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脸容,那是怎样无奈的感觉呢?人海茫茫,众里寻他,却无灯火阑珊。斯人已远,我在烟花盛放那处,黯然神伤。云错现时就是这般的感觉。
又一次在路上醉酒,记忆心般荒凉。云错自嘲地笑笑,安安静静发着酒疯。
云错以一种狂放的姿态傲视着过往的车辆,招致了来往不绝的骂声。无谓笑笑,欠起身,望一眼天空,邈远得只剩下无边的黑色。
拍着尘土,一辆行过又转头驰来的车子稳稳停在面前。云错抬头,车里跨出的竟是云向南。
挑了个冷清的茶室,云向南特意给云错点了酒。两个一老一少的男人就在这偏僻的地方聊开了。
赤红的双眼,赤红的脸膛,笑容里写不尽沧桑。云向南扯下领带,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到底怎么了?”充血的眼里满是无奈和担忧。
云错扬手一杯,喉结轻轻颤抖。沉默了许久,低着头,仿佛叹息般吐露了出来,“我想找他!可是找不到……”末尾的字句渐渐模糊,几乎是从唇间艰难挤出。
看着儿子痛苦的神情,云向南眉间错结得深紧。这多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如今见到孩子痛苦,愧悔自然滋长起来。
“她?”父亲长叹,明白了几分。面上的神色变得遥远起来,“感情的事我没有资格说。我已经这么失败了,没法教导你什么。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你想要的就要去争取。她躲着你,你就慢慢等。时间久了,被你感动了,她自然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云错勉力睁开眼,忽然爆发出一阵不可抑制的笑声。他笑得那么凄凉,像个彻底的疯子,让云向南错愕起来。
“我也想等,可我怕等不到他了。他躲起来了,不让我找到!这辈子能有多长啊,我们错过了,就回不去了!”云错声嘶力竭,泪水涌了出来。
“我找了他整整半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我……我撑不下去了……”
云错颤抖的肩此刻竟是如此孱弱。他哭了,哭得很无助,那种找不到方向的迷失让人毁灭意志。
云向南凝视着憔悴的儿子,心下绞痛起来,忽然毫无预兆猛拍了一记桌子,响亮的声响回荡在室里,“半年没找着人你就绝望了?你就这点出息?”一声大喝,云错忽然清醒了几分,抬头惶惑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云向南伸手抹去了儿子的泪水,语调温柔起来,“别动不动就哭,小时候你都不哭。”云错听着,再度落下了泪。
酸涩的过去烙印在心里,云错不是没知觉的。原来父亲的手可以这么温暖。
“这辈子还长呢。爱她,就好好珍惜,别那么不成熟。慢慢等,总会等到的。老话怎么说的,‘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们还年轻,能爱的就要好好去爱,别留什么遗憾!”
云错咬了咬唇,颤抖着握紧父亲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总会等到的。
云错等得不愿再等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在意夏川。没有他的日子,生命平淡无波,一潭死水。他必须找到他,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爱他,特别是在那件事之后。
叶翠芬让云错整理整理旧书,堆在一块改明儿卖了。云错在仓库里翻找着。累得满头大汗。
经过云向南的那晚开导,云错明白了自己多么任性可笑,他终于沉得下心来找他,终于想要慢慢等待了,却看到了那熟悉的论文。
那篇期末作业的论文啊,恍然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一股子酸涩的熟稔溢了出来。云错反复摩挲着,轻轻吻着,像呵护着初生的婴孩。
一年多了,仍是当初的样子,保存得很好。云错想起了这中间微小的秘密。
有一行字,是他模仿着印刷体写的:夏老师,我可不可以爱你?
指尖轻轻来回摩挲,触摸过滚烫的心的声音。如此炽烈的心声,当时是多么难以启齿啊,只能藏在一大堆无关紧要的文字里,偷偷传达给他。可如果是现在,他多么希望能当着他的面,说一千次,说一万次,说一辈子也说不够。
他终于等得知晓了夏川对他,也是有爱的。可是为什么相爱的两人却要天涯异处,不得相见?
脑海中空白一片,手不自禁颤抖,纸张落到了地上。云错慌忙拾起。“嘶啦”清脆一声,一页扯了开来。云错惋惜不已,蹙眉间尽是疼痛。可是捧起的一瞬整个身子猛烈一颤。
那撕毁的一面,隐藏在装订线内的,一行遒劲的小字。它清晰书写着:你还小。
可我愿意等你长大。
世界静止了。
汗水流过脸颊,酥酥痒痒的感觉挠拨着心弦。云错僵在那儿,视线被牢牢攫住,再也无法移开。
他忽然忍不住跪下,跪倒在一摊纷乱的纸张。彻底瘫软……
天啊,这是什么!这是隐藏着的夏川的表白吗?
云错欣喜若狂,像个疯子一样抱着稿件贴上胸口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蹦跳。
他一定要找到他!
开学的时候,云错费尽心力终于做成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