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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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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台上的月光淡淡洒在墙头上,墙上的青苔静静泛着幽冷的清光。月宫广寒,犹遗有传统在飞翔,碧海青天、地老天荒,痴情依然末了。

    神话的故事总是很美,让人心神向往而抬头抑望。飞翔是人类共通的梦,但美丽的仙女,只怕是后悔偷了飞天的葯;卉月的嫦娥,其实是一片情愁吧?

    “唉!”李蝶飞倚着墙,慢慢坐下来;双手抱着小腿,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最近这些日子,她老是在叹气。她才二十岁,但她却觉得她老得如中年。真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称心如意;月里的嫦娥,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会偷取西王母的丹葯吧?却留着一颗痴情的心,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其实共不喜欢这个故事的。但天台上那曾照耀过亿万年前洪荒的月光,照耀在她身上,她不由得涌起一种下意识的情感,想起这个凄清的神话。

    就像童话的结尾,总是“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神话的结果,多半是无疾而终的,甚至显得草率。因为人毕竟活在现实里,习于亦安于一套逻辑的标准来看待事物,逸轨于?碇獾牡扔诓淮嬖冢嗖槐怀腥稀u馍缁嶙杂幸惶字行模返乃枷耄殉鲋髁髦獾模愣际墙伞?br>

    相对于传统的道学,荒诞不经的神话自然是禁忌;爱情是神话,是以爱情也是禁忌。

    “爱情啊”李蝶飞喃喃地低吟起来,脸庞蓦然一红,无端想起罗叶的吻。

    她愣一下,觉得荒谬极了,猛烈地摇头,慢慢再抬起头,心不提防地一跳,赫然遇见罗彻线条分明的轮廓。

    “阿彻”她呆住了,有点措手不及。他听到她刚刚的自言自语了吗?“你回来了”面对自己的弟弟,她竟如对生人般的不自在。

    不!这不是她要说的。她是特地在等他回来的,有很多话要问他──罗彻冷淡扫她一眼,一言不发,掉头往屋里走。

    “阿彻!”她叫住他,连忙站起来拦到他跟前。他将脸掉开,不想和她的目光接触,对着空气拋下一句无动于衷──“有事吗?”

    听听那冷淡的口气!李蝶飞在心里叹口气。看样子她还在生她的气。

    “我是特地在这里等你的,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快一点了。她从入夜等到现在,倚门盼望的滋味真不好受。

    “我有事。”

    “什么事?你明天还要上课,这么晚回来,我会担心。”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做什么、几时回来,多少应该有一点自由,不需要事事向你报备吧!”她的焦心关切处处表现在言谈中,罗彻却毫不领情,冷淡的态度犹带几分负气。虽然算是回答了她的话,服从中却有强烈的不满。

    “我并不是想干涉你,我只是担心──”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必你操心。很晚了,我要去睡了。”

    罗彻一言一行都带着气焰,心中的怒气不肯轻易消除。他甚至不再看李蝶飞,越过她走向屋里。

    “等等!我还有话问你──”李蝶飞急忙又拦住休,从口里拿出一个装着钱的小牛皮纸袋,说:“这个──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的?”

    如果不是乔突然交给她这些钱,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什么都不知道。

    “我问过乔了──”她停顿一下,罗彻没反应,她接着说道:“乔说,钱是你给她的,要她交给我。阿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乔告诉我,最近这一两个礼拜,你每天回家后换了衣服又马上出门,到了半夜才回来──你究竟在做什么?”

    罗彻抿抿嘴,漠然的表情如雕像般冷峻深刻不带颜色。“你别管那么多,那些钱收着就是了。”

    “我怎么能不管!你是我弟弟,我担心你──”她忍不住提高声调,换来的却是他一声略带不满的轻哼。

    她叹口气,静下气来,瞅他一眼,低声问:“你还在生我的气?那件事我跟你解释过了,我只是──唉!”

