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姬蕾满怀妒意闪身入林,只见高战手中仍然抱着那位姑娘,向她这边走来,姬蕾以为高战已然发觉自己藏身之处,心想反正不能偷听他们讲话,正想现身相见,忽见高战好像疲倦极了,轻轻把手中少女放下,他自己也坐下来休息。
那少女道:“高大哥,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你陪我回去吧,爹爹见我久久不回家,一定急坏了,呃,你也该换件衣服。”
姬蕾心中一震,忖道:“原来她和高大可是旧识。”
高战摇头道:“我还有个同伴在林外等我,我去告诉她一声。”
那少女道:“不用这么忙呀!从这瀑布边转个弯儿就是我家,咱们先到家去,你换件衣衫,休息一会,再去把你朋友带来不好吗?”
高战不语,他自忖此时筋疲力歇,实在难以渡过那荆满布的树林。
少女忽然柔声道:“高大哥,你舍命救我,我心中自然感激,自从自从你走了以后,我们全家都惦念着你,前天咱们谈起你,妹妹还在后悔待你太不好,我我从前也对你很凶,你还想我们不?”
高战激动地过:“林林姑娘,你们待我有如一家人,我岂不知,我原想武艺练成,再回关外瞧你们,想不到会在此地相逢,林伯伯好吗?”
少女低声道:“高大哥,你从小喊我什么,现在就叫我什么,爹爹因为受不下鞑子的怨气,这才背井离家,来到关内,想不到这北方到处流寇作乱,无处可以安居,所以只有隐居此处,自己开辟了几亩山田。”
高战问道:“你妹妹还是那样那样顽皮么?”
少女笑道:“你想她会变乖吗?”
少女又道:“高大哥,你本事已经够大啦,你刚才背着我从谷底攀登、我虽然看不懂是什么功夫,可是我知道那一定是了不起的武功。”
高战心知她对武功一窍不通,微微一笑,少女接着道:“你既然已练好武艺,就别到处乱闯,和我们住在一起可好?大哥,这些年来,我差不多每天,每天都在想,从前咱们在一起玩是多么多么快乐,我我”
她愈说愈低,高战心中大奇,抬眼一看,只见她脸上悠然神往,心中不由一动。
姬蕾躲在树后,听得清清楚楚,她听到那少女突然吞吞吐吐,便轻轻拨开树叶,偷瞧一瞧,但见那少女红晕时露,喜气洋洋,似乎正在向往着幸福的未来。
姬蕾本是个千伶百巧的人,她自己也是个女孩儿,对于这种女儿心事如何不明了,当下不由大为震动,心想:“这丫头原来是大哥幼年伴侣,看她那模样分明是喜欢上大哥了。”
姬蕾几乎想挺身走出,但是一种无谓的直尊心却阻着她,她想道:“我心中只有大哥一人,我倒要瞧瞧大哥心里是否只有一个我。”
那少女见高战呆呆听着,似乎无动于衷,不觉有些恼怒,姬蕾看在跟里。心中暗喜。
少女忽道:“咱们赶快走罢,你换了衣服就去找你的朋友,别让他久等了。”
高战休息了一刻,已经渐渐恢复,他看看自己衣衫破破烂烂,心想这个样子给姬蕾看见不大好,就扶起少女,向前走去。
姬蕾看到两人转了个弯就消失了,心中忽感孤单,她虽知高战马上便会归来,可是不知怎的,老是局促不安,望着既将垂黑的天际,胡思乱想起来、
她先想到济南城外这华丽的庭院,一条植满翠竹的幽径,直通到一小巧的楼房。
“尽管是仲夏边际,那小楼仍然清凉如秋,微风吹来,花香阵阵,阳光透过碧纱,淡淡的晒布,那影色真像水晶宫一般。”
她想“我就在那度过了十多今年华,爹爹教我武艺,妈妈教我念书,青儿那小鬼精灵丫头,成天陪伴着我,挖空心思来说笑讨好,生活倒也过得很不寂寞。”
水声愈来愈远,天际出现第各颗小星,姬蕾知道大阳已经下山,她目不转瞬的看着前面,口中喃喃道:“怎么还不来呢?难道他真的丝毫不把我放在心上?”
她胸中妒意澎湃,忖道:“刚才如果我再找不到他,就几乎涌身一跳,可是可是,就是久别叙旧,也得先告知我一声,免得让我久等挂念呀!”
她几乎想转身离去,然而心知此事关系着自己一生,心中暗下决定!
