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多久,念盈终于有了动作。
她不发一语,直直朝对面某个餐桌走去,然后在一个男人背后站定,静静地等着。
感觉到背后有些异样,亚尔特停下拿酒的动作,转身了解情况,不期然地对上一双漂亮到魅惑的水眸。
亚尔特虽然惊艳于眼前女子的美貌,但也被她过度逼近的距离给吓了一跳。
回身过来的他刚好跟她脚尖相接,她那对水汪汪大眼就由下往上大剌剌地盯住他。
“亚尔特?马尔斯?米利匹斯那达。”念盈以标准的法语发音念出一个字符串,在他还做不出任何反应前,先一步叫出他的名字。
难得听到有人能正确地念出他的全名,亚尔特湖绿般的眼瞳漾出兴味的色彩。他噙着微笑仔细打量这个看起来是个美丽的公主、表情却严肃得像修女的女子。
她板着一张脸,似乎不是很高兴见到他;但为什么来找他,而且还能用正确的发音说出他复杂的名字?
思考了一会,他拉开笑容,以标准的中文说:“你是唐念盈吧,惟天的堂妹。”
用的不是疑问句,他有八成的把握能猜对。
对于他准确的判断,念盈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依旧面无表情。
“幸会。”她冷淡地伸出手,
“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小鲍主了,真荣幸。”亚尔特绅士地握住她的手,友善地笑着。
没有他的好心情,念盈迅速抽回手。亚尔特不以为意,笑容仍旧温和。
念盈退了一步,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逼后,语调平板地问:“是二哥带你来的吗?”
亚尔特顿了一下,了解她口中的二哥指的是惟天后又牵起微笑。
“可以这么说。”
瞄看他脸上温柔的笑容,念盈垂下眼睑,偏头思索了一下。
亚尔特耐心地笑着,等着她找他的目的。
传说中的唐家小鲍主为什么会一脸敌意地跑到他面前瞪他呢?这是个有趣的问题啊。
“你跟二哥感情很好吗?”再睁开眼,她回复先前一脸正经的样子。
“认识他近十年,交情够深了。”他没有直接回答。
“真暧昧的答案。”她不客气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亚尔特听了,不禁笑出声来。
“是呀,我跟他是挺暧昧的。”
这句话让念盈的瞳孔缩起,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强风卷到一边去。
“念盈!”随强风刮来的是一声激情的呼唤。
不到一秒,念盈就让风暴包住。
被人紧紧圈住的她闻到熟悉的气味,幽幽叹了声。
“好久不见了,二哥。”她挣开惟天过度热情的怀抱,绽出一朵微笑。
见到宝贝堂妹的笑容,惟天的心都酥了,跟着傻笑起来。
“好久不见,想死你了!”惟天舍不得放手,只分朋一点空隙打量她全身上下,才满意地点点头。“幸好你没有你哥哥那张邪恶的恶狼脸,是愈来愈漂亮了。”
念盈还是笑着,清清淡淡的笑容里没有惟天的激动,却明显地流露出她的欣喜。
一旁的亚尔特观察了一阵子,脑中浮出一些想法。
“虽然刚刚打过招呼了,不过基于礼貌,我还是希望惟天再为我们相互介绍一次。”亚尔特突然插进他们的兄妹情深中。
惟天不悦地睨了他一眼,松开怀抱改搂着念盈面向他,不是很情愿地开口:“她是念盈,我最亲爱、最美丽的堂妹。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叫亚尔特?马尔斯?米利匹斯那达,超级混种,所以混出这张西不西、东不东的脸,国籍上是法国人。”
念盈有教养地点点头。“幸会了,亚尔特?马尔斯?米利匹斯那达先生。”
她还是一句疏离的问候配上难解的眼神。
习惯她的冷眼相待,亚尔特一贯和煦以对。
“惟天介绍得太随便了,我自我介绍吧。我的曾曾曾曾祖母是上海望族的独生女,嫁给我曾曾曾曾祖父后只生了一个儿子,之后一直到我这代都是一脉单传。所以为了延续他们上海家族的血脉,后代都有一个中文名字,以后你叫我裴玦就可以了。我的本业是庭园设计,目前正在休假中,在工作上常有跟惟天合作的机会。前些时候我帮了他一个大忙,所以他答应招待我来台湾参加这次的宴会。”
“什么休假!明明是法国贵族的纨桍子弟不用工作。什么接受邀请!明明是自己硬要跟来,何必说得这么好听。”惟天听不下去,冷冷打断裴玦的话。
“依我们的交情,还需要跟你客气吗?再说,我也想见见你的家人。”裴玦笑说,弯弯的眼眸看起来高深莫测。
念盈静静盯着他几秒后,突然出声:“绿色的”
裴玦笑笑地解释:“这是我们家族在多国混血中,唯一不变的特征。”
念盈点点头,审视的目光从他深邃的绿眸逐渐扩散到他轮廓深刻却不冷硬的脸庞。
他的发色是极深的褐色,不仔细看会以为是黑的,他的眼角有点下垂,衬着整个比例极佳的五官看来慵懒又神秘。
整个人带给她一种模糊的感觉,她找不到确切的形容。
“果然很有魅力。”她做出结论。
受不了亲爱的妹妹投注太多眼光在其它人身上,惟天一个箭步就把念盈拉回身边,隔开她跟裴玦的距离。
“你别欺负她!”惟天对裴玦撂下警告。
“你有看见我哪里冒犯到令妹了吗?”裴玦扯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总之,你就是少接近她!”惟天眼神复杂地瞪向他。
裴玦不置可否地笑笑。
惟天脸上闪过许多情绪,无言地与他对望。
两人僵持了一会,裴玦的注意力被逐渐逼近的一队人马转移,惟天跟着转开,不自主地吐出咒骂:
“该死!”
