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觉深深叹息。
“未礼,节哀顺变吧!你要为他难过痛苦,也该有个节制。”从确定苗继 死亡,到苗家准备起丧事这段时间,邵彤看够了他几乎不吃不喝不睡的模样,他心痛而无法自抑地道:“人生总有难以掌控的意外,那些意外造成的结果不是谁的错,没有人应该为它付出付不起的代价,我们不该永远硬扛着不放的!”
心灵担不起的恸,何苦执着不放?
为难自己若有丝毫好处,他就放任让江未礼去做,问题是—搞垮自己,根本捞不着任何好处啊!看他把自己弄得形容枯槁,看了只是教他气自己的无能而已。
再也没有比他更失格的朋友了,还说是什么生死之交呢!
帮不了江未礼,邵彤感到万分沮丧。
“苗继 死了,我知道要你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可是你还有你的日子要过,坚持悲伤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为自己,为你身边关心、在乎你的人想开点?你知道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让我看了有多难过?要是江伯伯江伯母他们知道了,又会有多心疼?”
同样难过着苗继 意外的死,邵彤再也无法忍受江未礼如此自残下去。
从小就是好哥儿们,对邵彤来说,江未礼就像至亲至爱,像是个比兄弟更亲密的家人。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放任他脱轨的生活方式不管。
怕晚了,江未礼真的从此一蹶不振。到时候他想救都救不了。
不仅眼袋浮肿、双颊凹陷,黑眼圈严重得像吸毒者,江未礼整个人在短短几天之内,竟然瘦得几乎不成人形。幸好他之前搬了出来和苗继 住在外面,否则江家的人绝对会被他吓死了。
要是被吓傻了,在狗急跳墙的情况下,江母极可能拎着他去求神拜拂。
唉!既然瞒着江家的人这件事,他更有责任开导好江未礼。
心情低落的时候,最好看看宽广辽阔的事物;人类和大自然相比的渺小,不正告诉我们要放宽胸怀生活?
有了这个想法,邵彤才会硬把江未礼载到海边来看海,而不是让他留在苗家对着苗继 的棺材,任凭悲伤痛楚攻陷。
面对的事物不同,感受也会不同吧!
空渺的眼神始终停在远处因天色阴暗而不明显的海平线,江未礼静静听完了邵彤的话,许久后,他终于转向邵彤写满关心的脸庞,缓缓开口道:“不管有多伤心,我都会继续活下去,对吧?”
“呃?”怎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
“被宋嘉延甩掉的时候,我曾经这么问继 ,结果他没给我答案。”眼睛望着邵彤,江未礼的眼中却未曾纳入任何身影,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轻如呓语的声音,在一波波海浪声中显得很不真实。
无情的海风轻轻逗弄着江未礼黑色的发丝,他颓丧神情中的疲惫,让邵彤看得一阵心悸,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那句话是对的,所以他根本不用给你答案。”无论如何,邵彤还是按下心中的不安道:“因为他确定,你能懂得人生是如此,自然该振作起来不是吗?曾经,他不希望宋嘉延的无情打倒你,更不会忍心他的死毁掉你。”
如果说,苗继 在天有灵,绝对不会愿意见到江未礼现在的模样。
本来就瘦的人,一吃不下,就快成了木乃伊,这该如何是好?
冰冷的眸中没有丝毫热度,江未礼由嘴角扯出凄惨的弧度,突然笑得好悲凉。“可是,那是因为有他陪在我的身边,所以才不同。”
当时,要是苗继 不在他的身边,他不会只是平静地掉眼泪。
被宋嘉延抛弃时,他的感觉像是被全世界给抛弃了,其打击可想而知;何况,现在已无法拥有任何期待,苗继 是永远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一如宋嘉延要求和他分手时,他无助又痴愚的心,宁愿自己痛苦也要对方好好活着。
被抛弃的打击,比不上苗继 毫无预警的天人永隔。
宁愿被甩、被伤透心,他也不要苗继 就这么死了。
重感情不是坏事,偏偏让他伤得一次比一次重。他不能否认,对情感下得多重,他给出的心就有多么难以收回。甚至,比起宋嘉延要求分手时的无情,他更恨连最后一面也没让他见着,就忍心丢下他死去的苗继。
多惨!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即使邵彤说得让人动容,江未礼那抹隐隐约约的悲笑却不曾退去。
“可是,我不想活了。”
如邵彤所说,要是他还想活下去,是该趁早振作起来没有错;可是,他不想活了。几年下来,他对苗继 早已投入不可自拔的情感,爱人死去的冲击,让几近崩溃绝望的江未礼,对生命失去了原本存有的憧憬。
现在的他,一心一意只想去有苗继 在的世界。
在邵彤错愕不已,甚至还来不及消化他这句话的同时,江未礼收起了忧伤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海面迈开步伐直行。
不过愕愣了几秒,邵彤立即回神冲上前,阻止已走远的江未礼。
