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身略呈澄黄的宝剑,其薄如纸,亮如灿银,微一抖动,锋颤如波。
白男接过,右手两指捏住剑尖,一弯一放,剑锋如银鱼戏水,白光连闪,振风有声。叠指轻弹,声啸如吟。
白男大声赞道:“果然好剑。”
玄龙笑道:“但愿永远不沾血腥。”
白男瞪了他一眼道:“这个由得你?”
玄龙笑道:“但愿而已。”
玄龙仍将宝剑盘回腰间。
白男道:“剑鞘呢?”
玄龙道:“在行李里。”
说着,一行由丐门宁远分舵舵主钱开领路,鱼贯走出关帝庙,出得城来,一径扑奔九疑山。
这时尚不过是四鼓左右,天色昏黯,众人仗着目明身轻,虽然走的是崎岖山路,但与普通人白天走康庄大道并无异样。
一路上,人影幢幢,尽是赴会之人。
走了约有一个更次,天亮了,萧韶峰也已在望。
抬头远远望去,峰挺如立萧。峰腰间,人影纵登如飞蝗起落,又似乱鸟日暮投林,蔚为奇观。
玄龙见此情景,登峰之心愈切。当下突发一声清啸,双臂一抖一分,领先以柳絮轻身法越众而前,飘飘忽忽地,向峰麓猛窜而去。
白男不甘示弱,跟着也以同形同式的身法紧随于后。
侯四虽不长于轻功,但因火候老到,跟了三白老人好多年,三白老人虽没有明着传授,间接指点总是在所难免,又因临离巴岭时服了那颗九转流青丹的关系,所以他走在玄龙白男二小身后,相形并不见细。
大头、长腿小乞儿可不同了,丐门虽说以轻功夸为一绝,但大头、长腿的天赋终逊玄龙、白男一筹,两乞习艺时间团较玄龙为长,玄龙之资质且不去说,单就那颗九转流青丹所增进的功力,也就不是两乞望尘可及的了。
走至腰峰,玄龙突闻坡侧有人发声喊道:“少侠请暂留步!”
玄龙闻声止步回头一看,不禁愕然怔住了。
朋友,您猜猜看,此人是谁?
嘿!一点不错,黄渗渗的一张脸皮,一目已破正是三四天前为玄龙测字的那位“独眼山人一!
玄龙见了,眉头不由往上一皱。
他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和人打岔,误了先登为快的兴头。虽然他觉得此人颇有可疑之处,但他此刻对此人的好奇心还不及找寻神驼、清净上人、摄魂叟等人打听他爹下落的心情来得热切。
不过,玄龙自幼知礼,内心虽有一万个不愿,但觉人家既然开口招呼,说什么也得应付两句才好另做打算。
他先回头朝同时止步的白男和侯四分别望了一眼。
侯四没有表示什么。
白男却笑道:“时间还早着呢,过去看他有些什么话要说。”
玄龙点点头,率先向那相士走去,白男、侯四走在两侧。
那位相士空着一双手,抱膝坐在一株老树下,黄脸上泛着一种奇特的表情,但没人能断定它究竟代表的是喜?怒?哀?乐?他坐的那块地方异常掩蔽,这时,玄龙等人才看到他的半个身躯,刚才看到的只是一张脸,假如不是他先出声招呼,走过他身边的人,除非特别留意,谁也不会先发觉到他的存在。
玄龙走上前去,抱拳揖道:“原来山人竟是武林健者,在下日前算是冒昧了。”
那位相士招呼玄龙时的声调倒是相当亲切,此刻玄龙拱拳致意,他却反而变得漠然起来,他既未起身迎叙,甚至连头都没有点上一下。
玄龙见了他那半死不活的神情,甚为不乐。他见相士在他说完话后毫无表示,便即沉下脸来又道:“敢问阁下见召,有何吩咐?”