裴玦看看他扭曲的嘴脸,再看看来者为首的佝凄老人,马上明白已进入状况,笑容大大绽放。
“不肖孙。”唐爷爷走到他们面前,最先砸下的总是这句。
“老狐狸。”惟天当作是招呼,顶了回去。
之后爷孙两人就不再说话,互瞪起来。
见怪不怪的唐家人则是对裴玦的存在比较有兴趣。
“你好,我是唐慕河。”慕河率先伸出手,眼神却不陌生,好像早猜出裴玦的身分。
裴玦笑着接招。“你好,我是裴玦,惟天的朋友。”
“是室友吗?”慕河笑瞇着眼。
“偶尔是。”裴玦的绿眼也半垂。
两人谈笑间交手一回,马上明白对方跟自己是同类的族群。
慕河收回手,一一为他介绍其它成员“跟惟天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是我爷爷;一旁抱胸看戏的是我奶奶,她最喜欢惟天大剌剌的个性,更喜欢看他跟爷爷吵架;刚刚走去跟客人打招呼的是唐家里休息不忘工作的工作狂夫妇,我伯父、伯母,也就是惟天的爸妈。”
“谢谢你详细的介绍,往后几天还要叨扰各位了。”裴玦礼貌地说。
“你要住在唐家?”慕河有些讶异。
“谁说要留你了?”惟天反应更大,马上冲过来,凶狠地瞪着裴玦。
“我牺牲了休假,两天两夜没阖眼帮你完成工作,你不是答应我要招待我到唐家来玩的吗?”裴玦很有礼貌地说。
“你明明是你自己硬要跟过来的,我从没说过要招待你!而且我也不想留在这里!”惟天火气一提上来,话就说得不顺畅。
“惟天,你说的是甚么话?哪有儿子回乡不留在家里的道理?你是故意要气死我的吗?也不想想你多久没回来了,竟然还敢说不想多待几天!我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不肖子啊!”不傀是惟天的妈妈,唐伯母耳尖地飙了过来。
“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有苦衷的。”惟天为难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乖孙子啊,你有什么苦衷奶奶给你靠,就算是你爷爷,也不能把你挡在门外。再说远来是客,我们唐家怎么可以怠慢呢?”唐奶奶也来凑一脚。
惟天这辈子能接受的只有唐家的女人,不能忤逆的也是唐家女人。
在亲情的炮轰下,他屈服了。
“好吧,我们住下就是。可是只待几天,我在意大利还有工作。”
“什么工作!还不是逃避的借口。”唐爷爷不屑地说。
“笑话!我需要逃避什么吗?”惟天与爷爷对上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以为天高皇帝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不要忘了你姓唐,做任何事都要有分寸!”唐爷爷眼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裴玦,锐利得让惟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过了几秒,他勉强出声:“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不用你管。”
“我也不想管这种事,只希望你别坏了唐家的空气,影响到其它人就好。”唐爷爷的视线再度扫过裴玦。
念盈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最后目光停在始终带着闲适笑容的裴玦身上。
感觉到她的注视,裴玦从容地回以一个微笑,念盈的脸部线条瞬间冻结起来。
她毫不掩饰的情绪变化让裴玦的嘴角更拉上几度。
往后的几天,应该不会无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