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战和大戢岛主平凡上人以十二分火急离开大戢岛后数日,武林中另一场十年不见的大战正在密集地酝酿着。
时近夜半,天空疾星闪烁,少林古刹如一只怪角大龙静静地盘踞着,钟鼓声相间,除了这以外,是死一般的静穆。
寺后依着一片绝崖,险陡无比,这时候一条人影飞快地踏在怪石奔了上来。
这人轻功好生了得,只见他在绝难落脚的地方如履平地,身形丝毫不受阻碍地飞奔而上,奔到临头,猛然长啸一声,身形一拔而起,八丈开外的绝壁竟然被他轻易无比的飞渡,那份轻灵快捷只怕当今武林没有几人办得到。
他停在削笔般的尖石上,伸手摸了摸微乱的头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那英俊的容光似乎把月光都压了下去。晚风吹拂着,他肩上黄金色的剑穗随风飘动,月光下依稀可见他背上那柄古剑正是名震武林的梅香宝剑。
他轻叹了一下,低声道:“眼前这一片佛门圣地,谁又料得到立刻就是一片腥风血雨?辛捷呵,你生下来的一时刻就注定了你的命运,你岂能畏缩?”
于是他仰首望了望黑夜的天空,是那么寂静,那么美
他提了一口气,猛然歌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之悠悠,独伦然而泪下!”
他的声音直送汉霄,’浑厚的回响在山谷中回荡,惊得周遭树上睡鸦纷纷而起,霎时嗜声四起,乌鸦愈飞愈多,直如要把天空都遮住一般。
这时另一个清越的声音从寺庙后送出:“月明星稀,乌雀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歌声未歇,一条人影直冲上天,在空中极其曼妙地打了一个圈子,竟如凌空步虚一般在空中连跨数步,飞落下来。
辛捷知道当今中原除了自己,再无第三人有这份轻功,当下提气大叫道:“吴大哥功力精进,别来无恙乎?”
那人并不答话,身形却是愈来愈快,直如一阵旋风般落到辛捷对面十步之外。
辛捷大声道:“这些日子来吴大哥可好,小弟——”
他说到这里,猛然止住了!只见吴凌风袈裟荒履,光首香痕,虽然面目依旧,但是已非红尘中人!辛捷颤声道:“你大哥你”激动的泪水在辛捷眼眶中滚动,凌风的嘴角上仍然是那潇洒的微笑,衣袍随风而舞,更显得出尘的逸气,但辛捷的眼光落在那刺目的光头上,这就是昔日那名满武林的美男子吗?陡然之间,辛捷似乎觉得这世界都在变了,每一件东西都失去了它的真实性,那些嵯峨怪岩,虬滕古松,在一妻时间都像那峰谷间的山风一样,变得那么飘渺,虚无
辛捷在心底暗哑地低呼:“大哥,大哥,这世上就没有一件事物再值得你留恋了么?从此我们就像活在两个世界中了凌风低着双眼,嘴角保持着那个安详的微笑,在表面看来,他似是心如死水的了。
辛捷终于喊出:“大哥——大哥”
凌风猛扬双目,平静地道:“捷辛施主,你的吴大哥已不存在了,贫僧慧空。”
辛捷的泪珠滚了下来,他茫然低声念着:“慧空,慧空”
慧空和尚舍什道:“辛施主,世尘万端,原是南柯一梦,旧‘情袅绕,有如过眼浮云。”
辛捷虎目含泪,颤声道:“大哥,世人就没有一人的感情值得你留恋了么!”
慧空双眉一杨,淡然道:“世上原无我与你,甚唤做物情之外?若须待醉了方解时,问无酒怎生醉?”
辛捷仰首喃喃自语:“阿兰,阿兰,你地下有灵,也必料不到你吴大哥会变成这等模样吧!”
慧空听到“阿兰”两字,浑身一震,但立即大笑一声,朗然道:“‘大千皆幻,哪有什么生死之别?”
这时一个浑厚无比的笑声响起:“好一个大千皆幻,慧空你当真是佛真髓了!”