“当听不到水声的时候,如果大哥再不来,那么我便走吧,这个身子,就在江湖上飘泊算了。”
忽然两只小松鼠从树上溜下来,贼眼灼灼的注视着她跟前的一枚松子,姬蕾轻轻的把松子向松鼠抛去,看到它们争夺着,不由又想起幼时的玩意儿。
“我小时候最爱玩斗蟋蟀,我的蟋蟀总是最厉害的,附近孩子的蟋蟀没有一个打得赢我的,因为那是两个师哥从山上捉来的,大师哥,二师可比我都大五、六岁,他们从小就对我好,我说什么要什么,他们都是百依百顺,千方百计替我找来,可是我不喜欢大师哥那种阴沉性格,二师哥那种暴燥脾气,倒是三师兄和我比较玩得来。”
月亮从山巅露了出不,栖林的归鸟吱吱地叫着,打被了四周的寂静,姬蕾从幻境中回到现实,细听着还有些许水声,心下略安,又从现实跌入回忆。
“我嚷着爹爹带我出去见识,爹被我磨得没办法,就带我去参加北方绿林大会,这是我第一次出家,就碰到了高大哥,从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日后再也忘不了,我不管他是否爹爹敌人的徒弟,我只觉得这个人很亲切,很亲切,甚至于想时时刻刻照顾他,尽管他或是我们的仇人,可是那也没有办法啊。”
“我说我要出外游玩,爹爹就叫三师兄陪我,其实我是想找高大哥,我用计骗开三师兄,真凑巧,在路上竟然碰着了。”
“咕,咕”
猫头鹰凄厉的蹄声,令人毛骨悚然,那微弱的水声,姬蕾也听不到了,她感到心往下沉,妒怨完全化为幽怨,心道:“原来高大哥是嫌我爹爹的,他这样忍心对我,就是因为我是一个强盗头儿的女儿啊!”她希望奇迹出现,可是前面黑压压的一片,登时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哭道:“大哥,水声听不见了,水声听不见了,我要走了。”
夜,林中除了那该死的猫头鹰偶而的啼声外,一片寂静,栖枝的归鸟,都己走入了梦乡。
一条黑影慢慢从远处走进林中,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的走着,不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走近了,手上拿着松枝火把,微弱的火光映着他惨白的脸,甚至有些发青了。
“沙”“沙”“沙”
脚步声渐渐远了,显然是走出了树林。
“姬蕾!姬蕾!”
一阵急促的声音传入林中,惊起了正花甜睡中的乌鸦。立刻地破坏了宁静的大地,整个林中“呱”“呱”之声,此起彼落。
林外,月色朦胧。
大树下,一匹雪白的骏马旁站着适才从林中走出的黑影,他扶着树干,脸上更加惨白,摇摇欲坠。
“劈劈”“拍拍”火苗发出单调的爆声,那马边的少年满脸焦急之色,口中喃喃道:“她到哪儿去了,这山路叉口极多,很容易迷途,她初次离家,如果迷入山中,就不易走出。”
他突觉胸口一阵疼痛,心知适才焦急赶路,又震动了内伤,于是深深吸可气,忍住痛,细思着目下情况。
他想:“姬姑娘多半是久等我不来,到处去找我而走失了路,这山连绵百里,叫我何处去寻她呢?”
他有些后悔,忖道:“如果我一登悬崖,就先去告诉她,那么这事便不会发生,可是,这样我就连林伯伯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哼,那厮虽然厉害,我终于把他逼下绝崖。”
一阵清风吹来,从马鞍上吹下一张纸,他连忙拾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何必相识。”
他呆呆的瞧着那绢秀的字体,知道正旭姬蕾所写,心中反复思量着其中的意思,但觉眼前一片茫然,又一个亲切的人儿遥遥离开了他,那情景正如同爹爹离开他一样。
不知多久,他手中的火把熄了,大地显得更阴森黑暗了。
杭州城外。
三匹马从官道入城,只见前面一匹马上是个俊秀少年,双眉微皱,满腹心事,后面跟着一对姑娘,身着素衣,也是一言不发。
那年幼的姑娘忽道:“杭州终于到啦,这几天赶路真累死人。”
少年闻言接口道:“玉妹说得不错,咱们就去落店休息。”
他反身看了那年长的姑娘一眼。似乎是征求她同意,那年长的姑娘温柔一笑,点点头道:“正是,高大哥我瞧休内伤愈,应该好好养歇一阵子。”
那高姓少年见她柔声关切自己,心中甚是感激,心念一动,又想起另外一个人。
年幼的姑娘道:“咱们先吃饭,现在已经过午了。”
三人走进路旁一家酒楼,在楼上拣了个凭窗位子,要了莱饭。
正吃间,忽闻啼声得得,那高姓少年向下一看,只见一匹全黑的小马如飞赶来,到了酒楼面前然而止,上面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一按马背,轻飘飘落飞马来,姿态美妙已极。
高姓少年不由赞道:“好身法。”
那童子闻声向上一瞧,但见一个俊雅少年向自己微笑点头,心由很是得意,口中吩咐堂倌喂马。也走上楼来,向高姓少年一拱小手道:“请教这位兄兄台高姓大名?”
