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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御花园的过道上,柳善行没有过多的心情去留恋琪花瑶草,水榭亭台,只想草草参观一下就回景华宫去见紫苏,自从被珩治皇帝接了进宫,她一直落落寡欢,更多的恢复到当初那种淡然,只是如今还多了一重愁绪。

    正走神,大皇兄的话飘进耳朵:“佑棋,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吗?告诉大哥,我一定尽力帮你解决。”

    柳善行连忙笑着掩饰“没有,没有,谢谢关心,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是关于四弟和刘皇后的事情吗?”酉皓佑扯热心地问。

    “刘皇后?”

    “是啊,难道父皇没有对你提起吗?”他故作神秘的样子令柳善行感到不安,他是一个很敏感的人,隐约预感到面前的两个人想引出一些不好的事端。

    见柳善行没有表示,西皓佑祉重重地点头,与二弟佑祀对视一眼,下定决心地道:“为兄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事情的内幕,你跟我来。”

    内幕?事有可疑,看来要带他参观花园,熟悉皇宫的环境只是一个借口,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似乎要让他看些什么东西,要不要去呢?

    见柳善行面露犹豫之色,西皓佑祀急躁地拉住他的手臂,语气不甚耐烦:“走啊,这件事情跟你有切身的利益关系,快走!”不由分说,柳善行就被拉着前进。

    穿过重重的殿廊,柳善行被带到一个冷清得透露着阴森的宫院,连头顶上的夜空都幽蓝得让人生惧,他下意识地摸摸手臂,寒意上窜。

    经过小庭院,殿内隐约传来一些怪响,乍一听似乎是受伤动物的呜呜哀鸣,仔细再听,又觉不像,越靠近,声音越响,究竟是什么呢?

    守门的卫兵看见皇子们驾临,没有多作询问,还态度殷勤地为他们打开大门。

    殿门打开以后,柳善行终于辨认出那种奇怪的声音是女人的饮泣声,不太正常的饮泣,似笑似哭,隐含着疯狂的气息,他不禁一颤,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西皓佑祉兄弟俩没有理会柳善行疑惑不安的目光,径直把他领入室内。

    拂开悬挂在殿柱两旁的凌云轻纱,柳善行看到一个目光散乱的女人正搂着一个枕头在低笑,脸上却在流泪,这种予盾的怪异让人感到不舒服。

    呆立了好一会儿,柳善行才记得开口问,声音有止不住的微颤:“她她是谁?”

    “她就是太子佑祥的生母,刘皇后。”西皓佑社语带轻蔑,这个女人竟然疯了,让父皇对太子心软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假装的。

    “刘皇后?”柳善行对宫里的一切并不熟悉,也许是无心去熟悉。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柳善行摇头,西皓佑祉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对他说:“就是这个女人害得你母妃堕崖惨亡,让你受尽流落之苦的。”

    毫无意外地看到柳善行不解的表情,大皇子继续说:“原本皇后的位置是属于你母妃的,父皇当时打算立你母妃为后,让你当太子,就是这个女人,为了夺走这一切,通过她一个在朝为官的情夫买凶谋害你们,让她的儿子登上了储君之位。”

    说完以后他等着看柳善行脸上出现悲愤不甘的表情,可是没有想到他只再看了刘皇后一眼,轻轻地叹息一声。

    如此的平淡。

    出乎意料。

    西皓佑祀无法接受他过于平淡的反应,拧紧双眉急忙道:“你怎么那么不在乎的样子啊?就算过去的事情你没有记忆,你你总记得在祁府,西皓佑祥和祁方栋那伙人有多么的神气,对你呼呼喝喝,还几乎要把你处死,可惜那时候我们尚不知道你就是三弟,否则哪容他们这样对你。西皓佑祥明明夺了你的地位,却要你向他下跪请安,这口气怎能轻易咽下去?”他越说越显得义愤填膺,西皓佑祉也频频点头附应。

    “你真的愿意让西皓佑祥继续风光下去吗?你不怨恨他们母子?要知道他如今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你的!”

