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一颗星星。
只是,眼前的女子,似乎比天上的星星更加耀眼。
一身雪白的衣衫,清雅秀丽。盈盈水眸眨动,泛着淡然,肤若凝脂,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乌黑的长发亮丽地垂下,直到膝下。
他现在完全理解江湖上传言第一美人异主之说。沐依然他见过,的确美丽非凡,但与眼前这位女子相比,仍是略差一筹。
南宫和月是个美人,但仅仅给他是个美人之感。
她美,美得不像人间所有或许真的是不应人间所有,她的表情实在淡得无法言说,仿佛没有可以称之为表情的,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不笑,不说话,甚至浅淡的眼睛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甚至怀疑她有没有看她父亲一眼。
“和月,这位就是我请来保护你的‘剑侠’韩畏是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少年侠客,请来了他,我宝贝女儿的安危我就可以放心了。”这话是说给南宫和月听,也是说给韩畏听。
他懂。
“哪里,您谬赞了。”江湖虽不讲那些书生的繁文缛节,但一些基本的客套、应景词还是有的。尽管师承混世魔王李叶飞,但之于他的特立独行,韩畏却是没有传承下来。
“韩公子。”南宫和月淡淡地道,仍是没有任何表情。
“不必客气,叫我韩畏就可以。”即使明知不会得到对方的回应,但他仍是如此说。对于公子的称呼,他感到很别扭。对于一个江湖人,公子这个称呼似乎是太过酸文。至少他是如此认为。
“小女还有一个月便完婚,所以,这期间就麻烦你了。”南宫清抚着长髯,由于过了太久富贵的生活,身材略显发胖,不过布满厚茧的大手仍看得出是个习武之人。
对于可以请到韩畏保护和月,他很是满意。
“这里就当作自己家好了,房间呢,我准备了与小女相近的与云居。如果缺少什么随时告诉我,若我不在,可以直接吩咐管家,他会照办的,我己知会他了。”南宫清径自说着,似乎根本不将南宫和月的冷淡看在眼里。“你可不要客气呀,韩畏。”
“不会的。”韩畏应承。连日的赶路让他感觉有些疲倦,俊朗的脸上挂着风霜。
“那就好,那就好。过两日我有事要出门,去趟扬州办些事,家里就暂时交给刘管家,有事吩咐他就行可千万不要客气,吃穿用度,想到的就尽管吩咐他。”站着聊了一会儿,南宫清似乎也觉得可以了,便准备离开。
“和月啊,爹准备了韩畏的接风宴,一起去吧?”
“有爹就可以了,和月这会儿想歇息了。”南宫和月轻言推辞。
“其实不必如此,在下因为连夜赶路,也有些倦了,实不想教您如此费心。”现在,他想的只是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听他如此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南宫清心下十分欢快,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管如何,饭总是要吃的,休息当然重要,可是宴也是要参加的,人不吃饭哪行啊。等酒足饭饱,不妨再睡个踏实觉。”
韩畏推辞不下,只好随意南宫清离开望月居,走向宴客的厅堂。
此时天色漆黑,无星无月的夜晚,倚仗仆人提手的纸灯笼作引,南宫清扭曲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
回首望向南宫和月所住的望月居,果然灯已灭,毫无异议地融入无边的黑夜。
冷风起,韩畏忽地忘却了美人毫无生气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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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世家不愧为武林世家,几代的财富累积成今天这般壮观的景象。
南宫家庭院错综复杂,只各家小姐夫人所居的居、阁、厅、楼便数到令人头晕,多到即使有备而来之人也会大意到走错方向,找错地点。韩畏怀疑有人大胆闯入南宫家后可以顺利找到南宫和月的所在。
不过,若有人能记下所有的地形,这点倒会令他深感佩服。
于是,为了保护南宫和月,也为了遇到有贼人进入后,不至于逃逸无踪,他花了整整两天画下了南宫家的地形图。
看着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地形图,他不得不再度感叹南宫家所占地之广。
韩畏坐在高墙上,墙外是受了南宫清命令派人驻守在外的护院,据他所知,其他地方的护院不过是定时的巡护,只有望月居例外,自从南宫和月被袭后,数十名护院便被任命专属于望月居调派,终日守在外面,即使他来了也一样。
这让他很放心,他也要有休息的时间,不是吗?