那年幼姑娘见他比自己还小一两岁,虽然老气横秋的学着大人言行,可是满脸稚气,再怎么也装不像,不由嗤然而笑。
高姓少年幼居关外,对于马匹好坏鉴别能力甚强,适才一见童子的坐骑浑身并无杂毛,黑亮亮的有如锦缎,知是百年难逢的“龙驹”心想这童子定是大有来历的人,忙道:“兄弟姓高名战,这两位是在下朋友,林汶林玉姑娘。”
那童子向林玉看了一眼,只见她满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心想:“你笑什么,像你这般弱不禁风的女孩,我只要一个指头儿就能推倒。”
他本想发作,但是一想自己是出江湖行侠仗义的,岂能和一个女子争闹,如果被人传出,自己这几个月所闯的一点万儿可就毁啦。
高战吩咐堂倌添了一副筷子,笑着对童子道:“咱们一见如故,我年纪比你大几岁,就喊你一声小弟可好。”
那童子听他说得诚恳,而且对高战甚感投缘,便不再矜持,点头道:“高大哥,这样最好。我叫我叫”
他忽然想到一事,便住口不说。
林玉见他齿白唇红,眼睛又大又亮,秀美绝伦,倒有七八分像书上财神爷座下的散财童子,心中对他颇有好感,但看他自高自大,好像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内,不觉甚是气恼。她一向娇生惯养,人人让她几分,虽则连过变故,脾气并未改变,哼了一声道:“你叫什么,怎么不说呀?我想一定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客。”
童子着了高战一眼,高战忙道:“我这位小妹最爱开玩笑,小弟,你别介意。”
童子微微上笑,也不接口。
高战心道:“这童子虽然童心未泯,可是举止之间,气度浑宏,定是名家高弟。”
两人天南地北地聊着,那童子年纪虽小,对于武林知识却极是丰实,他口才又好,把一些江湖趣事说得有声有色,林玉听得津津有味,有好些地方她不懂,但终于赌气没有开口发问。
林汶见高战有说有笑,脸上阴翳尽除,心中也觉开朗,不时加上一两句赞叹的话,无不恰到好处,那童子对她大起知己之感,说得更起劲了!
童子忽道:“高大哥,我瞧你内功精湛,一定是从小就练上乘内功了。”
高战一惊,笑道:“小弟,你怎知道?”
“爹爹说过凡是练就上乘内功,太阳穴并不突起,只是全身筋骨有一层淡淡油光。大哥,你身上正有这种油光。”
高战大为佩服,童子又道:“爹爹说我要十六岁才能练到这个地步,如果内功能够练成这样子,学起什么功夫都简便极了。”
林玉叫道:“别老气横秋的瞎吹。”
童子不理,忽然问过:“高大耳。你是从北方来的?”
高战点头称是。
童子又道:“你们一路可听说过一个鼎鼎大名的大侠,梅香神剑辛辛捷吗?”
高战摇头道:“北方武林最近此现了个大魔头,叫天煞星君,人人谈虎色变,我倒没听到说什么辛大侠。”
童子甚感失望,双颊胀红道:“那么有一个有一个仗义疏财的小侠金童辛平,你一定听说过了。”
高战见他满脸渴望之情,不忍使他失望,正在盘算如何答复、林玉却不管一切说道:“没有,没有什么梅香大侠,什么金童辛平,咱们都没听说过。”那童子又失望又伤心,嘟起小嘴,很不高兴,忖道:“这些人真是孤陋寡闻,什么都不知道。”
便站起身来,对高战道:“小弟还有一点事情要办,这就离开杭城,大哥你你们如果哪天到四川来,千万要到沙龙坪来找我,咱们可以好好玩玩。”
他本只想约高故一人,可是一想温柔的林汶,真像大姊姊一般待他,便追他们一齐儿去。
林玉呆呆看清他前开,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也不是气,也不是愁,半晌,才对高战过:“这个小孩准是野娃儿,跑来跑去没一刻儿安静,大哥,你看他说了半天,连自己的名字也没说出,真是不懂礼貌。”
林波轻轻一笑,说道:“小妹,你想知道他名字是不?”
