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驭日的脸色马上变了。
身体和表情同时变得僵硬,无法动弹。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如同一发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命中他的要害。猜想过无数次,追问了无数次,却没有料到,最后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有些事,经历了长久的岁月尘封,他曾经以为他忘了,也觉得应该已经被所有人彻底遗忘,可以永远都不再被提起。但是没想到,竟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宁宸一下子猛然揭开。
棒了那么久,原来一切依然鲜明如昨。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忘。
所有的事,难道他已经全知道了吗?凌驭日苦笑。晨星和晨阳都是孤儿,从小就在‘暗夜’里长大,几乎完全没有家庭的概念。对他们,身世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话题,他还以为宁宸永远都不会问。
应该怎么回答他?
或者,他还需要回答吗?
“你的父亲”凌驭日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定一下因意外而激烈振荡的心情“会这样问,你应该什么都知道了,不是吗?”
宁宸好像没有听到凌驭日的反问,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重复“我的父亲,是谁?”
很冷静的声音。可是凌驭日看到他的肩膀一直在无法抑制地轻颤。
他和他的距离是那么的近,近得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宁宸的胸膛的轻轻起伏,经过压抑的低低的呼吸。宁宸的眼睛里,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夜一样浓黑的痛苦。凌乱的,看不到底的黑色。
“晨阳”心象被用力揪住一样地痛了起来,凌驭日温柔地叹息着,伸手想把宁宸揽进怀里,用拥抱和体温安慰他的痛楚。宁宸却突然向旁边闪了一下,痹篇了他的手臂。
他没有再说话,眼睛和表情却仍然在坚持着自己的询问。
“你要问的,其实并不是这个吧。”凌驭日垂下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平静地对上宁宸的眼睛“没错。你父亲是我杀的。”
宁宸的身体剧烈震动了一下,马上紧紧咬住了嘴唇。在那一刻,凌驭日几乎可以听到他体内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但是宁宸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紧紧地靠着背后的大树,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气放在什么上面才能支撑着自己不会倒下。他的脸色极苍白,却平静得看不出什么表情。太平静了。那种凝固的,死一样的平静会让人想起冰冻的大海。
看着眼前这样的宁宸,凌驭日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好像周围的空气也被一起冻结凝固了。心跳却变得异常清晰,一下一下的,重重地敲击着胸腔,每一次跳动都伴着尖锐的痛。
几次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其实,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以为自己是强大的,以为这世上没有自己不脑控制的局面,不能应付的难题。现在凌驭日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荒谬。面对宁宸苍白的表情,凌驭日心里第一次涌起浓浓的无力感。那是这个世界上他最在乎的人,他愿意去做任何事,只要能让宁宸重新拾回过去的笑颜。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一切均属无奈。
长久的,死寂的沉默。树顶有轻风拂过。
不知过了多久,凌驭日才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晨阳?”担忧的,小心翼翼地轻声试探。
宁宸仰起脸,头向后靠着树干,突然无力地笑了一下“为什么你都不肯骗骗我?”浅浅的,格外惨淡的笑容。“你明明知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可是你不肯。”
凌驭日默然,唇角的线条无奈地绷紧。他知道宁宸说的是真话,可是不行。他也有他的尊严与骄傲。不管有多渴望,他仍然无法接受自己用谎言换来的幸福,哪怕,已经伸手可及。