随着笑声,一个人影飞快地落了下来。辛捷抬头一看,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当今少林方丈,智敬大师。
慧空转身合什行礼,智敬大师大笑道:“辛大侠别来无恙,英姿如昔,只是一身内功已到了蕴含如珠的地步了,真是可喜可贺。”
辛捷一言不发,猛然“察”的一声抽出长剑,虹光闪处,直取慧空左肩——智敬大师猛吃一惊,急切间本能地一掌推出,五指张处,各指辛捷腕脉要穴,端的疾比闪电。
辛捷剑上造诣已臻化境,身形如游鱼般一闪而进,智敬大师的一抓虽然快绝,竟也落了一个空!。
只见慧空和尚惊呼一声,猛可施出名满武林的绝世轻劲、随着辛捷的剑式猛然一缩,梅香宝剑在间不容发中落了空:慧空急叫道:“捷弟辛施主,你”辛捷一咬牙,挫腕又是一剑画出,狠快兼具,竟是虬枝剑式中的“梅吐奇香”
慧空身在空中,上躯左右一晃,硬生生左移一尺,智敬大师慌忙中一掌拍向辛捷。
智敬大师乃是今少林主持,这一拍非同小可,只见辛捷左手一掌拒出,有剑翻腕而出,施出了狠绝天下的“冷梅拂面”“拍”一声,辛捷单掌和智敬大师结结实实一碰,辛捷身形稍晃,但是那招“冷梅拂面”仍然丝毫不受影响地递到了慧空的喉前
慧空中口惊呼“你你怎么啦”
手中再也不敢怠慢,一面跃身飞斜,双指并立如戟,陡然施出了断魂剑法中的名招“鬼王把火”——辛捷匝然收剑,朗声道:“好一招‘鬼火把火’,吴凌风,河洛一剑威名何在?”
慧空陡然一怔,霎时剑眉斜飞,脸上豪气横益,忍不住勒腕长啸!智敬大师猛然一声大叱,声入汉霄,慧空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低垂双目,霎时面上一片和穆。
辛捷长叹一声,把梅香宝剑插入剑鞘。
智敬大师道:“辛大侠不远千里而来,或有所告。”
辛捷暗叫一声惭愧,险些把此来的目的忘了,当下一五一十的把自己败给三个老怪的情形说了一遍。
智敬大师双目紧皱,想了半天道:“辛大侠竟然败给他们,那着实难以对付,什么地方钻出来这三个人,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辛捷提了搓手,道:“这三人功力绝不在昔日恒河三佛之下。”
智敬大师,谨慎地问道:“以辛大侠之意,目下当如何应付?”
辛捷道:“晚辈日夜兼程,那三人又不识捷径,是以必然会比晚辈慢上一些,不过——今夜不到,明日必会到了——”
智敬道:“不管哪一天到,咱们总得先有万全之计——”
辛捷道:“晚辈自付难有把握,是以还望大师全权领导,务求一战能胜。”
智敬凛然道:“说不得,少林数百弟子布下罗汉阵,必要时,与寺同亡!”
慧空突然插道:“孙师兄呢?”
两人都知他是指武林之秀孙倚重。
智敬道:“倚重在大雄殿守护藏经阁主持练功。”
辛捷摸了摸剑鞘。
智敬仰天望了望,少林宝塔的尖顶耸在高空,疏星闪闪,他暗中喧了一声佛号。
慧空双眉低垂,宛如入定。
辛捷猛然嘘了一口气,他弹了弹剑鞘,一字一字地道:“大哥,咱们和孙兄再联手一次,拼得了多久,就算多久!”
慧空双眉一扬,两道精光从目中射出,辛捷又看到了那久违的光彩,他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慧空的手,慧空的脸上肌肉微微一阵抽动,友情的温暖在他枯寂的心田中滋润着
少林寺在平静中过了大半日,于是,是黄昏的时候了。
三条细长的影子洒在地上,正殿前出现了三个怪人。
他们穿着前朝的异服,看上去都有百把岁的年龄了,但是这’三人却手搭在肩上,一面哼着不成调的山歌走了进来。
当中一人摔了摔白胡子,大叫道:“灵空老秃驴,你死没有?”
大殿中空荡荡的,他的回音响亮的回荡着,三人大踏步走进殿门,却不见半个人影,斜阳从狭窄的窗户射进来,三人猛见两个硕大无比的影子照在地上,三人悚然抬头,只见两个丈八金刚矗立殿首,竖眉凸眼地对着三人,倒像是瞪着三人瞧不顺眼似的。
左边那个老儿怒叫道:“妈的,讨厌!”