林玉啐道:“呸,谁要知道他名字,希罕了。”
高战听她姊妹口角,不由好笑,偷眼一瞧这个自小就顽皮大胆的小女孩,只见她晕生双颊,心内恍然大悟,情绪不由也轻松起来。
高战忽道:“汶姊,明天师父要来啦,我就要跟他老人家返回关外练武,你们姊妹当真要跟我们去锦州?”
林汶凄然道:“咱们姊妹在这世上再无亲人,如果你师父不答应带我们去,那么我们只有在江湖上倒处飘泊啦。”
高战听她说得悲苦,想起她爹临终的嘱咐。激动地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们独自在江湖上混,师父慈祥无比,我想他一定会答应,汶姊,你放心。”
林汶甜甜一笑道:“我老早就放心了,高大哥,你从小就处处爱护着我们,决不让我们姊妹有丝毫损害。”
高故微微一笑,抬头一看,只见林汶罩往情深的说着,心内不觉一凛,又泛起丝丝苦味,想到自己一心一意喜欢姬蕾,可是她却不辞而别,到底是怎样得罪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心中大感索然无味。
三人落了店,高战寻了一个店小二,问明去六合塔的路途,便对林氏姊妹道:“师父约我在六合塔会面,我先去看看。”
林玉抢着道:“大哥,我也去。”
高战奇道:“你不是说累死了?现在有休息又不休息了。”
林玉道:“我现在不提了可不可以?”
高战无奈,只有带着她骑马而去。
那六合塔在杭州郊外,濒临大江,作八角形,气势极为雄壮,高战拐着林玉的手,登上塔顶,举目一望,只见远处帆影点点,大江就在足底,田亩小如棋局,清风吹来,直欲乘风归去。
林玉闭着眼不敢往下看,高战眺望良久,不觉心旷神怡,走下塔来。
两人骑马归店,林玉见高战默然不语,眼角似有重忧,便道:“高大哥,你心里在想什么?干吗这般发愁?”
高战摇头不语,林玉又道:“高大哥,我告诉你一件事。”
高战问道:“什么?”
林玉压低嗓子,神秘地道:“你一定不可以告诉别人。”
高战心中大奇,点头答应了。
林玉悄然道:“你知道不,姐姐很是喜欢你。”
高战一惊,摇头道:“你别瞎说。”
林玉板起面孔,正色道:“我当然不瞎说,自从你离开榆庄后,姊姊就很少真正快乐过,她常常一个人跑到那裸大榆树下,一坐就是半天,有时又跑到我们从前三个人一块玩的地方,流连徘徊,连我也不理,我本来以为人长大了就会变成这样,现在我可明白啦,她是在想你哩!”
高战很是感动,想到自己孤苦无依,但到处受人眷顾,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执着林玉小手道:“你们姊妹都是最好最好的人。”
林玉道:“那么你干吗整天愁眉苦脸,害得姐姐乱猜,你知不知道,她每天都要偷偷哭几次哩!”
高战问道:“她哭什么?”
