她的香荷姊姊被人强行带走时的无助哭嚎。
发配边疆的路途遥遥无期,姊姊妹妹及姨娘们从哭泣到认命,每走一天,就对未来多一分恐惧。
她知道继续走下去,永远无法完成对大娘的承诺,于是她逃跑,却没想到逃了狼窝却入了虎穴,同样是噬人不吐骨头。
但她不后悔,如果入虎穴才能报家仇,她义无反顾。
抽出配身长剑,高举、落下。
竹子被剖开,里面有一本用油布包裹的书册和一袋弹丸大小的珍珠,她把珍珠攒进怀里,打开蓝色册子,心狠狠撞了一下。
他就是康亲王?
绕过养心殿,两个身穿翠牙绿宫服的秀女,捧著燕窝银耳羹往御书房走去。
鹅蛋脸、身形较小的那个叫月儿,是李妃娘家哥哥那头的人,李妃去年小产,渐渐不得皇上宠爱。
年初,宫廷选秀女,娘家送来这么一个侄女儿,李妃也不好意思不照看着,遂求皇太后让她到皇帝跟前服侍。
皇太后同情李妃处境,允了。
圆脸的叫做沁芳,是大学士王定辅的女儿,年十八,弹得一手好琴,为人端重贤淑,很得皇太后的喜爱。
皇太后懿旨要她在皇帝身边伺候,希望她在皇帝面前多露脸,有朝一日选为妃后。
当今皇帝年方二十六,未立后,因年稚登基,前几年,国家大事均是皇太后和辅国大臣做决定,这些年才慢慢让皇帝主政。
新皇帝雄心万丈,把国家治得有条有理,加上连年丰收、水患不发,国库充盈,边疆战事时时告捷,把国运推到顶峰。
人人都说新皇帝有福气,殊不知,他比历代各个皇帝更加尽力。
当然,要说到治理国家,宰相上官天羽功不可没。
想当年,皇帝找了个十八岁的年轻男子当宰相,引起满朝文武诽议,虽说上官天羽是状元,可一当官就进了御书房也太吓人。
幸而几年下来,君臣两人合力,著著实实办了几件大事,从修堤防、兴水利,到除弊灭贪、重铸钱币、修订赋税件件都让人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声好。
民间甚至有百姓供奉起皇帝和宰相的长生牌位,祈祷他们长命百岁,让人民的好日子过得久一点。
月儿和沁芳并肩走在长廊,廊柱上雕了一幅幅画,有各色虫鸟、花卉,每幅都栩栩如生。
“月儿。”沁芳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是,沁芳姊姊。”
“我肚子不舒服。”
“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不必,我瞧,你先把果子茶水送进去嗯,等等”
才说完,她就后悔了。虽有皇太后撑腰,可月儿就是比她漂亮啊,换了她当男人,也会看上月儿的。
月儿看得出她的左右为难,淡淡地说:“沁芳姊姊,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
“这样好吗?”
“无妨。”
“好吧,你可不许先走。”她叮咛。
“是。”
沁芳一走,月儿便寻了个亭子坐下,眉色一凛,抬眉四望。
没人?
她飞快从袖口取出一包粉末,洒进银耳羹里,搅拌之后盖上,一切妥当后,才靠在栏杆上欣赏塘里新荷。
从前她的家,也有这样一座荷塘。荷花开的日子,粉的、白的、黄的,五彩缤纷,爹爹会让家里的歌舞妓们在临水台子上表演,她不像姊姊妹妹们那样安份,总是驾著一艘扁舟,一边采荷花、一边听歌。
是,她是项暖儿,蓝色册子太迟了,救不回爹爹,但大娘的珍珠让她买到新身份入宫,报仇有望。
“快走、快走,我回来了。”沁芳人未到、声先至,老远就对月儿招呼。“沁芳姊,别急,慢慢来,没人抢的。”她冲著沁芳一笑。
沁芳看傻了。这么美的笑脸呵平日冷冷淡淡的一个人,怎突然开心起来?不过她的笑真美,原来她有酒窝,深深的、烙铁似地烙在颊旁,这样的笑脸让皇上看见,她还能指望什么?
“月儿妹子,你知道我是疼你的,今儿个我有话得说,你仔细想想。”她拉住月儿的手说话。
“是,沁芳姊姊吩咐。”项暖儿低头。
“皇太后不爱皇上被女色所惑,她老说那些狐媚子成日扰得皇上无心国事,前几月才逐了一批秀女出宫,你瞧,眼下封的几个妃子,李妃、杨妃哪个不是以贤德著称,我刚才瞧见你笑,实在是美啊,可是这笑抬到皇上跟前,难保没人说嘴。”
唉,她还是露了神色,不行,得更沉稳些才成。“沁芳姊,我懂,以后我会注意。”
“这才是。”沁芳静看她,想着该怎么做才能釜底抽薪,让她再无法出现在皇上跟前。
“沁芳姊,要走了吗?”
“好,咱们走。”说著,沁芳不著痕迹地推开她,端起银耳羹。
项暖儿扬眉,正中下怀。
进到御书房,就见里头除了皇上,还有当朝宰相上官天羽,两个人很不成体统地歪在软榻上,一子一子闲聊兼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