“其实我不该问的。”宁宸又轻轻地笑了笑“因为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从别人告诉我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千方百计地躲开你。我就是在害怕自己忍不住会问。而且我也知道,如果我问了,你一定会告诉我真话。那些,并不是我想听到的。可最后,还是一样逃不掉。”
原来,这才是你离开的真正原因吗?凌驭日默默地凝视着宁宸,一股后悔的冷泉在心底缓缓漫开。如果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他情愿自己从来都没有问过。而且以后也永远不会问。
“你不想再知道更多了吗?”过了良久,凌驭日才又低声问道。
宁宸摇摇头“我已经嫌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凌驭日闭上嘴,没有试图为自己解释。
虽然知道无论自己怎样解释宁宸都会相信,但是有些事,只要已经发生了,那就再也不会改变。
“你先走吧。让我好好静一下,一个人。”宁宸的声音透出疲倦“对着你,我的脑子会乱。”
凌驭日点头,慢慢向后退了一步,目光仍然不放心地停留在宁宸身上。隔了很久,才又退了一步。僵硬的,迟疑的动作。目光流连。
就在要退出第三步的时候凌驭日突然停住脚,脸色微微变了。侧过头,好像在专注地倾听着什么。
宁宸的视线扫过来,皱了皱眉“我是说,你一个人先走。”
“我知道。”凌驭日的神色转为凝重,动也不动地苦笑了一下“可是,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怎么了?”意识到凌驭日难得一见的紧张戒备,宁宸的脸色也郑重起来。
“快走!别问了!”凌驭日一把抓住宁宸的手,顾不上回答他的疑问,拉着他就往林外奔去。
宁宸咬咬唇,只略略犹疑了不到一秒,马上握紧了凌驭日的手,很合作地紧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抛开两人间的恩怨纠缠,宁宸仍然决定信任凌驭日的直觉与判断。尤其在这里,尤其是现在。危险的环境容不得人意气用事,而他自己的心已乱了。
“出了什么事?”宁宸一边全力奔跑,一边急促喘息地问。
“食肉蝇。”凌驭日沉声简短地回答。
足够了。听到这三个简单的字眼,宁宸马上不再多问地闭上了嘴。
食肉蝇,身体只有豆粒大小,重量不超过五公克,样子同大多数蝇类几乎一样,怎么看都象是微不足道的一种小小昆虫,却是这片丛林中最危险的生物之一。
不了解南美雨林的人会以为美洲虎是亚马逊流域最令人生畏的掠食者。其实不是的。只有真正熟悉这里的人才知道,越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东西越可能暗藏着最大的杀机。比如色彩艳丽的南美树蛙,体积只有姆指大小,但轻轻触摸一下就可能致人死命。再比如,象苍蝇般貌不惊人的食肉蝇,却是连美洲虎都会退避三舍的真正的死神。
食肉蝇不象普通苍蝇一样喜欢腐败的食物,而是以新鲜动物的血肉为食。它们几乎从不单独生活,总是成群结队地在空中盘旋,远看就象是一团黑色的云彩。一旦发现了满意的目标,它们会马上“轰”的一声扑过去,象雾一样彻底包围住倒霉的猎物。当这团黑色的浓雾散去的时候,地上只会剩下一副惨白的骨架。
食肉蝇在亚马逊流域并不多见,但只要碰上这种来去如风的幽灵杀手,没有多少生物还能保住性命。
当地的土著人称它为“奇拉拉卡”译成中文的意思是会飞的死神。
它最可怕的地方正是这一点。因为会飞,没有什么手段能有效地阻遏它们无孔不入的攻击,也没有什么动物奔跑的速度能比它们飞的更快。
还好它们飞行时那种独特的嗡嗡声隔着老远都听得到。
两只貘和一只西先后从他们身边仓皇跑过,显示着可怕的掠食者就在身后的不远处。
“为什么是这边?”当另一只西也从身后超过他们的时候,宁宸忍不住问。
“因为有河。”凌驭日头也不回的答。
难怪!
除了难以控制的火,也许水就是对付食肉蝇的最佳办法了。河水是它们唯一无法入侵的禁地,也是目标猎物最后的安全屏障。
现在只是要看谁能抢先一步到达目标了。
竭尽全力的奔跑。大口大口急促的呼吸。心脏难以负荷地激烈跳动。胸腔象是快要炸裂开来。虽然接受过极其严格的体能训练,但这种冲刺般的高速奔跑不可能持续很久。
身后的危险越来越近,宁宸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那带着恐怖意味的‘嗡嗡’声了。
一切真的会在今天结束吗?这个念头在宁宸心里一闪而过。
象是感应到了宁宸的心思,凌驭日一直握着宁宸的手突然用力紧了一紧,很大的力道。“就要到了!”
并不是空泛的安慰。河水流动的哗哗声确实已近在眼前。
是真的就要到了啊。宁宸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凄厉的野兽嘶鸣。是貘垂死惨叫的声音。
听到这声不祥的尖叫,两个人的心里同时一沉。
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却仍然抱着一线希望没有停步。当他们抵达河边时,看到疯狂翻滚的河水中不断涌起的大团鲜红,最后的希望也彻底破灭。
水虎鱼。亚马逊流域最可怕的鱼类。
如果说食肉蝇是空中的杀手,水虎鱼就是水里的霸王。一样的危险。
在水虎鱼的攻击下,只需数分钟即可将一头活生生的猛兽变为白骨。完全没有逃走...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