    话只说到一半,她就又忍不住嗟叹起来。他的眼神让她说不下去,他把对她所有的情绪全都表露在眼神中了,充满了愤怒、不满、愠怒以及妒恼埋怨。

    她觉得无奈极了,她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他到底还要她怎么样!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她垂下脸,长长叹口气。

    罗彻没表情的脸,这才稍稍一动,望着她,提出要求:“我要你把钱还给那家伙,以后也不准再接受他给你的任何东西,就算是借的也不行。”

    好任性霸道的要求!李蝶飞迟疑一下,只那么一下,罗彻脸色便难看极了,她赶紧点头,一口答应,说:“我知道了,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他这才露出连日来难得见到的笑容。

    “现在,你不生气了吧!”看见他笑,她试探着。

    “生气?我怎么敢生你的气。”语气还是有点酸酸的,多少言不由衷。“我还以为你不点都不在乎我呢?”

    “你还说!”亏他说得出这种话呕人。她埋怨的睨他一眼。“我不在乎你,在乎谁?这些天你对我不理不睬,你以为我心里好过吗?我好歹是你老姐耶!你对我却像对陌生人一样!”

    他们相识太久了,又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她埋怨的同时,语气不自觉地带一点娇嗔。

    罗彻很自然的将她拉近,俯低了看她,也不说话,算是表达一点歉意忏悔。就这样,薄嗔微怨中,他们之间耿碍着的冷淡生疏气氛与不愉快瞬时化逝无踪。

    “现在不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吧?”她收起嗔和笑,摇摇手中拿着的牛皮纸袋。

    罗彻屏息半晌,知道瞒不过,老实回答说:“那是我打工赚的。我在一家酒吧当服务生,已经工作两星期。”

    “酒吧?你到那种地方打工?”这话教李蝶飞听得又惊又痛,像被剌猬螫了一样跳起来。“马上把工作辞了!我不准你再去打工!”

    “阿飞,你听我说──”罗彻搂住她双肩,等她稍微冷静了,才解释说:“我知道你若晓得这件事一定会不高兴,但我只是想帮一点忙──”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你只要好好念书就可以!”她根本听不进去,挥开他的手。

    “我怎么能不担心!”他低叫起来。“看你每天那么辛苦,我哪还有心情念书!眼睁睁看着你接受那家伙的施舍,我却一点能力都没有,你知道我心里有何感受?我希望能帮忙你、保护你,在你累的时候可以成为你的倚靠,放心地依赖我!”

    “阿彻”她呆住了,泛红着脸望着他,而后,轻轻地抱着他,又笑又骂他傻。“傻瓜!你根本不必那么做。从以前到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不都在我身旁吗?我依赖得你还不够吗?”

    “那不一样──”

    “一样的,你别想那么多了,答应我,听我的话,不要再去打什么工了,好好把书念好才是最重要的。”她伸出小指做信约。“来,勾勾手指──”

    罗彻迟疑着,犹豫地看看自己的手?畹汕闱阃罚云沧抛欤表隧q亢┩噶恕!澳惚鹜耍愦鹩乙乙槐沧拥模绻悴缓煤媚钍椋非蟾叩牟攀叮丛趺锤鹑司赫坑衷趺囱遥梦夜娣娜兆樱俊?br>

    “可是”罗彻依然犹豫不决。他望着她,那眼眸那么清澈、充满期待──他握了握拳,下定决心,小指勾上她的小指。

    李蝶飞欢欣浮上脸,嫣然一笑,妩媚极了,但她不自觉。罗彻内心突地悸跳一下。月光照,情怀袅绕。

    “其实,你真的不必担心。我现在赚的钱,省一点的话,足够用了。你千万别荒废了学业跑去打工,那样的话只会让我担心而已。你已经跟我勾过小指了,可不许黄牛!”夜影将她视线遮蔽,他痴痴的望,她不知不觉。

    她没察觉他的沉默,转身朝夜空伸个懒腰,双手扳住墙头,往后一仰,对着一片黑漆的天,不怎么认真的说:“啊──我如果长得像天仙美女就好了,前几天我公司的同事才在说怎样钓个金龟婿呢!都怪老妈把我生得太不起眼了,不然,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让他供养我们一辈子,就不必那么辛苦了。她们还说,要我多出去走动、去见识见识呢!”