林玉道:“她见你不快活,心里自然也不开心,便很容易想到爹爹的惨死,那就忍不住要哭了。”
她说到此,眼眶一红,高战连忙安慰道:“别伤心,别伤心。”
正在此时,迎面一马飞驰而过,高战看清马上的人,心中大震,便对林玉道:“你在此等我一会。”
一拍马,也疾驰追去,林玉心中大奇,也没看清来人,但她素来胆大心粗,对事不爱多想,就在路旁等候。
且说高战如飞赶去,原来他内功深湛,目力极强,看清快马而过的正足自己长日凝思,夜半梦回,无一刻或忘的意中人姬蕾。他心情砰然而动,暗忖只要追赶上她,就可问明真相,他打定主意,任她责骂,绝不回口便是,虽然他并不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那前面马上正是姬蕾。
其实她早已发现了高战,她见高战又和另外一个小姑娘并骑谈笑,心想从此不愿再见这个负心人,所以飞快跑过。
原来她那夜留书而行,真是柔肠寸断,想到高战负心无良,真恨不得就此死去,骑着马竟不知向何处去,乱闯乱走,也来到杭城。
姬蕾听到后面蹄声渐近,心知只要被高战赶上,那么在他那张诚恳的脸孔下,自己再也硬不起心离开,日后不知要受多少欺骗,一狠心,一连连扬鞭,催马疾行。
这两骑一前一后疾若流星的跑着,高战眼看愈追愈近,心下正喜,忽然斜径里反冲出一骑,马上人高呼:“采花贼,采花贼,快替小爷留下。”
喊声方毕,已经挡在商战面前,高战急忙拉鞭止马,但疾行之势非同小可,那马甚是神骏,长啸一声,多形直立而停。
高战心中正没好气,但向前一瞧,登时啼笑皆非,原来正是午间在酒楼上结识的童子。
那重子满面羞愧道:“高大哥,我以为你是你是采花贼。”
经过这一打扰,姬蕾已经走远了,尘土扬天,只看见一个小黑点。
高战苦笑道:“小弟,真不凑巧,只差一点儿就赶上了。”
那童子道:“不要紧,不要紧,你骑我这千里龙驹,就算落后十里,也能在一个时辰内赶上。”
他心含歉意,于是不加思索便想把龙驹借给高战,他可没想到这千里马是父亲化了无穷心血得来,岂能轻易交给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高战心中忖道:“她既然不顾见我,我就是赶上去见面,也只有徒增两人的痛苦,罢了,罢了。”
高战道:“多谢小弟,不必了。”
童子道:“别谢!别谢,我听店里小二奇谈起最近杭州有一名少年采花贼,我远远看不清楚,只道一个大男人追赶一个女人,多半就是小二可所说的采花贼,所以”
高战接口道:“所以就激起你侠义心肠,驱马往援了。”
那童子脸上通红,高战笑道:“小弟,别介意。”
童子快快笑道:“我没介意。”
其实这童子根本就不值“采花”是什么意思,他偷偷出家,就是想扬名立万,一路上倒也做了几件救贫扶弱的义举,心下大是自得,只道江湖生人人均知。这日听小二再高谈江湖异闻,说到杭州出现个功力绝高的采花淫贼,人人怨之入骨。却是奈何不得,他本是侠义天性,便计划下手替民除害,他原想问问什么叫“采花”可是自持身份,怕被别人讥笑不懂事,心想爹爹说过淫贼就是对女子无礼的人,于是就出城查访。
高战问过:“你事情办完了?”
童子一怔,笑道:“我是去送一份礼物给雁荡大侠,待会我还得去喝他生日酒,大哥,你也去好吗?”
高战道:“我不识得雁荡大侠。”
童子道:“没关系,我也不识得他,听说此人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他这次做六十大寿,并且声言封刀退出江湖,这附近几省武林名家差不多全请来了,咱们一定有热闹好瞧。”
说话间,己走近林玉等待的地方,林玉看到那童子,又跟高战回来,心中大喜,却不露于形色。
林玉笑道:“高大哥,你原来是追他回来呀。”
童子摇摇头,对高战道:“咱们这就去吧,去迟了恐怕没热闹可瞧啦。”
林玉问道:“去哪里呀?”