    柳善行没有立即回答他们,目光情不自禁地又飘到完全意识不到他们存在的刘皇后身上,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她沉溺在泊己的世界里,看不到任何人,抱着那个枕头,口里喃喃自语,突而又呜呜哀泣。

    怨恨?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如何能起怨恨之心,或许这确是因为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尚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婴儿,人们口中不幸被谋害的母亲余贵妃月眉,在脑海里只是一个经别人口中描述出来的印象。她的确是可怜可悲的,可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又何尝幸运?恨她有何意义?至于太子佑祥,他曾一言挽救了自己的性命,也许对于他来说只是无心之举,可是事实就是事实。相对于面前一脸热心的两个人,他没有令自己产生不快的感觉。

    “你们还真是关心我。”沉默了一会儿,柳善行突然对两位兄长道,语调里听不出情绪。

    “那当然,你是我们的弟弟嘛。”

    “太子不也是你们的弟弟吗?”柳善行抬头看着西皓佑祀的眼睛,清澈的目光幽冷如冰。

    西皓兄弟闻言错愕,语塞,回答不出任何话来,柳善行没有理会,继续说着:“我没有怨恨,刘皇后也许曾经做过天理难容的事情,可是她已经落得这样的下场,我怨恨她又能改变什么?而太子,他母亲做的事情跟他毫不相干,正如我没有蒙难的记忆一样。他的一切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谈不上什么原应属于谁”说到这里他叹息,接道:“也许如果我从来就拥有我是西皓佑棋的记忆,可能不会这样想,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我从懂事开始就是平民柳善行,你们所说的心情,请恕我无法体会也无从体会。”

    怎么会是这样?西皓佑祉和西皓佑祀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善行像是预料了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这个令人不快的地方,这就是亲情?即使他不谙宫廷中事,也明白了他们二人的目的。

    怔怔地看着柳善行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西皓佑祉低咒了一声。

    “他他怎么会这样?这小子脑袋有问题啊?”西皓佑祀不可思议地问兄长,这个西皓佑祺看上去软弱文静,没有想到他态度如此决绝。

    西皓佑社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只是声音极轻微地说出一句:“我绝不放过他”很轻,几乎连二皇子都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只为他语气中的阴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夜幕笼罩着整个宫院,压抑、深沉。

    柳善行心情沉重地踏入景华宫,整个晚上围绕在阿谀奉承、羡慕妒忌之中,早已经觉得昏眩不适,只想早点见到紫苏。没想到一进入大厅,屋内除了紫苏,还有很久不见的七公主西皓白薇,除了白薇的贴身小侍女,堂内没有任何宫女太监,明显是被支开了,而且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对,像是刚才曾有一场争执。

    “公主,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由于曾为主仆,柳善行还不能习惯白薇是自己妹妹这个事实。

    白薇勉强一笑,离开了上等的红木椅子,同时,柳善行注意到紫苏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三皇兄也不必太客气啦,叫我白薇就可以了,你我是同父的兄妹,以前的事情都抹去吧,我想三哥能帮我一个忙,在你回来之前已经跟紫苏粗略地谈过,可是她说她不能做这个主,如今只能亲口问皇兄了。”

    这就是让紫苏为难的原因?白薇一口一个皇兄,这过分亲热的态度让柳善行心生戒备,有了刚才西皓佑祉的事情,他对自己身处的环境顿时充满了不安全感。

    虽作如此感想,可是口头上还是不得不客套。

    “有什么事情,公白薇你就直说吧。”

    “那我也用不着转弯抹角,那天在祁家发生的事情,你们也在场,事情的经过有目共睹,我无须多言,如今妹妹只希望三哥能在父皇面前为我夫君求情,让他把祁宰相和祁乐从大理寺监牢放出来吧。”白薇的态度略带恳求,语气却依然减不去她心中所认定的界限。

    经她这样一说,柳善行才想起祁家的祸事,圣旨,祁宰相因敛财而侵吞修堤坝的银两,因此才造成了云乡里那次大型水灾。

    “这件事情恐怕我无能为力。”

    白薇一震,紫苏微微低下了头,她早已料到他会给予公主这样的答复,果然。

    “为什么?如今父皇那么重视你,只要你开个口,相信他不难答应”

    柳善行烦恼地一甩头,蹙眉道:“不是这个问题我想请问你一下,祁宰相侵吞修堤的银两,确有其事吗?驸马确实是知情不报?”