    “你该不会真有这种该死的想法吧?”罗彻以为自己听错,怀疑地盯着她。

    她心虚地低下头。的确有那样想过,只是她很有自知之明,而且她一向不太喜欢昆虫。

    “你不会真的已经──”看她那心虚的模样,罗彻惊心颤跳起来。那是他最不能忍受的。想到她可能和那个男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甚至亲密的接触,他实在无法冷静。

    “没有!”李蝶飞红红脸,忙不迭地摇头。“你想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再说,就算我想,也没有人会要我啊!看看我,长得又扁又不出色──”

    “谁说的!你长得很漂亮。”他心安了不少。表情柔和起来。

    “你不必安慰我了──”她笑笑,当他是在安慰,不怎么在意。

    “不!”他却认真看着她,很认真。“我是说真的。你真的很美,很令人心动。”

    李蝶飞芳心忽地一跳!这种话出自自己弟弟的嘴里实在有些怪异,但她却不由自主地脸红。犹其它的表情那么认真,认真得教她几乎不敢正视他的眼。

    而这种应该属于情人间的私语呢喃,从他口里说出却那么自然,有一剎那,她简直产生一种错觉,脸红心悸。罗叶这么称赞她时,她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此时罗彻这么说,她的心却跳个不停。为什么会如此?她实在不明白──“你别胡说!我会当真的。你这么乱说,害我太自我陶醉会让别人看笑话。”她下意识提高声调嘻笑瞎扯,破坏他们之间那一点诡异暧昧的气氛,也掩饰掉自己不安的心跳。

    “我没有胡说,我是很认真的。”罗彻认真的表情未变,奇怪的情愫在眼里萦绕。“看着我,阿飞。如果稳櫎─”

    如果稳櫎─怎么样?他没有往下说。她奇怪地抬头看他──眼神一交叠,她不提防地感到一阵昏暋薄j且沟亩褡骶纾磕茄劾镉惺裁炊髦刂氐亟锶譬ぉに乱馐锻笸耍挪饺葱楦静晃龋焓纸e ?br>

    天台上的月光淡淡地洒在墙头上,墙上的青苔静静泛着幽冷的清光。月里嫦娥正躲着在偷看什么吧?

    她宽心一笑,确定是夜的恶作剧。

    雨过天青,日子又重回寻常的轨道。平和的生活自有安祥的甜蜜,她很安于这种宁静的感觉。自从老妈死后,她第一次感到如此安心的感觉。

    她的安祥,同事看了都起疑;才不过几天前,她还唉声连连,动不动就叹气。不过,他们也没有大惊小敝,似乎司空见惯。这种“情绪周期”每个人都会犯,况且,比起那些失恋时呼天抢地,热恋时引吭高唱的歇斯底里症患者,她的情况算是良好的了。

    “唉,阿飞,”小何探过身来,拍拍她。“今晚你有没有空?待会下班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已经快六点了,接近下班的时间,每个人都蠢蠢欲动。

    “不行,我还要去打工。”李蝶飞摇头。

    “什么啊!那个赚不了三毛钱的工作你还在做!不是跟你说了吗?与其那样做得要死要活,不如找个有钱男人嫁了还比较快!”

    她笑笑,没有吭声。真有这么好的事,谁都抢着嫁,哪还轮得到她!

    小何瞪瞪她,摇头说:“你啊,就是死脑筋!我看你最好还是赶紧把那工作辞了。看看你,面黄肌瘦!”边说边夸张地捏着她脸庞。“听我的话没错,趁着年轻好好享受,谈几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才不会枉费身为女人。哪天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你啊,就是缺少恋爱和男朋友!这是很要不得的,女人就是需要爱情的滋润!”