挥手就是一掌,只听得轰然一声,那庞然金刚竟被他一掌拍得齐腰而塌。
那老儿正待挥掌击第二尊塑像,突然一个人影从大殿对面“闪而出。
三人齐膛目而视,只见对面是个年约五旬的灰袍和尚。
那和尚道:“三位老施主不知有何贵干,又不知为何毁坏金刚法身?”
居中的老儿大声叫道:“和尚你唤作什么名堂?”
那和尚脾气似乎甚好,闻言谈然道:“小僧智戒。”
右面那老儿停止哼歌,喝道:“和尚你在少林寺是烧饭的还是挑水的?”
智戒和尚双眉一挑,沉声道:“小僧主持藏经阁。”
三个老儿相对惊咦了一声,居中的道:“我问你灵空这只老秃驴死了没有?”
智戒道:“阿弥陀佛,小僧无以奉告。”
三个老儿齐怒声:“你说什么?”
智戒大师合什不答,居中老儿叫道:“唤你们方丈来见我。”
智戒不答,只转身做个让客之势。
三个老儿大踏步走过殿内门,只见眼前一开,一片大天井中黑压压站了百把人,布成阵式,却是鸦雀无声。
三个老儿猛一站住,大叫道:“哪一个是方丈?”
只见当中陈式首上智敬大师走出,朗声道:“贫僧智敬,早闻三位施主要驾临小寺,特率寺下群僧在此相迎。”
左边老儿转首道:“咦,他竟说早已闻知,莫非这和尚当真有点未卜先知的鬼门道不成。”
右边的道:“他还说迎接咱们呢,哈,说不定还有酒喝。”
居中的道:“你这和尚不错,你也不必费心迎接咱们啦,只问你灵空秃驴在吗?”
智敬大师正色道:“贫僧无以奉告。”
三个齐怒道:“还是这句鬼话,秃驴岂有好人。”
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一声呼啸,三个老儿一齐冲入阵来,旁边偏阵一个青年和尚沉不住气举剑刺向左边老儿,只见那老儿一掌劈出,那青年和尚惨叫一声,吐血倒毙地上。
智敬大喝道:“各守岗位,不可妄动!”
同时双臂猛举,斗然发出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少林神拳。
居中老儿单掌一立,竟然将那股惊涛骇浪般的拳风化解去,但是身形终于一窒。
智敬乘机大袖连挥,霎时正中十八个和尚前后巧妙无比地一转而合,威重武林的“罗汉阵法”已然发动。
老儿右手一连三发,三股怪异无比地劲风横扫而出,竟然一一碰触而回,他吃了一惊,怪叫道:“老二、老三,是罗汉阵:“
左右两人应声道:“是便怎样?”
只见那两个老儿怪叫连连,飞身而入罗汉阵内。
智敬大师大吼一声,立时罗汉阵法转入第一套大法,只见十八个智字辈的少林高手如走马灯一般飞快地推动,而移转之间,隐含玄机,掌出之间,大非十八人之力相加可比。
三个老儿嘻笑之间,一连攻出十余掌,竟然已换了七种完全不同路子的拳法。
智敬大师脸色沉重,他触招之中已发觉这三个老儿较之当年大戢岛主力敌罗汉阵的恒河三雄犹有过之,当下一咬牙,暗道—声罪过,发声直接推入第十八套大法“天罗逃刑”!当年达摩祖师用十八只蚂蚁与“星宿魔王”在塌上谈兵,达摩祖师布出“天罗逃刑”大法,谈笑之间,困得“星宿魔王”面无人色,抱头鼠窜而归,是以“天罗逃刑”被列为罗汉阵法最后一式,智敬大师接掌少林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正式以此对敌。
只见这达摩遗阵一变;霎时威力暴增,阵中三个老儿惊叫一声,鬃发并举,连连转守为攻。
这十八位大师虽则尽是少林寺中一流高手,但是比起这三个老儿来,功力竟然相差太远,否则这个老儿再强,也难逃出这三阵式之外。
匆匆数十招又过,三个老儿突然一阵眉飞色舞,似乎想到了什么好计较,只是居中者儿一连攻出三掌,陡然往后一纵跃起,老二和老三却大喝一声,笔直对着同一方向冲去,智敬大师大吃一惊,只要发动陈式,那空中的老儿固然逃不出去,但是左面守阵的四人只怕无一能幸免,急切之间,智敬暴叱一声,合十八人之力击向左面两人,只听得拍的一声,两个老儿又被困在阵子,而一声长笑起处,居中老大已飘落阵外!智敬暗道:“你们三个人才能玩这套把戏,看你现在两人如何能冲出阵去!”