    “我也知道这是祁宰相的不对,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公公,祁乐身为他的儿子,没有上报实情也是情理之中嘛,你就看在我这个妹妹的分上,还有以往的交情”

    没等白薇说完,柳善行伸手止住。

    “公主,你可有亲眼看到云乡里的灾情?你可知道因为这场人为的灾情,多少温暖的家庭弄得家散人亡?这样严重的罪过岂可因为我去求情就可以赦免,祁宰相既然真的曾侵吞公银,导致这样的惨剧发生,他就应该得到相应的处罚,不能因为他是皇亲国戚而有所徇私,至于祁驸马,我能了解他身为人子的心情,可受难的人们不也都有父母子女吗?他怎能对父亲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放之任之总之,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这是朝廷的案子,也是我亲身经历的灾难,我无法为你求情。”

    紫苏向柳善行投去支持的目光,这番道理她在他回来之前已经对公主分析过了,无奈白薇不认同她的话,非要与善行面谈。

    “你真的不愿意帮我这个妹妹?”白薇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现出一股冷意。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能。”柳善行坚决地说。

    白薇听了冷笑一声.不屑道:“你还真是清高呢,才当了几天的皇子,就端出一副公正严明、爱国忧民的样子,真是可笑!你以为带上了一顶皇子的帽子就可以摆脱你卑贱的过去吗?父皇宠爱的人,不管是阿猫阿狗都能让人捧上天去,你母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女人!你以为你高唱着这样的论调,你就可以胜过四皇兄了吗?我可以告诉你,即使他母亲刘皇后没有设计让你失去皇子的身份,你也比不上四皇兄!这是老天注定的,你怨谁都没有用!”救人无望的心情使白薇口不择言,说得柳善行深吸了一口气,踉跄一退。

    我何曾有过怨恨?

    我何曾想与太子相比?

    我又何曾愿意冠上这皇子的名号?

    太多太多的话,想剖白,欲言又止,始终没有说出来。

    彼此不同的立场,她不会明白自己真正的感受,再多的辩解也是枉然。

    柳善行虽无言,紫苏却不得不说话了:“公主,善行绝对不会抱有你所说的心思,那些遭受不幸、丧生于水灾的人都是他的乡亲,甚至连他本身也是受害者,祁宰相的行为原本就是法理所不容,公主怎能颠倒是非黑白?”

    白薇的怒气和不甘还没有缓和下来,让紫苏这样一说,更是气愤,喝道:“你住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他好歹还是西皓佑棋,即使我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是我的三皇兄。而你,你只不过是一个小丫环,你以为你嫁了个皇子就是王妃了吗?父皇根本不想承认你!攀了高枝就忘了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叫人恶心!”

    白薇的话正巧击中了紫苏的痛处,她正焦虑于与柳善行出身上的突然失衡,就迎来了公主的当头一棒。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咬牙不语。

    柳善行能够承受白薇对自己的指控,却无法容忍她对紫苏的侮辱。

    “你请回!我们这种卑贱的人只怕会熏坏了公主的贵气!”鲜有的怒火让他的口吻讥讽得近乎无礼。

    “嘿,我算是来错了,可是你也别以为父皇真能宠你一辈子,他如今之所以这样重视你无非因为你是他念念不忘的女人所生的罢了,只要他对你抱有的幻想褪色,恐怕有你难受的时候。”白薇已经对求情的事死了心,搁下这样的一句话转身欲走,却被紫苏叫住。

    “公主,你确实来错了,无论我们的身份是高是低也无法改变祁宰相犯罪的事实,事情的重点根本就不在我们两个人身上,相信你自己心中也很明白,不是吗?”

    白薇一颤,无话,带着侍女匆匆离去。

    白薇离去,景华宫的大堂只剩下柳善行和紫苏两个人默默相对。

    “紫苏”

    名字喊出了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紫苏抬头迅速地看了柳善行一眼,见他欲言又止,心里竟突然一阵酸楚,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舒出。

    “你不必说什么,你想说的话我都明白。”

    对于她这种态度,安慰的话还如何说得出口。

    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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