    真是的!在瞎说什么!她轻轻拨开小何的手,抿着嘴,不跟她抬杠凑和。小何还要缠她,后头有人在叫,才让她松口气。

    下班后,她怕小何又来纠缠,趁着她在洗手间补妆时,草草收拾好东西,赶紧离开办公室。出到街上,夕阳尚依恋着西天,染着一层层粉紫橙红的波浪。她留恋地贪望了几眼,方低下头,冷不防一辆机车煞停在她面前。

    “阿彻!”她先是吓一跳,看清了机车上那个人,轻呼声转为惊讶。

    “上来。”罗彻朝后坐倾个头,要她上车,口气带着命令。

    “去哪?”李蝶飞一时反应不过来,呆站着,脑中冒出一堆问题。“你哪来的机车?你又没有驾照,这样骑车太危险了!懊不会又去打工了吧?”

    罗彻充耳不闻,见她站着不动,干脆张她抱上机车,踩下油门,说:“抓紧我,我要走了!”

    李蝶飞惊呼一声,叫说:“你要我去哪里?不行啦!我还要工作──请假太多次的话,会被开除的!”

    “那就辞职吧!”呼啸的风中传来罗彻的不以为然。他有他的打算,再忍耐一些日子,他就毕业了;这段时间,他宁愿生活过得辛苦一些,也不要她一个人那么辛苦。

    “可是──”一阵强风灌过来,吞没了她的顾虑。

    她没办法,只得抓紧他。几次道路坑洞引起的离心颤栗感,吓得她不由得抱住他。惊悸过后,她镇静许多,内心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阿彻的背,宽阔得教她陌生,不再是她记忆和认识中那个小小的少年,而全然是个陌生的男体。她感觉荒谬的如同在抱着一个男人,莫名其妙的脸红。

    什么时候,阿彻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不再是少年?第一次,她意识到他身为她弟弟以外的,属于男人的部分。

    有一天,他也会像现在这样,载着他喜欢的女孩如此在风中穿梭飞扬;女孩会柔顺地紧抱着他,而他会爱怜地对她笑──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那一天一定会来到的。她简直不敢想,不愿去想──风声呼啸不停,车子驶离市区越来越远。夕阳在坠,路旁的景色越去越荒芜单调,终而放眼望去一片山坡野草。

    “这是什么地方?”机车在黄土小径上停住,小径两旁尽是一波波的野草。远处有灯光点点,天空间歇地有飞机从他们头上啸飞而过,低得几乎伸手就可勾到那垂降的机翼?畹烧糯笞抛欤灿置曰蟆?br>

    “来!”罗彻只是笑,牵着她找了过高地坐下来。

    罢坐定,轰隆声远远传来,只片刻,从夕阳那方浮现出一架飞机,带着彩霞飘过来。声音越来越大,飞机越靠越近,越飞越低“轰”一声,她仿佛来不及眨眼──便从他们头上翩啸而去,缓缓地降落在远处那片宽土上。

    “喜欢吗?”罗彻含笑望着她清亮的眼神,看她兴奋的神情像小孩一样。

    李蝶飞胡乱地点头,感动得说不出话。或许是落日的关系吧?或许是因为宽广宝蓝的背景天空,更或者是远处那点点灯光,还或是西天那染了一片一片的彩霞,再平常不过的飞机起落景象,竟让她有着说不出的感动。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罗彻似乎很了解她的心情起落。“前几天有个同学提起这地方,我就想带你来看看。”

    “谢谢。”李蝶飞泛起一个甜笑,轻声道谢。

    四下草叶窸?,微微起了风,空气渐渐在凉。她穿得单薄,罗彻脱下薄夹克递给她。“穿上吧,着凉了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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