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废人,她渐渐恢复了知觉,只是双腿依旧木然宛若朽木,紫烟每日前来的时辰并不长,更多的时候,她是只身一人,在寂寞之中沉沉浮浮。
寂寞到难熬的时候,她更无法摆脱心中的噩梦,仿佛走火入魔一般,她拔下了发间的簪子,面无表情地朝着大腿上扎下去。
血色,从素白布料上弥漫出来,映入她的视线,唯独她不觉得疼,只是心中的痛,愈发明显,愈发清晰。
她写了好几封信,让紫烟托人送了出去,之后的每一天,仿佛都是石沉大海。
她言辞恳切,宛若摇尾乞求的狗,请求一次又一次,希望高贵仁慈的皇后娘娘,帮她一回,帮紫烟一回。她只要紫烟能够从官府之中逃脱,别的什么都不期盼,哪怕这辈子都无法过往日的生活,她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最终在几个月之后,皇后娘娘大发慈悲,紫烟抱着包裹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两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宛若两个癫狂痴呆之人。
当时,她们觉得好满足,当时,她们觉得好幸福。
她们没有别的希望,没有别的期盼,她们互相告诉自己,要重新活着,重新活下去,把过去都抛弃,把将来都改写。
“紫烟,我们马上离开这里,马上!”她紧紧抱着紫烟,她不想在意自己破败的身子,是否经得起舟车劳顿,她不想再耗费一刻,她急着离开这个丑恶的地方,她急着去寻找最后一片净土。
为了避人耳目,她们连夜就雇了马车,两人坐了一夜的马车,去往丘垚最偏远的小镇。鸣萝,隐姓埋名。
没有得到圣令,她们虽然获得平静生活的自由,却也决不能踏入京城一步。
在面朝旷野的地方,找到一处空地,一个低矮的破败屋子,却简简单单撑起了她们两个人的家。紫烟欢欢喜喜地将屋子打扫干净,她出去找了差事,午后和太阳下山的时候,就特意赶回来照顾穆槿宁。
穆槿宁觉得,一切都在暗暗变好。紫烟熬煮的一碗红豆汤,两人也可以相视一笑喝个精光,紫烟从路上带回来的一朵黄色雏菊,她们也能嗅闻半天欢喜不已,紫烟每日赚来的一个个铜板,都会当着穆槿宁的面放入她们的陶坛之内……
快乐和幸福,有时候是很微小的,很轻盈的。
直到,那一天到来。
穆槿宁发觉紫烟的面色越来越差,甚至看到她捂着口鼻,跑出去呕了半天才回来。
这一夜,穆槿宁什么话都没说,她开始有意无意逃避紫烟的眼神,紫烟端着药汤前来的时候,她甚至不敢抬头。
而紫烟,也只是默默在烛光之下绣着一件春衣,蓝色质朴的布料,她想着若是小姐穿了,一定很好看。
就是那一夜开始,穆槿宁再度被噩梦缠上,反反复复,紫烟的呼喊哀号,昏天转地的银色月光,漆黑一片的山林。
这一切,在梦魇之中,将她的骨肉都撕扯开来。
“紫烟,你该不会是。”
穆槿宁在清晨,背对着紫烟,她听得到紫烟手边窸窸窣窣的声响,香浓的白粥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
她在煮粥。
穆槿宁被噩梦折腾了一整夜,如今宛若枯草一般憔悴清瘦。她唯独没有看着紫烟的时候,才能够鼓起勇气,去询问。
她没想过,这世上还能发生更加可怕的事。
紫烟微微怔了怔,她熄灭了火焰,眼神空洞,白粥之中翻滚的热水,却像是一瞬间全部倾倒在她的心口。
“是。”
她不愿隐瞒,却也无法多言。
穆槿宁的面色一白,她猝然撑起自己的身子,费尽全力转过身去,紫烟的一个字,已然将她打入冰湖地下。
“不可以,紫烟!”她扬声大喊,宛若疯狂之人,双目猩红,更像是魔性毕露。
“怎么办,我偷偷出去买过红花,煮了喝了,却还是……从京城传来旨意,让我也可以逃开这个死气沉沉的府邸,不再做低贱的下人。突然觉得,这个孩子是上苍带来的礼物。既然这样狠心待他,他都不肯走,那我想自私的留他下来。”低声呢喃,宛若自语,紫烟当下就落泪,她站在穆槿宁五步之外的距离。
紫烟的眼泪,轻易浇熄她所有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