白男已是一肚子的火气,若不是玄龙反应得快,他可能会破口骂出来了。他知道玄龙的涵养奇佳,相处数年,从没见他发过脾气不说,平常接人待物,连重话儿也很少说上一句,他现以这种语气说出这种的话来,已足证他此刻正感到如何般地不快了。
玄龙既有了表示,白男自不便再予插口。
那相士见玄龙抗声责问,无动于衷地朝玄龙等三人分别瞥了一眼,淡然笑道:“我连一口气爬上峰顶的气力也不够,少侠以为我是武林中人?”
玄龙奇道:“那么,您来此作甚?”
相士又是淡然一笑道:“吃江湖饭的人讲究的是个见多识广,像这种罕见盛会,既然在无意中给我知道了,能亲眼看上一次,将来作为天宝遗事说给儿孙听听也是值得的呀!”
玄龙又道:“阁下呼唤在下又是何事?”
相士忽然一敛笑容,叹了口气道:“本人自以为相人之术天下无敌,适才见少快上坡身法快似飞鸟,轻若柳絮,不禁大起感慨!”
玄龙越听越奇,不禁失声笑道:“我走我的路,怎会引起了你的感慨?”
相士道:“我既存了观摩盛况之心,深知脚力大不如人,昨晚刚刚起更我便从宁远起了身,直到三更左右,我才来到此地。来了此地,虽然已离峰顶不远,但我已精疲力竭,寸步难移。我怕别人疑心或者笑话,便选择了这块阴暗处歇下脚来。我从树缝间注意着每一个上山的人”
玄龙见他愈说愈远,天已逐渐大亮,身外坡道上人影起落,均是马不停蹄地直扑峰顶,虽明知距大会开始尚有一个时辰,心中仍不免焦躁之至,于是催道:“请山人简捷地赐告见招之意如何?”
相士点点头说下去道:“我注意着每一个上山的人,除了少数三二个人外,少侠你,还有你身边这位这位,请恕本人冒昧,本人既然自诩相术高明,当然不便也称这位女侠为少侠你们两位,实在是比他们哪一个都跑得更快,更洒脱!”
白男因为已无严守身分秘密之必要,且因对方是个无拳无勇专以相人为生的相士,说破了他的身分,倒并不怎样作恼,她见相士说她和她的龙弟是上山数百人中除了少数二三人外,算是跑得最快最洒脱的两个,虽然相士的形容词句用得相当粗俗,但那份高兴却是难以形容。
他,不,她,微笑了。
玄龙向无自高自大之心,听了并未十分在意。
相士继续说道:“几天前,我为少侠测字时,虽然已经看出少侠为武林中人,但当时并未将少快的成就作过高之估计,只见少侠双目神采焕发,一如稗史上所称的内家功夫可能已有根底,想不到刚才目睹之下,少侠的武功竟已高到罕有其匹的程度。一方面,我为少侠感到高兴;一方面,我感到了难过了,我的相人不够彻底,算来这还是第一次哩。”
白男笑道:“希望它是最后一次。”
相士朝白男很注意地望了一眼,点点头道:
“谢谢女侠好意,希望能够如此。”
玄龙仰头望望天色,又望望峰头,然后低下头来朝相士道:“山人见招,究竟何事?”
相士突然仰脸向玄龙迫切地恳商道:“本人精力已疲,上峰尚有半里之遥,可否请少侠提携一下?”
玄龙不禁哑然失笑。
他想,这个相士转弯抹角地说了这许多废话,原来都是为了这个要求的张本?
于是,玄龙半带抱怨口吻道:“你先生假如开门见山地提出这一点岂不两便?”
相士闻言,霍然自地下立起身来,高兴地道:“少快答应了?”
这时一直在一旁默然不语的金刚掌侯四,突然低喝一声:“你好大胆!”
喝声中,右手并食中两指,疾点相士乳下幽门重穴。
玄龙、白男,均是大吃一惊。
因为出手者是侯四,虽然来得及相救,却不便相救。侯四一生做事谨慎,如非有甚发现,决不会猝然发难,拦阻反觉冒失。
那位相士,因为事出意外,被喝猛然一愕,怔怔地立在当场,睁着一只独眼,茫然地瞪着侯四,不知所措。侯四双指堪堪已至他的胸前,他似惊骇过度,木立着,并不知道侧身趋避。
就在这一刹那,侯四猛然收式。
侯四收式后,立即拱拳向相士赔笑道:“侯四无意相戏,尚祈山人见谅。”
相土喃喃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打我?”
