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就因为我,你才肯把箱子交给她的?”陆小凤:“嗯。”陈静静:“现在你箱子没有了,她的人也不见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陆小凤冷冷:“你已经想出个很好的办法了,堵住了我的嘴。
陈静静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你若认为我这么样对你,只不过是为了要堵住你的嘴,你就错了,假如我怕你找我算帐,我也一样可以逃走。”
她的眼圈发红,泪已将落。
陆小凤心又软了,忽然站起来:“你放心,她走不了的。”
陈静静:“你有把握能找到她?”
陆小凤:“我上次既然能找到她,这次就一样能找到她。”
他嘴里虽这么说,其实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只不过是在安慰她。
假如你跟一个女人有了某种不寻常的关系,就算她做错了事,你也只有原凉她,还得想法子安慰她,就算她对不起你,你也只有认了。
假如你始终跟一个女人保持着某种距离,她也不会着急的,着急的也是你。
“男人为什么总有这么多苦脑?”陆小凤在心里叹息着“我为什么不能学学老实和尚,也剃光了头去当和倘中
“她杀了唐可卿之后,心里也难免有点害怕,所以才会逃走oo
“嗯”
“你当时也在银钩赌坊,你没有看见她是往什么方向走
的?”
“我没有。”陈静静:“我听到小唐的惨呼声,赶到下面时,她已经不见了。”
“别的人也没有看见她?”
陈静静摇摇头:“这地方只要天一黑,大家就全都躲到屋里去了,何况今天晚上又特别冷,那时候又刚好是吃饭的时候。”
陆小凤沉吟着:“但我却知道一个人,不管天气多冷,他还是会在外面瞎逛的。”
陈静静:“你说的是谁?”
陆小凤:“老山羊。”
陈静静:“就是佐在大水缸里的那个老怪物?”
陆小凤点点头:“你也看见过那个大水缸?”
陈静静:“刚才我来的时候,还看见那边有火光,就好像房子着了火。”
陆小凤皱眉:“但是那边并没有别的房子,那水缸又烧不着。”
陈静静:“所以我也想不通那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所以我们现在就应该赶紧去看看去。”
天气实在很冷,风吹在身上,隔着皮袄都能刺到你骨头里去。
他们还没有看见那大水缸,就嗅到了风中传来一阵阵烈酒的香气。
陆小凤的鼻子已经快冻僵了,还是嗅到了这阵酒香,立刻皱起了眉:“不好。”
陈静静:“什么事不好?”
陆小凤:“不管什么样的酒,若是已装到肚子里,香气都不会传得这么远的。”
陈静静:“假如把酒点着了烧起来,香气是不是就会传得很远?
陆小凤点点头:“但是老山羊却绝不会把酒点着的,他的酒通常都已装进了肚子。
陈静静也皱了皱眉,道:“难道你认为有人要用酒点火来烧他的水缸?”
陆小凤:“就算水缸烧不着,却可以把他的人烧死。”
陈静静:“谁想烧死他?为什么要烧死他?”
陆小凤:“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一个人肝子里的秘密若是装得太多,就像是干柴上又浇了油一样,总是容易引火上身的。
现在火已灭了。
他们赶到大水缸的时候,只看见水缸已被熏得发黑,四面都堆着很高的柴木,柴木也被烧焦。
风中还留着酒香,这么高的柴堆,再浇上酒,火势一定不小,别说水缸里只有一个老山羊,就算有七八十个大水牛,也一定全都被烤熟。
陈静静:“酒香既然还没有散,火头一定也刚灭了没多久。”
陆小凤:“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
他跃身一纵而上,忽然又跳了下来。
陈静静道:“你为什么不进去?”
陆小凤:“我进不去。”
陈静静:“为什么?”
陆小凤:“因为里面也结满了冰。”
陈静静:“这地方就算热水一拿出来,也立刻就会结冰,谁也没法子在这么大的缸里倒满一缸水,里面又怎么会结满了冰?”