高战便说给她听,林玉嚷着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高战正要开口阻止,那童子却道:“好啦,大伙儿一起去。”
林玉听她帮自己,很是高兴,向童子点头一笑,表示赞许。
三人回店告诉林汶,林波天性腼腆,最不喜欢乱哄哄的热闹,就推说疲倦,在店中休息。
一路上,童子一边领着路,一边侃侃而谈。
童子道:“雁荡大侠和抗州贾侠是生死之交,所以贾侠就替他在杭城设下寿宴,这贾侠是本城第一富户,独霸苏杭绸丝一业,端的有钱。”
高战赞道:“你懂得真多。”
童子得意笑道:“我没事就磨着爹爹和梅公公给讲故事,我爹爹在全国各地行侠,一年只有过年那几个月在家,他对于武林中事,自然知道得很清楚。”
林玉正待问他爹爹是谁,忽然一个壮汉骑马走到面前,一拱手道:“三位可是替雁荡大侠秦老爷子祝寿来的。”
高战连忙拱手答道:“正是,就请壮士引见。”
那壮汉道:“好说,好说。”就引着三人向左走到一家庄院前,转身对高战道:“主人就在大厅宴客,在下还须接引客人,就此告辞。”
高战谦辞了几句,三人一同走进大厅。
只见大厅里灯火辉煌开百余桌,四周点着红色运明的大烛如手臂,那火馅极亮,却没有一点黑烟,烧起来还发出阵阵檀香。
童示惊道:“这是玉门檀香烛,我家里也有,爹爹说此烛名贵非常,历年来都是贡物,这贾侠真是富有无比。”
三人被安置在厅角一桌少年人席上,这桌主人是贾侠弟子,大家互通姓名,追声久仰。那童子见高战在旁,似乎不愿说出名字,沉吟了一会,才自道叫做张平。
这时酒席尚未开出,群雄谈笑喧杂,高战只见这厅宽敞之极,虽则摆于百余席酒,中间还空下一大块,那正中放了一桌用红绒铺着,上面放满了礼物。
正喧闹着,忽然第一排中间一席站起一人,高战一看,见他肥头大耳,衣穿缎子长衫,先干咳了两声,然后发言道:“诸位老少英雄悄静,请听在下一言。”
声量宏伟,中气充沛,众人果然止住谈笑,高战心中暗惊,忖道:“这人看来土头土脑,但是内力甚是深厚,只怕就是此间主人。”
那人接着道:“今天是咱们秦老哥哥六十大寿,又是老哥哥封剑退隐之日,咱们秦老哥一生闯荡江湖,上对天,下对地,中对武林尊幼,绿林豪杰,端的可称得上‘仁’、‘慈’、‘忠’、‘义’四字,今朝既是老哥哥的好日子,我做兄弟的有幸能够替秦老哥做寿,真是平生快事,各位千里而来,招待不周之处,只怪我这做商人的小气,斤斤计较,可千万别说我这老哥不够意思。”众人轰笑叫好,高战心想:“此人果然是贾侠,瞧他一身功夫,却能深藏苦虚,这种气度的确非凡。”
贾侠又道:“座中诸位定有闻名而来,连我这老哥哥面都没见过的人,现在就请寿星向各位说几句话。”
他方说毕,同桌首席站起一个老者,五短身材,头顶全秃,眉毛又长又白,红光清面,真有点像那南极寿星,高战向身旁一看,只见林玉聚精会神的听着那童子说,两人已然甚为融洽。
那老者离席走到厅中,先向四周作了一个罢圈揖说道:“老朽呈各位关怀,真是感激不尽,老朽无法报答诸位,待会诸位多吃点,多喝点,就算看得起老朽。”
他本呐口舌,此时心中激动,更是结结巴巴,好不容易交待完毕,众人听他说得虽然似通不通,但语气诚恳,不觉欢然叫好。
雁荡大侠又道:“老朽是个粗人,一生行事只知道凭良心而为,想老朽何德何能,怎配称大侠,从今以后,这江湖上朋友送给老朽好玩的外号‘雁荡大侠’,就还给大家,俗语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希望座中各位少年英雄,将来不但能在江南雁荡称侠,更能出几个中原大侠,神州大侠。”
众人见他突然流利起来,不禁都感奇怪,只有贾侠暗暗好笑,敢情他老早就替这位生死好友准备好讲词,可笑这位老哥哥先前激动不已,竟然随口说了一大段。
雁荡大侠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坐下诸少年更是激奋无比,齐声鼓掌叫道:“多谢秦老爷子鼓励。”
众人都是武功高明之士,这一拍掌,声如雷击,直冲霄汉,令人振奋不已。
林玉悄悄对那童子道:“你瞧这位老伯伯多么受人爱戴,一个人如果能被人这样尊敬,就是什么都没有,那也该满足了。”
童子点点头道:“爹爹说雁荡大侠是条好汉子,看来果然不错,只是他武功虽高,行事正派,可惜胸无点墨,气度就不能跟吴伯伯和爹爹比。”
林玉道:“你爹爹当真这么了不起么?”