玄龙、白男恍然大悟。
姜是老的辣,侯四在这种地方,确实令人佩服。原来他怕相士是伪装的,担心玄龙上当,是以猝然出手相试。假如对方是个行家,因为事出突然,凭着武人的本能反应,绝不肯让别人点上“幽门”重穴,而会自然而然地出手迎格。
既然对方连幽门穴之重要也不知道,门外汉之身分业已表白无遗,只有倒过来赔罪了。
玄龙哈哈一笑,也不管相士的迷惑,一把将相士拦腰抄起,长啸一声,重向峰顶纵去。
大头长腿本来落后并没几步,早已在玄龙和相士问答之际赶及,经过这一阵子的调息,气神均已复原,见玄龙起步,便也跟着清啸一声,跟踪而上。
天已大亮。
众人眨眼来至峰顶。
峰顶,又是一番气象。
原来峰顶竟有四五亩大小的一块平地,平地上杂草纠结如茵,除正南面是一道斜坡外,空地三面疏林,疏林外均是千丈深渊。
这时,空地上鸦雀无声,已经三五成簇地布满了很多人。
正北是一块五尺高下、两丈方圆的大青石。青石前端置有一张小型檀木供桌,供桌上,香烟缭绕,香炉两旁放置了很多小件物事,因为南北相距颇远,且场中人影往来,一时间也无法看得清楚。
供桌后面是一位老僧,老僧合掌垂眉盘膝而坐。
老僧脸色红润,眉长覆目,法相样蔼端庄之极。
东西两侧相距约二十丈远近,背林各有百十石墩罗列,那些石墩虽然有大有小,却是同一石质,显是人以内家真力将大块石头震裂制成。
这时因距辰牌尚有炊许光景,场中之人,有坐有立有走,有闭目养神者,有引颈低声窃议者,形形式式,不一而足。
玄龙在坡口将相士放下,向侯四低声问道:“对面青石上坐的可就是老衲禅师?”
侯四略加注目,然后肃然地点点头。
白男道:“龙弟,你不是想找人吗?趁大会尚未开始,先找一遍如何?”
侯四摇摇头道:“在这种地方到处乱攒,多少有些不便。我们且选个相宜地点坐下,等会儿众人就位,大会开始,自不难一目了然,既已来了,急他作甚?”
玄龙招呼两乞,沿林还向东侧绕去,走到东侧一株古松下,玄龙偶然回头,忽见那位黄脸独眼的相士尚然跟在身后,不禁大诧道:“山人何仍紧紧相随?”
那个相士赧然一笑道:“受思不报非君子也。”
玄龙讶道:“山人意何所指?”
相士微笑道:“观气望色,相人吉凶,为山人看家本领,山人和少快坐在一起,少侠等会儿如欲对场中任何人之吉凶加以了解,山人愿效微劳,以报适才提引之惠。”
四小听了,均感此人甚为风趣,三句不离本行。
相士又道:“再说,这里坐满了三山五岳的英雄豪杰,虽然他们是为争经或观摩而来,与我算命的无关,但是,跟少侠你坐在一起,多少总会安全些是不是?”
长腿乞儿失笑道:“你先生真会说话,每次都是你有求于人,但令人听起来,往往有适得其反之感,妙透了。”
玄龙等一行在正北青石不远的东侧,找到一株如盖大树,在树脚下合围坐下。他们的身后,是一片密林,密林外就是悬崖。侯四为了安全起见,先亲自往林中巡察了一番,然后吩咐大头乞儿约略退后,升上一株高树,以防不测。
众人刚刚就坐,场中突然肃静。
一个极其洪亮清越的声音开始响起来了。
“阿弥陀佛大会开始。”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