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尖上似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子一直在绞动一般,痛的她简直都要透不过气来。
她勉力的定了定神,然后翻过身子侧躺着。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尤为的清晰。
采薇刚刚才有些睡意,可立时又被惊醒了,
“姑娘,”她轻声的叫着沈沅,“您睡了吗?”
沈沅睁开双眼对她笑了笑:“没有。我口有些渴,你倒一杯水来我喝。”
采薇应了一声,忙起身去旁边小方桌上放着的保温茶桶里拿了紫砂提梁壶出来,倒了一杯水,双手递到了沈沅的跟前来:“姑娘,您喝水。”
沈沅起身坐了起来,右手接过了杯子,喝了两口温热的水,又将杯子递给了采薇:“明儿还要赶路,你也睡吧。”
船舱里就亮着一盏灯,烛光朦胧,采薇可以看到沈沅好看的杏眼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面色也有些苍白,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采薇心里也明白,姑娘是不惯坐船的。而她们自从在常州码头上船之后就已经在船上待了十日了,姑娘自然不会觉得很舒服。
不过她原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这十日中却不曾听到她抱怨过一句。也不曾见她迁怒于人,如以前那样,心中不快就随意的寻个由头找下人们出气。
姑娘这一年来的变化可真是大。
采薇心中感叹了一下,又忙伸了双手来接杯子,轻声的说道:“这几日都顺风,咱们的船走的快,明儿就该到山东聊城了。等船过了聊城,算算路程,再有五日就该到京城了。”
沈沅点了点头,躺回了床上去,阖上了双眼。
但脑子里纷纷乱乱的都是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一会儿是父亲厉色痛骂她,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一会儿是母亲跪伏在地上痛哭着哀求父亲不要送她去庵堂的场面。一会儿是李修源眉眼中满是厌恶的看着她,冷淡的说着,我从来就没有欢喜过你。我欢喜的,从来就只有一个蓁蓁。一会儿又是她得知弟弟和妹妹噩耗时的震惊,跪地痛哭。
这一夜梦多且沉,沈沅睡的很不好。天明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沉沉的。
采薇给她披了一件雪青色的素缎披风,扶她到船头透风。
临近天明的时候她们的船已经到了聊城了。船家隔着门禀报了沈沅,说是床上的米粮菜蔬已用尽了,说不得今儿船就只能在这里暂且停靠半日,他要遣两个水手上岸采买些米粮菜蔬。
沈沅应允了。
她知道聊城这里产的好鸭梨和焦枣,四喜鸭子也是天下闻名的,于是她就让采薇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下船去买一些鸭梨和焦枣,再买上几只四喜鸭子来。
婆子接了银子,恭敬的退了下去。沈沅站在船头,看着她踩着踏板下了船。
岸上倒没有什么人,些微栽了几棵柳树。不过现在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那柳叶儿便也半青半黄,看着只蔫蔫儿的,再无夏日的活泼了。倒有一棵大枫树,经霜之后叶子赤红如火。
沈沅在船头站了一会,看到旁侧有个用手帕子搭了头的妇人摇着小船在那里叫卖鲜菱莲藕。她想着常嬷嬷是极喜吃这脆生生的菱角的,便让采薇叫那妇人将小船摇近过来,要买一些鲜菱角。
采薇应了,招手叫那妇人过来,弯腰同她说了要买菱角的事。那妇人极爽利的应了一声,伸手就去拿放在脚边的秤来秤菱角。
沈沅以往没有见过秤,心中觉得稀奇,便也走近两步过去看。
而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喊:“船家,船家,请问你这船可是去京城的?”
沈沅就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长随模样的人正站在岸边同船家喊话,而他身旁的那株枫树下则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穿了一件青绢箭衣,相貌无疑是极俊挺的。但眉眼间却是冷若冰霜,便连他头顶那赤红如火的枫叶都压不住他浑身的那股子冷淡气息。
沈沅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她却是认得的。
李修尧,李家的庶长子,她前世丈夫的兄长。后来一手扶持自己年幼的外甥登上帝位,成为了朝中权倾天下,炙手可热的外戚。
这还是沈承璋第一次听到沈沅主动认错。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总归是会心中触动更大。
于是沈承璋心中的怒气不由的就随着沈沅的哭声慢慢的消散了。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冷声的问着:“你真的知道错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你既晓得自己错了,那你给你母亲写的信中怎么还一直抱怨,还要你母亲想方设法的促成你和李修源的婚事?”
沈承璋说起这个心中就有气。
沈沅的母亲陈静素是个温和贤良的人。她十六年那年嫁到沈府来,沈承璋虽然对她并没有很炽热的男女之情,但还是很敬她的。而且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感情,所以对于陈静素死了的这事,他心中也痛心,也甘愿为她守制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