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是直来直去的唱法,不像是曲琳琅或是朱雨亭,曲调辗转反复,缠绵婉约,但让门边的女子,不难听到夏侯柔心中的欢愉。
只听得穆槿宁挽唇一笑,在婢女的簇拥之下,盈盈走入内室来,太子似乎听从了赵尚的意思,不再将夏侯柔的恶疾当成是会让众人染病的可怖。如今屋子不再处处挂着厚重帐幔,而是窗户微微开启,让清新的微风吹入其中,药味被冲淡七八分,晨光落在窗棂之上,斑驳光影带着暖意,几乎将冰冷坚硬的墙壁,都要覆上几分温度了。
这里,才像是有人生活的东宫,才,不像是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冷宫。
“没想过太子妃吟唱小曲,如此引人入胜。”
夏侯柔抬眸,一看到来人是谁,顿时唇角翻卷起一抹甜美笑意,急着吩咐身边的宫女端来圆凳靠近床沿,柔声说道。“待会儿正要让人送早膳来,东宫一月前来了个来自江南的厨子,做的各色小菜色香味俱全,精致特别,太子殿下无暇跟我一道用膳,你来陪我正好。”
穆槿宁也不推脱,稳稳当当坐于宫女搬来的红木圆凳上,垂眸抚平双膝上宫装的微微褶皱,浅笑倩兮。“正是知晓太子殿下不在东宫,我才赶早来的。”
“我是不是又比前些日子好许多了?你来瞧瞧。”夏侯柔将手掌放在穆槿宁的双膝上,穆槿宁的视线划过一旁瓷瓶上的桃花,两人四目相接,眼神没有任何的闪烁转移。
穆槿宁的眼,仿佛也跟曾经停留在桃花枝头上的春光一般温暖平和,她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如今依旧只着一身白色里衣,肩膀披着件浅黄色的外袍,多少衬托几分夏侯柔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娇嫩。
夏侯柔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因为一年不曾晒着日光而太过苍白,但脸上的脓疮痕迹,越来越淡,只有些许晦暗颜色,夏侯柔对她没有半分抵触和敌意,在她最为丑陋最为虚弱最为不堪一击的时候,哪怕是从宫女的眼底深处她都能察觉到些许的闪躲,而在穆槿宁的身上,夏侯柔自始至终没看到。这才是,她愿意跟穆槿宁亲近的真正原因。
身为夏侯家的女儿,自从幼年开始,她就不缺所谓的同伴朋友,也有几个她很谈得来的,但却从未有过这般能交心能畅谈如此默契的,仿佛什么都无法让穆槿宁望而生却,即便在众人都退避三舍的时候,面对穆槿宁的时候,比皇宫的御医更让人信服和安心。夏侯柔不清楚,是否这便是人生难寻的知己。很多人,有很多朋友,却是冲着身世背景而来的,一旦身家不在,朋友也就全部消散了。
穆槿宁柔声细语,瞅着夏侯柔脸上的血色,愈发自如坦然。“自然是好了许多,脸色不差,身子上也不再那么消瘦,一切都在变好,真是大幸。”
“在人前你我少不了那些繁文缛节,但在人后,就不必总是太子妃太子妃的唤我了,我也不想称呼你为槿妃,让我们自如潇洒些吧。”夏侯柔看着将早膳端来的宫女,以眼神示意她离开,等整个内室都再无下人的时候,她才噙着俏丽的笑意端详穆槿宁,说出压在心头许久的想法。
穆槿宁起身,将装有彩色糯米点心的碟子送到夏侯柔的手边,夏侯柔抬高了手腕,也不用银箸,以两指拈着一块,放入口中品尝,笑的餍足。夏侯柔虽然原本就比大家闺秀来的直率,都拿穆槿宁是头一回看到夏侯柔不顾太子妃的头衔,如此自在的模样,不禁也轻笑出声,附和一声。“那就照太子妃的意思……”
或许太子正因为夏侯柔的开朗直率,不迂腐刻板,才会钟情于她。穆槿宁看夏侯柔如此热情,也便尝了一块,听她笑着说下去。“我在夏侯家的小名叫做阿兰,从小到大最亲的亲人都是这般叫我的,我听着总比太子妃三个字来的习惯。”
夏侯柔以丝帕轻轻擦拭嘴角的蜜粉,眼波闪烁之间,满是好奇。“你呢?除了崇宁那个郡主封号,你小时候的闺名是什么?”
“我并无小名。”穆槿宁轻摇螓首,这句话让夏侯柔脸上的笑意崩落僵硬,这是她料想得到的回应,却不曾妄自菲薄,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