陆小凤:“天知道”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突听“波”的一响,水缸裂开了一条大缝。
接着又是“波”的一响,又是一条缝裂开来,这加工精制的特大水缸,转眼间就已四分五裂,比桌还大的碎片,一片片落下,跌得粉碎。
水缸碎了,里面的冰却没有碎,在淡淡的星光下看来,就像是一座冰山般矗立着,透明的冰山里,仿佛还有图画。
陆小凤:“你好像带着火折子?”陈静静:“嗯。”她把火折子交给了他,他拾起一段枯枝,点着,火光亮起,他们两个人的心却沉了下去,陈静静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就连陆小凤这一生中,都从未看见过这么诡异可怕的事。
闪耀的火光下,透明的冰山看来又像是一大块白玉水晶,光采流动不息,说不出的奇幻瑰丽。在这流动不息的奇丽光采中,却有两个人一动也不动的凌空悬立着
两个**裸的人,一个的头在上,一个人的脚在上,一个人干瘪枯瘦,正是老山羊,另一个人的**硕大,大腿丰满,赫然竟是李霞,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已凸出来,一上一下,瞪着陈静静和陆小凤。
陈静静终于惊呼出声,人也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她已回到了银钩赌坊,回到了她自己的卧室。
屋子里布置得精雅而别致,每一样东西看来都是精心挑选的,正好摆在最恰当的地方,只有铺在椅子上那张又大又厚的熊皮,温暖得就像是夏日阳光下的海浪一样。
陈静静已醒了很久,他却好像快睡着了,—直都没有回
炉火烧得正旺,灯也点得很亮,刚才发生的那件事,已远远得如同童年的疆梦。
陈静静轻轻叹了口气,苦笑:“幸亏我晕过去了,若是再多看他们两个人一眼,说不定就会被吓死。”
陆小凤没有开口,也没有反应。
陈静静看着他,又:“你在想心事?想什么?”
陆小凤终于缓缓:“缸里没有水,就不会结满冰,既然谁也没法子把水倒进去,那一满缸水是哪里来的?”
陈静静:“现在你已想通了?”
陆小凤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又问:“昨天我去的时候,那边河床上还堆着很多积雪,今天却e看不见,这些积雪到哪里去了?”
陈静静眼珠子转了转:“是不是到水缸里去了?”
陆小凤点点头:“你若在水缸外面生起火,缸里的积雪是不是就会溶成水?”
陈静静眼睛里发出了光:“外边的火一灭,缸里的水就很快又会结成冰。”
陆小凤道:“水还没有结成冰的时候,李霞和老山羊就已经被人抛进去了。”
陈静静咬着嘴唇:“她杀了小唐之后,就去找老山羊,因为他们本就是老朋友,而且”
—而且老山羊的年纪虽大,身体却还很强壮,李霞又正在需要男人的时候。
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也不忍说出来,但是她也知道陆小凤必定能了解。
陆小凤果然叹了口气:“也许他们就是在那时候被人杀了的。”
陈静静:“是谁杀了他们的?为的是什么?”
陆小凤:“我想不出这个人是谁,但我却知道他为的一定也是罗刹牌。”
陈静静:“可是杀了李霞,罗刹牌也未必能到他的手。
陆不凤苦笑:“就算他自己到不了手,也不愿让我到
陈静静也叹了口气:“我还是想不通,他杀了李霞后,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多事,把积雪溶成水,再把李霞冻在冰里qo
陆小凤:“也许他本想要挟李霞,要她在水还没有结成冰之前,把罗刹牌交出来。”
陈静静:“可是李霞并不笨,当然知道息d就算交出了罗刹牌,也还是死路一条,所以”
陆小凤:“所以现在罗刹牌一定还藏在原来的地方。”
陈静静叹:“只可惜李霞已经死了,这秘密又没有别人知道ou
陆小凤站起来,面对着炉子,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有个朋友,曾经告诉过我,这地方只有两个人可靠,一个是老山羊,另外一个就是你。”
陈静静显得很惊讶:“你这朋友是谁?他认得我?”
陆小凤道:“她也是你的朋友,而且还是跟你从小在一起长大的?”
陈静静吃惊的张大眼睛:“你说的是丁香姨?你怎么认得她的?”