当下一挥袖“天罗逃刑”又已推动,阵中只剩下两人显然有些应接不暇——正在这时,忽然一声惨叫,只见那逃出阵的老大一跃而入左边青年和尚所布的偏阵之中,霎时一掌将一名少林弟子打得脑浆进裂!智敬大师惊痛之下,大喝道:“慧辈弟子快退下!”
只得那老儿哈哈大笑道:“退得了么?”
只见他双掌连挥‘,又是两名少林弟子无声无息地倒毙在地。
罗汉阵中藏经阁主持智戒大师见多识广,膛目大喝道:“决退。腐石阴功!”
这现时阵中两个老儿突然连连抢攻,罗汉阵欲罢不能,十八个和尚身不由己地推动着。“天罗逃刑”大法!惨叫声起,又一个少林和尚倒了下去,智敬大师双目尽赤,一掌接一掌地劈出,他虽然早抱死战决心,但这时有心无力睁睁睁见着一个个少林弟子惨死,他仍是慈心高僧,此时当真是心如刀割——藏经阁主持智戒大师见智敬大师掌势越来越重,神情却是神不守舍,他知智敬正以性命交修的少林神拳拼敌,这种内家真力最是耗费心神,而智敬又复心悬两端,只见他脸色越来越红,眼看就得废在当场,智戒大喝道:“主持师兄,赶快撤阵!”
智敬大师本存必死之心,如何肯撤阵认输,只听得又是一声惨叫,夹着那老儿哈哈狂笑,智敬凛然大喝:“咱们认输,快停手!”
那两个老儿怪笑收掌,罗汉阵霎时停了下来,三个老儿对地上狼藉死尸瞧都不瞧大笑道:“罗汉阵法不过尔尔。”
那大开杀戒的老儿叫道:“和尚,这下可得说出了吧。”
智敬仰起了头,脸上泛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他沉声道:“三位施主请自进去看——”
三个老家伙相对望了一眼,齐道:“不肯说也罢了。”
说着三人又搭着肩往内疯疯癫癫地走进。
石板小径通出,一连转了好些个弯,眼前一亮,只见一座大殿横在眼前,夕阳在横匾上“金刚院”三个漆金大字闪耀发光。
居中的叫道:“‘那和尚叫咱们进来,只伯有什么鬼计。”
左边的道:“鬼计?便是灵空秃驴躲在里面咱们也不怕。”
右边的自作聪明地道:“我猜灵空这只老鬼必然就在里面。”
就在这时,金刚院的大门突然打开,殿内走出三个人来!当先的一个一身劲装,正是梅香神剑辛捷,左边的青年和尚正是慧空,右边的儒衫英侠却是武林之秀孙倚重!辛捷转头看看孙倚重,那眼光似乎在说:“来了,来了:。
孙重望了望慧空,那像是在说:“罗汉阵完了”
辛捷觉得有点紧张,他扯了扯衣衫,当先走下台阶。
那三个老儿忽然笑起来:“哈,你瞧,这娃儿脚底好生贼滑,竟比咱们先到了。”
辛捷低声道:“咱们一上去就先亮剑。”
慧空点了点头,他那份有如老僧入定一般的镇静随着一步一步的前行而逐渐消失了,他的双眉慢慢斜举,双目射出凛然的英风,他的手慢慢移到腰间的断魂剑柄上。
居中的老儿脸色一沉,厉声道:“灵空老秃驴在吗?”
辛捷昂然道:“你管不着,三个老儿欲欢声道:“那么灵空老鬼是没有孙了?”
辛捷不答。
左边那老儿大笑道:“瞧你们倒像是阻住咱们,不让咱们进去搜一搜似的——”
武林之秀孙倚重双目一翻,傲然道:“正是。”
那老儿打量了一会,忽然低声下气地道:“请问您老人家尊名贵姓?”