南宫世家如同一个小江湖,各样的纷争都有,各人俱各样心思。不用细心打探或专心聆听什么蜚语,即便走走过过,或是根本只瞥上一眼,便可知这样大的家族中必有的纷争。
老爷宠爱这个,偏向那个,这个孩子的衣物多了,那个的孩子首饰被占了谁的孩子风流成性,哪个女子在宴会上乱抛媚眼,大娘又给哪个小妾脸子看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传上几天,仆婢们也结帮成派,势头足一些的主子手下的丫环仆人们自然也就高人一等,盛气凌人些。
只是,很奇怪地最受宠的南宫和月的婢女却是个例外。依着南宫家的规矩,仆以主贵,和月的婢女应算是数一数二的尊贵,但事实并非如此,不但并不如何拔尖,似乎还多少受些闲气,偶然也会听到当面的埋怨。
这也许和主子孤傲,并不与人争长短的性子有关。
南宫和月虽也是仆婢成群,但常带在身边的只有一个暮云。她似乎随了主子的性子,南宫和月冷冷清清的,不爱讲话,跟在身边的她也是这般,除非必要,她从不说无谓的话。主子闲时看书作画,她也只是静静跟在身边,并不多嘴插言。
南宫和月在南宫家算是个异数。
她不参与他人明里暗里的争斗,不与人为敌,却也不与人交好。在南宫家,她的亲人很多,但亲近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勉强算的话,南宫清算一个。不过他看不出南宫清有多重要,他终年少在家,即使在家,想必也不会闲到和七八个女儿其中的一个深入地谈心。再有,暮云大抵可以算上一个,不过,同样冷冰冰的,至少他没看见主仆二人聊天超过五句话。除了应有的问答,大概闲聊两句都算不上。
韩畏身处江湖,觉本就少而轻,是以很多时候都在望月居的隔墙上闲坐。
暗杀是见不得光的,是以多半会发生在晚上,所以他更多时候是一边吹着冷风,一边闲置心情望着天上的月亮。
望月居想必他才是最深刻解释了这名字的人。
至于南宫和月,除了第一天晚上她拒绝参加宴会早早熄灯歇息之外,这两天她都是挑灯夜读,直至午夜。
薄薄的窗纸在暗淡的灯光的映照下显露女子姣好的倩影,这般美好的景象在清冷的夜空下,仿佛一幅淡然的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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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闪烁,晃动着使纤手上书本的字句显得模糊。
丫环暮云上前关好不知何时被吹开一条细缝的窗子,外面新月如钩,冰冷的天空浮着一缕细云。
铜锣声响,由远及近传来二更天的警示。
服侍了主子有十年了,主子的性情癖好她已经摸得很清,或者说,她自以为很清楚。主子性情孤傲,不爱搭理人,别的兄弟姐妹不说,就连极为宠爱她的老爷,主子也不会多展笑颜一下。
她惟一看过主子的笑容,是在放飞喂养受伤的燕子高高飞向天际之时,除了那一次,她极少见主子笑。偶尔轻扬唇角,也可以看出并非真心。
主子不爱笑,不爱说话,只爱看书,看月亮,看天空。这是她多年得到的经验。
有时站在主子背后,望着那般纤弱美丽的背影,她都会暗暗地猜想这个时候,在主子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是在想书里的那些她看不懂的故事?当年和三夫人在一起美好的时光?还是根本就什么也没在想,只是呆呆地看着书,呆呆地望着前面不知方向的远方?
她不懂,她想,大概没有人会懂。
不论大夫人的子女,还是同样和七小姐一样由侧室所生的公子小姐们,没有人与主子来往,除了不得缺少的家宴、祭祀外,很少看到其他小姐少爷与主子往来。她看到许多小姐少爷们相互窜门子,泛舟游玩,可是却一次也没有看到过那里有过主子的身影。不知那究竟是其他小姐少爷们共同排斥的原因,还是主子她根本就不想参与其中。
主子的性格实在孤傲,就连望月居也很少踏出一步。
“月末了,刘管家让我问您需要添置什么,写上一张单子交给他。”见小姐放下书,轻揉眼角,知道小姐累了准备歇息,暮云才道:“还有,刘管家还说,老爷吩咐下来,您有需要的尽管说,没有其他主子限钱的规矩。至于您的嫁妆刘管家说已经准备得差不多,问您还有没有特别想要说,他会一一备齐。”
南宫和月的手慢慢滑下脸颊,美好的脸上仍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嫁妆今天初七了吧?还有不到一个月。”古人说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竟如此的慢?
暮云不清楚小姐究竟在喃喃自语些什么“您有要吩咐的吗?”
南宫和月轻挑眼帘,淡淡地望着对面的暮云。
暮云在她眼中竟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这让她很是惊讶。
“小姐您喜欢未来姑爷吗?”这样奇妙的笑让暮云几乎忘记了被小姐传染的安静,不解地问。听旁的下人说,未来姑爷是江湖上与南宫世家可以相提并论的世家子弟,为人俊美却风流异常,小姐真的喜欢吗?
“怎样都要嫁的,喜欢不喜欢没有分别。至于需要什么,依照以往,你看缺什么就自己看着办。”
“可是”她看到小姐笑了,这代表喜欢吗?
“没有可是。暮云,你下去休息吧。”
“是。”暮云再度整理早已铺好的床铺,待南宫和月坐上床沿,暮云走到书桌前,才要吹灭蜡烛,便被南宫和月制止。
“今夜就让它亮着吧。”
南宫和月长时间地坐在床沿上,听着暮云的脚步声由近到远,直到虚无。偌大的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空气陡地也变凉了。
这样空旷的夜,让人难以安眠。
“娘”
她望向书桌后方墙面所挂的画像,里面的女子盈盈二十年纪,国色天香,眉眼间依稀看得出与南宫和月相似。
“我终于要离开这里了终于可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