陆小凤苦笑:“我只希望你知道她是我的朋友,别的事你最好不要问得太多。”
陈静静凝视着他,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希望你知道,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陆小凤:“所以你绝不会欺骗我?”
陈静静:“绝不会。”
陆小凤:“假如你知道罗刹牌藏在哪里,就一定会告诉我。”
陈静静:“可是我真的不知:”
陆小凤又长长叹了口气:“所以李霞本不该死的,更不该死得这么惨,我总认为只有疯子才能想得出这种法子来杀人,这地方却只有半个疯子。”
陈静静:“谁?”
陆小凤:“李神童。”
陈静静更吃惊:“你认为他对自己嫡亲的姐姐也能下得了毒手?”
陆小凤还没有回答,外面忽然有个人闯了进来,拍着手笑:“她总算答应嫁给我了,我总算有了个老婆,你们快来喝我的喜酒。”
这个人当然就是李神童。
他身上还是穿着那件大红袍,头上还是戴着那顶大绿帽,脸上居然还抹了层姻脂,看起来比以前更疯,却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
陈静静忍不住问:“是谁答应嫁给你了?”
李神童道:“当然是我的新娘子。”
陈静静:“你的新娘子在哪里?”
李神童:“当然在洞房里。”
“今天我洞房,大家喜洋洋,新娘真漂亮,我真爱新娘
他疯疯颁疯的拍手高歌着,又冲了出去。
陈静静忍不住问陆小凤:“你想不想去看看他的新娘?”
陆小凤:“想。”
李神童自己当然也有间卧房,房里居然真的燃起了一对红烛,床上居然真的有个身上穿着红裙,脸上还蒙着红巾的新娘子。
她斜倚在床头,李神童就站在她身旁,不停的唱,唱得真难听。
陈静静皱眉:“我们不是来听你唱歌的,你能不能闭上嘴。”
李神童嘻嘻的直笑:“可是我的新娘子是真漂亮,你想不想看看她?”
陈静静:“想。”
李神童立刻就伸手去掀那块红巾,忽又缩回手,喃喃:“我总得先问问她,是不是肯见你们。”
他果然俯下身,附在新娘子的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几句话。
新娘子好像根本没有开口,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李神童却又跳起来,笑:“她答应了,还要你们敬她一杯酒。”
于是他又伸出手,这一次总算真的把新娘子脸上的红巾掀了起来。
陆小凤和陈静静的心却又沉了下去,全身上下立刻冰冷僵硬,甚至比刚才看到冰中的那两个死人时更呕心,更吃惊
新娘子的脸上也徐着一层厚厚的姻脂,可是一双眼睛却已凸了出来。
这新娘子竟赫然是个死人。“小唐。”陈静静忍不住失声惊呼:“唐可卿。”
李神童居然还是笑得很开心,正捧着四杯酒,笑嘻嘻的走过来,给了陈静静一杯:“你一杯,我一杯,他一杯,新娘子也有一杯od
陆小凤和陈静静只好接过他的酒,两个人心里很难受;
这个人看来好像真的疯了。
李神童已走到床头坐下,把一杯酒交给他的新娘子,笑:“我们—起喝一杯甜甜蜜蜜的酒,喝完了我就把他们赶出
新娘子当然没有伸手来接他的酒,他就瞪起眼:“你为什么不肯喝,难道你又改变了主意,不肯嫁给我了。”陈静静实在已不忍看下去,她生伯自己会哭出众更怕自己会吐出来,忍不住大声:“你难道看不出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
李神童忽然跳起来,嘶声:“谁说她已经死了,谁说的?”
陈静静:“是我说的。”
李神童狠狠的盯着她,厉声:“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陈静静:“因为她的确已经死了,你若真的喜欢她,就应该让她好好安息。”
李神童忽然冲过来:“她没有死,她是我的新娘子,她不能死。”
他用力揪住陈静静的衣襟,拼命的摇晃,陈静静脸已吓得发青,忍不住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刮子。
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过,哭声,叫声,立刻全都停止,屋子里忽然变得坟墓般静寂,李神童痴痴的站在那里,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里,忽然有两滴眼泪流下,慢慢的流过他涂满姻脂的脸
眼泪混合了姻脂,红得就像鲜血。
他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瞪着陈静静,眼神既悲哀,又疯
陈静静情不自禁的向后退,退了两步,又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隙。
李神童缓缓:“不错,她是死了,我还记得是谁杀了她的?