孙倚重一怔,大声道:“小可孙倚重。”
那老儿双目一翻,学着孙倚重的口音傲然道:“从没听过。”孙倚重愕了一下,那老儿转首得意地问道:“如何?”
另外二老齐声道:“精彩。”
辛捷朗声道:“在下虽是三位手下败将,但是在下不得不奉劝三位一句——”
右面的老儿怪喝着:“你说什么?”
辛捷道:“在下奉劝二位不要在少林宝刹撒野!”右面的老儿怒道:“该死的,看我老人家宰了你。”
说着飞起就是一拳,直向辛捷打到,辛捷脚步倒跺七星、盯然一声抽出长剑。”
慧空和孙倚重双双一晃,各持长剑在手,要时自然成了崎角之势。
十年前,长安城外,辛捷和吴凌风孙倚重,以及毒君金一鹏的衣钵弟子天魔金歌四人,一战而胜婆罗六奇,从此这四位少年高手分道扬镰,如今三人再度联手,辛孙二人英风犹昔,凌风虽则健朗无蒜,然而已成了光首麻履的慧空和尚。
辛捷抖动梅香神剑,谨慎无比的一招“梅花一弄”施出,剑势看似缓慢,内力却涌至剑尖,嘶嘶作响。
两道银虹在空中矫捷而曼妙地一闪而过,这似乎勾起了慧空豪:比的回忆,他蓦地大喝一声,翻手一剑刺出,正是断魂剑法中的绝着“鬼箭飞磷”!辛捷大叫道:“大哥,好一招‘鬼箭飞磷”!他手中长剑一扬“梅花三弄”的第二弄一沉而上,直取居中老儿。
慧空和尚俊美的嘴角上露出一个潇洒的微笑,昔日的英雄气概在他的心中复活了,虽然,他的感情是枯寂了。
三道剑光盘近在空中,这当今三大剑术高手合壁之下,威势是可想而见。三个疯疯癫癫的老儿惊异无比地连连抢攻,每一掌挥出,直卷得飞砂走石。
辛捷剑走游龙,他在慧空一剑掩护之下,陡然之间从前攻之势变为倒退,同时剑攻两人,飘忽已极。
三个老儿齐声暗惊,同时发掌攻向辛捷,打算先一举把辛捷毁了再说。
慧空手中断魂宝剑一引,猛攻三老左方,哪知三老功力着实高得惊人,一转一荡之间,竟是依然长驱直入,眼看辛就得以一敌三——只听得孙倚重长啸一声,剑尖陡然暴长,三个老儿只觉背上剑气吹人,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回身一掌——只见孙倚重剑若惊虹,开合之间,凛然生威,敢情他施出了大戟岛主的平生绝学“大衍十式”!三个老儿叫道:“原来你也是灵空老鬼的传人!”
敢情他们也认了“大衍十式”!孙倚重横手一招“峰回路转”这是大衍十式中居中之式,看似平淡,威力却是大得出奇,当前老儿发出两股柔劲,竟然仍被逼退一步!慧空手中断魂剑法快绝武林,更加他轻功盖世,只见他剑光飞出,正好补在那老儿必退之部,迫得那老儿虚空横跨三步。
三老的掌劲越来越强,三道剑光也愈来愈快,只见辛捷引剑长划,施出大衍十式中的“急湍深潭”孙倚重反手一记“高山峻谷”这两招在大衍十式中本是第七和第八两招,起伏之中暗暗含有一种顺理成章之势,这时同时由两人施出,竞如水之就下,沛然莫之能御!三老中的老大双掌齐发,两股怪离无比的阴功发出,孙辛两人这等威势的剑式竟然一窒,幸好慧空轻功绝快,正好一剑补入。
辛捷上次独战三老时,就被这古怪劲道逼得充剑认输,这时一窒之下,大为不服,奋力反绞而出,梅香宝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霎时风起云涌,攻势斗甚,原来他施出大衍十式起手之式“方生不息”
同时左边孙重长啸一声,竞也是一招“方生不息”施出,同样是这一式剑招,在两人手中施出,竟然威势大不相同!辛捷那一划之间,锋芒毕露,攻势锐利之极,孙倚重那一剑之中,看来虽似乎和,实则“方生不息”这一招竟出自佛门无上剑式,孙倚重虽未剃度,但究竟是佛门弟子,是以这招到了他手中,自有一番广大精深之概。
慧空见机不可失,一招“鬼王把火”攻出,雄厚无比的剑风从断魂宝剑尖上射出,霎时三道剑光盘绕长空,威势之大,只怕当今武林再难找出另三只剑能超过于此的。
三个老儿收敛攻势,联合力守,一时手忙脚乱。
老大气得面如猪血,大叫道“咱们变成挨打啦,老二老三,像话吗?”