童子正色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种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林玉见他神色突变凛重,不敢说笑,一句到口边的话又缩回去,便道:“我爹爹他也是个了不起的人。”
童子道:“你爹爹在哪里。”
林玉凄然道:“被坏人打死了。”
童子一惊,抓住林玉手道:“是谁?是谁?我替你报仇。”
林玉低声道:“那坏人被高大哥打下绝崖去,多半已经死啦。”
童子道:“如果还有坏人欺侮你,我替你打。”
林玉嫣然笑道:“谢谢你啦。”
原来那童子年龄虽幼,天性却是极为随和,他口才又好,和他谈起话来,真是妙趣横生,令人有醇然之感,虽然有时会来上几句童言童语,可是无伤大体,使人听得更是有趣。林玉起初对他只是赌气不理,后来听他滔滔言谈,心中再也按耐不住,也和他大谈起来。
此时酒菜已经搬上,这杭州的饮食是天下一绝,这番贾侠为老哥哥做寿,当然是遍请名厨名菜,那酒也是卅年“女儿红”陈年花雕,只吃得众人眉开眼笑,各自赞美不绝。
雁荡大侠秦斌看看酒宴将阑,就走向堆着礼物的桌上,一件件拆开,每取出一件礼品,就向送礼的群侠再三言谢。
刹时间桌上宝光辉映,有尺许的大珊瑚,有鸽卵大的珍珠,真是美不胜收,雁荡大侠老怀大畅。
贾侠站在他身旁,替他整理,脸上淡然而笑,人似乎把这宝物并不放在眼里。
雁荡大侠看见桌角上有一个包红缎包的大盒子,他伸手一提,只觉轻若无物,心中大奇,一看红缎上写着“雁荡大侠大寿之喜。晚辈金童辛平拜”
他想不起自己认识这个人,心道只怕是江湖后辈送的,就打开盒盖“呼”的一声,跳出一物。
雁荡大侠身形一撤,闪过盒中之物,正自忿怒,不知是何方仇人想暗算自己,但转眼看看贾侠,只见他满脸笑容,众人也是面有喜色,低头一瞧,原来盒中跳出来之物是个胖胖的铁娃娃,拱起小手向大家唱着肥喏,心中也乐了。
那铁娃娃是机簧所控制,不久就停止了,雁荡大侠心想送这礼的是叫什么金童,看来此人孩子气得很,倒是名副其实。
高战开心一笑,林玉觉得那娃娃很是好玩,便对身旁童子道:“那胖娃娃真可爱。”
童子脸上不动声色,但却掩不住喜气洋溢,闻言笑道:“这有什么了不得,我家里也有一个。”
林玉好生羡慕,但想到这玩意儿定是童子心爱之物,就住口不说,这可算是她第一次为别人着想哩。
贾侠忽道:“兄弟月前偶而得到一样稀世宝物,本来想要献给我这位老哥做为寿礼,可是我这老哥侠义胸怀,他说他既已决定退隐,这个事物用不着,不肯接受,并且建议作兄弟的赠送给一位行侠仗义的豪杰,作为他济世救人之用。”
众人听他说了半天,并未说出宝物名称,但均知贾侠富可敌国,他口中的稀世宝物自是非同小可,不由都侧耳倾听。
贾侠接着道:“试想江湖上豪侠比比皆是,而这宝物只有一宗,俗语道,‘宝各有主’,如果这宝物为一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所有,自然是人物相得益彰,造福江湖,但如果是落入奸人之手,却是大大委曲了这宝物。像兄弟这种商贾,唯利是图,刻薄成性,自是不配拥有,常言道:“匹夫何罪,怀壁其罪。’兄弟如果妄想霸有此宝,不但未能造福生民,只怕连命儿也保不住。”
高战心中暗笑,忖道:“此人口舌便利,但是胸襟开阔,端的是个异人。”
众人中有些少年,已经按耐不住,纷纷问道:“凌老前辈,到底是什么宝物,有这么名贵。”
高战心想此人原来姓凌,贾侠道:“这是江湖上传闻失落百年的‘风雷水火宝珠’。”
座中一般少年,因为年轻,所知有限,倒还罢了,那些武林前辈,却都大吃一惊。原来此是古来交趾国进贡之物,后来不知何年何月经过多次战乱,自宫廷流入民间,便一直为武林中人视为至宝,百年前少林寺三大高僧之一灵云和尚所得,穿在一串念珠中,终日挂在身上,后来少林寺遭遇大变,三大高僧纷纷离寺而去,其中第二位高僧灵空,即是东海大戢岛平凡上人。
相传该珠能够避火避水,并已深具灵性,能够预卜吉凶,告警主人,还有一项最大好处,就是善解百毒,任是中了天下至毒暗器,只消将该珠滚过伤口,就就能吸出毒素。
众人纷然耳语,虽然都部是江南武林名家,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可是一听此珠,心中都不禁砰然心动。
贾侠又道:“今日在座各位,仁心侠行自是不必兄弟多说,说功夫么,又都是江南顶儿尖儿的好手,所以兄弟胡乱想出一个主意,兄弟原来是送绘秦老哥,他老兄孤苦半生,最爱护英俊不群的后辈,待会就请座中年在廿以下的小兄弟们,各自露上几手,再由我这老哥评定,功夫最奇妙高强的,就是风雷水火珠的得主。不过今日是老哥哥的大喜日子,咱们可不便动手过招,如果有个失闪,须得大家面皮不好看,所以只希望各位在这练武厅中,各自单独演上几招。”
众少年都是一番跃跃欲试的神色,他们并不清楚那宝珠可贵之处,是以大家的心思都是想在这大众广庭之下扬名露脸。
林玉悄悄对高战道:“大哥,你也去。”
高战摇头道:“我那点功夫,别献丑啦。”
林玉又对身旁童子道:“你呢?”