陈静静:“是是谁?”
李神童:“是你,就是你!我亲眼看见你用一只袜子勒死她的。
他忽然回头掀开了唐可卿的衣领,露出她颈子上一条紫爪:“你看看,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赖也赖不了的。”
陈静静又急又气,全身不停的发抖:“你疯了,真的疯下,幸好谁也不会相信你这疯子的话qo
李神童已不再理她,忽然扑倒在唐可卿身上,放声大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姐姐,因为我—直那在偷偷爱着你,一直都在等着你嫁给我,我虽然没有钱,可是蓝胡子已答应给我三万两银子了,为了这三万两银子,伐连姐姐都不要了,可是你你为什么要死?”
陆小凤悄悄的走子出去,只要在这里多停留片到,他很可能也会发疯。
一个人的确不能太爱千个人,若是爱得太深,通常他是悲剧。
一人生中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悲剧?
外面又黑又冷,陆小凤走出来,深深吸厂口气,忽然弯下腰不停的呕吐。
夜已很深了。
陆小凤已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大半个时辰,一盏盏明亮的灯光,一盏盏的灭了,一点点闪烁的寒星,一点点的消沉。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等他拾起头时,才发现自己又走到了冷红儿草药店的门口。
门里居然还有灯光漏出,他又在门外发了半天怔,暗暗的问自己:“我是不是早就想来找她了?否则我为什么会恰巧停在她门口?”
这问题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个人内心深处,往往会有些秘密是自己都不知道的
也许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不过是不敢去把它发掘出来而
“不管怎么样,我已来歹。”
他已在敲门。
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一推,f]就开了,屋里点着灯,却看不见人。
人呢?
陆小凤心里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兆,立刻走进去,前面厅堂里没有人,后面的卧室里没有人,厨房里也没有人。
厨房后面的一道小门也是虚掩着的,被风吹得“哗啦哗啦”的直响。
冷红儿是不慰酮环着,又从这个小门溜了出去,等着看那只黑熊去了?
神秘的寒夜,神秘的冰河,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黑熊。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到处都充满了这种不可预测的神秘和恐惧。
陆小凤踏着大步,迎风而行,今夜他还会遇见什么事?他虽然无法预测,可是做抽的要找到冷红儿,他绝不会让冷红儿消失在这神秘的黑暗中。
冷红儿在哪里?黑熊在哪里?
他完全不知道,远方还有几颗寒星,他就向星光走过
星光闪烁,他忽然听见了’声惨叫,呼声来自星光下,尖锐而惨厉,竟是女人的声音。
他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星光照着冰河,闪亮如银的冰树上,赫然有一滩鲜红的血迹。血迹淋漓—点‘点,一条条从冰河上拖过去,沿着血迹再走二三十步,就看见冷红儿动也不动的踞曲在那里。
她身子已完全冰冷僵硬,脸k片血肉模糊,还带着五条爪痕,这致命的伤口,竟是—只力大无穷的手爪打出来的。
她毕竟又看见了那只黑熊,对她说来,这一次黑熊象征的已不再是**,而是死亡。
奇怪的是,那饥饿的野兽为什么留下了她的尸身血肉,连碰都没有碰?
她身上并没有齿痕,显然并不是被黑熊拖过来的,而是自己爬过来的她为什么还要挣扎着,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来爬这段路?
她身子虽然蜷曲,一双手却笔直的伸出前面,手指已刺入坚冰里,仿佛在挖掘一一这冰河下难道也有什么秘密?
她想挖掘的究竟是什么?
最后的几颗寒星,忽然也消失了,大地冰河,都已被黑黯笼罩。
这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可是陆小凤拾起头来时,眼睛里却在发着光,就仿佛光明已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