老二似乎怒不可抑,恨声道:“好,瞧我的!”
只见他突然脱离战圈,单独向孙倚重扑去,孙倚重长剑一抖而上,老儿急怒之下全力一击!孙倚重只觉剑上沉重如山,他大吃一惊,连忙扭身换式,不料那老儿竟然不顾武林大忌,欺身直进,孙倚重惊怒之下,仓促发劲,猛觉手上一震,拍的一声,长剑齐柄而折!若依武学常例,此时孙倚重应该掷剑身退,但是孙倚重急怒之下,竟然斜跃而去,老儿一怪笑,单臂暴长,快逾闪电地拍向孙倚重之背骨——辛捷慧空双双失声惊呼,但都正被困住,脱身乏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条灰形快如流星般飞降而上,伸掌拦在那老二之前。
拍一声,手掌相碰,来人身形一晃,竟然没有退后!老儿心中大吃一惊,心想能如此硬接自己这一掌的,天下也不过寥寥数人,怎么一日之间,少林寺来了这么多高手?于是他瞠目注视来人,只见来人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高大少年,脸上带着一片雅气地望着他。
他不禁下意识地敲了敲脑袋,暗道:“难道世道变了不成,怎么年轻的小娃儿愈来愈凶了?”—他眨了眨满眼屎的双眼,板着脸道:“叫你家大人来——”
那少年恭声道:“晚辈高战,适才冒犯——”
老儿遇软则硬,瞪眼道:“告诉你叫你家大人来!”
这时一声宏亮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那笑声愈来愈响,宛如汪洋中狂澜排空,隐然有如万雷齐鸣,连周遭屋宇都是蔌然颤震,在场尽是内家高手,全都脸色一变。
只听笑声突收,一个响亮的声音:“哈哈哈,世上命又臭又长的,除了我老人家之外,只怕就得你们三位了。”
三个老儿闻声一回首,只见大战岛平凡上人笑容可掬地站在屋檐下,见到三个老儿回头张望,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三个老儿千里迢迢寻找灵空大师,这一下反倒愕得一悍,好半天才进出一句:“灵空”
平凡上人正色大叫道:“灵空早就死了。”
那老儿这才大怒,皮口骂道:“他妈的,你装什么蒜,不要以为胡凑一句灵空死了,就可以混赖得过,凭你这份缺德模样,便是烧成灰老子也认得。”
平凡上人道貌岸然,大声宣布:“老僧法号平凡,世居东海大战岛”
三个老儿咬牙切齿道:“灵空秃贼,际一害咱们九十九年,今天可得算算老帐了。”
平凡上人满不在乎地从大袍后扯出一把锈剑,呵呵笑道:“我老人家晓得必是你们三个妖怪出世,所以特地带了这把宝剑来会会你们。”
三个老儿一声呼啸,趋即前围,把平凡上人围在中央,又是一副群殴的模样。
高战一见,可忘了平凡上人是何等人物,立时动了侠义之心,大步往前一挡,朗声道:“三位岂能以多敌寡?”
那老儿见高战一脸正经,不像是说笑的模样,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世上会有这等事,不由大奇,问道:“唉,管你什么事?”
高战凛然道:“有本事的以一抵一!”
那老儿脸色一沉,暴吼道:“小子让开。”
当胸就是一掌劈到,高战奋力一挡,退了两步。
那老儿只道高战非跌个手脚朝天不可,哪知高战只退了两步,不禁老羞成怒,脸色铁青。
正在这时,忽然一声笛声响起,那笛声好生古怪,似乎令人非摒除一切去聆听它不可,笛声初带幽怨之声,继而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调子,似乎呜咽流水,又似秋雨,霎时在场诸人都停下了动作。
只见那三个怪老儿,脸色愈来愈难看,最后变得害怕起来,蓦地一声怪呼,三人一齐飞跃而起,没命往西边逃,两三个起落就跑得无影无踪。’三人一跑,那笛声也就悄然而止,众人正在奇怪间,只见平凡上人脸上露出一种又得意又有点迷惘的神色,高战不禁大奇,问道:“上人,那笛声是怎么回事?”