那童子笑笑,正色道:“这风雷水火珠我听爹爹说过,其中隐藏了很大的秘密,谁得着了,只怕将来大有麻烦。”
此时贾侠已经吩咐仆人将酒肴收起,大家围在大厅一边,中间空出很大一块地方,这时有人抬进兵器架,放在两旁。
忽然一个少年,从人群中跃出,向大家一揖,朗声道:“晚辈蒋南献丑,请各位英堆指教。”
高战见他得猿臂蜂腰,甚是英挺,不觉颇生好感,那少年从兵器架中取来一根镔铁长枪,猛吸一口真气,一抖枪杆,徒起枪花,就在厅中舞了起来。
但见他越舞越酣,渐渐身形难见,遍体白光绕身,有如梨花纷纷落地,好看已极,林玉不禁眉飞色舞,轻轻叹道:“这枪法真是好看,我也想学学武艺。”
童子道:“这倒没有什么厉害,等会才有厉害的呢。”
高战心想:“这枪法虽则好看,其实轻灵有余,沉猛不足,交起手来,并不管用,比起爹爹所传‘高家戟法’差远了。”
他本人也是使用长兵,是以对少年枪法一招一式都留心观看,忽见少年身形一滞,手中长枪顿时慢了起来,东挑西刺,全然不成招式,高战看了半晌,也看不出其所以然来,但是只觉一股劲风从枪尖发出,直吹得四周大烛晃晃欲灭,心知这定是一种极厉害的枪法。
那少年突然长身前穿,疾如闪电,虚空连刺六下,众人感到光线一暗,原来少年面前丈余六根檀香烛已被他枪上所发劲力吹熄,众人正要叫好,少年回手一刺,长抢脱手,身子也跟着一转,向后疾行,只听见呼的一声,又熄了一根大烛,那少年手执长枪,气势雍容的站定。原来那少年身形疾如流星,竟然赶在长枪之前,待到脱手长枪打熄大烛,就伸手握住。
雁荡大侠高声叫好,连道:“芜湖银枪蒋名不虚传,好一招‘云龙六现’呀,蒋兄有子如此,足可自豪。”
人群中走世一个五旬左右老者,连声谦虚对雁荡大侠道:“多谢秦兄谬赞,犬子自幼习武,在这枪上实有廿年工夫,秦兄你看还过得去么?”
雁荡大侠:“好得很,好得很。”
高战心中也很佩服,心想这少年年纪十七八岁身手已不凡,虽然比不上自己内力造诣,发出招式隐隐有风雷之声,可是能够扑灭烛火,功力也自不错了。
众少年相继施展师门或家传绝技,这些人的师长都是江南武林有来历之人,一时之间,大厅中奇技迭出,采声四起,做长辈的见自己弟子都能不负教诲,替本门增光露脸,心中都高兴得很,对于那彩品风雷水火宝珠,倒不太关心了。
这时厅中献技的是常州千手大士之徒,这千手大士暗器功夫是天下一绝,年青时靠着满身各式各样的暗器,会过不知多少英雄,从来没有输过,闯下千手大士外号,后来看破世情,削发为僧,别人就改称他为千手大士,他出家以后,对于昔年所用比较阴毒暗器一概抛弃,可是对于放发暗器功夫却是愈来愈精,为恐绝技失传,就收了一个小徒儿,倾囊相传。
千手大士幼徒,向囊中一抓,两手握满金针,但见他双手连扬,一根根金针破空而去,相继穿赴烛火,那金针体积甚小檀香烛火力极强,一烧即红,只听到嗤之声不绝于耳,片刻之间,在墙上钉下了八个大字:“秦老爷子华诞大喜”
那金针烧得通红,钉在墙上闪耀着淡淡的光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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