“你在跟我说傻话,还是在开恶劣的玩笑?别再往前走了!”江未礼朝海坚定不移地走去,邵彤几乎拦也拦不住,只能无助地怒喊:“我是说真的!你要是再没头没脑往海里走,别怪我狠心跟你绝交,老死不相往来。”
可恶,要是知道江未礼看海看久了会想不开,他死也不会带他来海边。
他又不是存心提供他一个方便寻死的场所。这几年跟苗继 到处跑,江未礼不但长高,身体也强壮许多,早已不是高中时那副文弱的模样,退去稚气的成熟脸庞,不只更加俊逸,还多了几分傲气。比力道,他不会输给邵彤,何况他豁出去了。
“彤,对不起。”停下脚步,江未礼深深望了相交多年的好友,只给了邵彤一个抱歉的眼神,方停留的脚步仍继续往前迈开。
一心求死解脱,江未礼自然无心在乎邵彤是不是要和他绝交。
他的心魂,随着苗继 的死被抽空了。
留下空壳子活着有何意义?他不是不曾想过自己迟早会振作起来,可事实是,在苗继 死后,他不但吃不下睡不着,在伤心过度、精疲力尽的夜晚,只要稍稍闭眼,都脱离不了惊恐的梦魇。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对苗继 的爱,在经年累月下,不知不觉已陷得那么深。
他真的活得好痛苦、好痛苦明明因为爱人的死悲伤不已,痛苦的他,用尽了生存的力气,一个人的时候却再也哭不出来,根本无法宣泄无以复加的痛苦,好让自己有个喘息的空隙。
已千疮百孔的心,再也承受不住更多时间的折磨。
所以,他好想好想寻求解脱。
那股渴望解脱的念头太强烈,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和脑海,让平常很在意亲人好友的江未礼,已无法顾及别人会为他伤心的感受。
“走,跟我回去,要说什么废话慢慢说,就是不用你说对不起。”扯住江未礼不放,神色严肃坚决的邵彤岂肯轻易放手。一旦放手,要是让江未礼寻死成功,他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蠢啊,他竟然带他来海边!
仿佛感受到邵彤痛恨起自己的自责,江未礼再度缓下迈向海中央的脚步,神情完全不像有心求死的人,甚至相当平静地对他道:“我想死,就算你不带我来这里,我还是会死。”只是死在其他时候、其他地方罢了。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
“但至少不是死在我的愚蠢之下!”邵彤气恼地喊。
海潮波波冰冷汹涌,无视海水打湿了裤脚多高,他只怕江未礼要是真的一心求死,无力挽回的自己恐怕就要陪葬。倘若这样的话,他也怪不了谁,是他自己愚蠢却连人都拉不住。
就算陪葬也应该。
“你回去吧,就当不知道我今天去了哪儿。”脚步不再停下,江未礼头也不回道。
怒火上心头,邵彤心中爆发压抑不住的怒气,使出蛮劲往前一冲,把江未礼扑倒在及膝的海水里,大声咆哮:“可恶!你真以为我做得到眼睁睁送你去死,还当自己没看见?”
疯了,这没心没肝、没血没泪的混帐小子真是疯了!因为苗继 的死,彻彻底底的疯了!混帐,他疯得彻底!
要是他有那么差劲,现在何必陪在江未礼的身边?
江未礼一丝一毫的痛苦,他都感同身受啊!
“彤,失去他让我好痛苦,痛苦得没有任何办法好过些。”倒在海里,江未礼任由邵彤将自己压在身下,却悲切地望着他道:“需要我、爱我的人不在这里了,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等我。你成全我,让我去找他吧!”
久违的雾气,在他眼眶中浮现了。
他知道邵彤不会任他去死,可是他根本阻止不了自己求死的心。
“说什么傻话,我就需要你陪我斗嘴斗气斗到老,你怎么可以去死!”感受到未礼求死的决心,邵彤的胸口不由一阵纠结心痛,猛然将他从海水里揪起,紧紧地拥入怀里,颤抖着害怕失去挚友的声音,不容任何反对连串疾呼:“就算宋嘉延离开,就算苗继 死了,你还有我,还有个我啊!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活下去?二十几年的友情,就完全比不上一个只陪你几年的情人,我在你心中那么不值钱,不值得你留恋这个世界?我们早就说好要当不受爱情阻碍、不为任何事跟对方撕破脸、打死绝不动摇友情的死党,不是吗?”
本来,他们一直有着这样的默契啊!
以往他只是开玩笑,不在乎江未礼是不是真的重色轻友;然而如同自己,他还是相信在江未礼心中,他有着不会被轻易忽视的分量。
“我还有你?”
在邵彤的怀里,江未礼眸中的雾气逐渐成珠,眼泪终于流下。仿佛被打了一记狠辣巴掌,千钧一发的他才从绝望的崖边被救了回来。
邵彤发自真心吼出口的每字每句,都深深打入他的心底。
“没错!还有我,你还有我”几乎从小就不曾红了眼眶、跟第一任情人分手也不曾落泪的邵彤,认真无比的黑眸在此刻滑落泪水。强忍住泪,邵彤谆谆嘱咐着:“不管你谈了多少次恋爱,有多少混帐胆敢让你伤心,你永远给我牢牢记住,无论如何,你还有我!”
不在乎是否为了江未礼破例,流下从不屑流的眼泪,他只在乎,能不能让江未礼重新生出求生意志。
海水打湿了他们的身体,并未让人产生错觉以为是邵彤流下的泪,只是海水打上了他的脸庞,更假不了那份真情流露。
太了解邵彤,看见他的泪水,江未礼也怔了。无论如何,他还有邵彤?
无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