平凡上人面露得色,慢慢地道:“哈,这是一个秘密,天下只有我知道。”
高战道:“什么秘密?”
平凡上人笑而不答:“这是不能乱说的。”
众人都被弄得糊里糊涂,平凡上人似乎在回忆一桩极其久远的事,脸上神色悠然。
这时少林群僧已匆匆赶来,平凡上人正在阻止辛捷等人行礼,他见凌风做了和尚,怒道:“偏你这娃儿没出息,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好干,偏偏做什么劳什子和尚,哪天惹得我老人家性起,撕掉你这身破架缓。”
看样子他是完全忘记自己也是和尚的事了。
这时智敬大师率众赶到,平凡大师见他们又要行礼,大叫一声:“不好,小娃儿咱盯决走!”
一把抓起高战,身形比大鸟还快地腾空飞起,一口气飞落重殿外,片刻不见踪影。
少林群僧呆在地上作声不得,辛捷和慧空想起少年时跟着平凡上人一起胡混的情景。一个微笑不知不觉挂到嘴角上。
平凡上人原想大显神通,和那三个老魔头分个高低,可是一阵清越的笛声,惊走了不可一世的三个老魔,平凡上人好生没趣,他天性自由自在,怎耐得少林群僧的繁琐礼节,当下愈来愈是不喜,只略略向中原大侠辛捷、武林之秀孙倚重和新入佛门的吴凌风扯了几句,便施着高战奔下少林寺,如飞而去。
且说高战跟着平凡上人跑了半夜,已然远离高山,平凡上人放开拉他的手止步道:“娃儿,你轻功不错呀!内力也不坏,跑了这半天也不见丝毫喘息
高战恭然答道:“要不是上人扶我一把,我哪能跑得这么快。”
平凡上人哈哈笑道:“那也不见得,如果你没有底子,就是我拉着你,像这样疾奔累也会累死你的。”
高战见他神色甚是喜悦,当下心念一动,想起姬蕾临别时所说的话,便道:“还请上人指点几招,就可受用无穷了。”
平凡上人道:“等我老人家高兴,就来求我老人家传武功,这法子一定是那鬼精灵女娃儿教你的。哈哈!”
高战脸一红,很是羞愧,平凡上人敲敲大脑门,越说越是得意,高战愧然道:“‘晚辈早有此意,老前辈传信,这原是份内之事,是以晚辈不敢出言求前辈传授几招,免得被别人误会是挟功相求。”
平凡上人点头道:“什么别人的,你是怕我老人家骂你才是真,你这娃儿心地真好,此起辛捷那娃儿要忠厚得多,将来成就绝不会在辛捷之下的。”
高战正色道:“辛叔叔名震天下,晚辈岂敢与之相比。”
平凡上人摇头道:“不对,不对,你将来名气不会比他小的。”
高战很感不好意思,平凡上人道:“你替我老人家力、事;我老人家怎能亏待于你,好吧,我们先回大戢岛,我老人家再教你。”
高战大喜,跪下身去正待叩头,忽听平凡上人乐道:“喂,娃儿,你怎么也这样笨,刚才还在赞你聪明哩!”
高战莫名其妙,平凡上人又道:“你知道我老人家生平最讨厌什么?”
高战恍然大悟,他天性又慈又宽,不再计较小节,起身道:“上人,我真该死,忘了您老人家的脾气。”
平凡上人笑笑不语,此时已近午夜,月光当头,风凉似水,高战才忽道:“上人,咱们回大戢岛去,如果那三个老魔又回去寻辛叔叔和少林寺的晦气怎么办?”
平凡上人道:“不会,不会,那吹笛声子的是他们的克星,他们逃都来不及,哪还有空再生事。”
“这人当真这么了得?”
平凡上人道:“这人的确不凡。
高战是少年心性,当下按捺不住道:“上人,难道您老人家也不也不如他吗?”
平凡上人作声答道:“说功夫,这人虽则高明,可也不见得能赢过我老人家。”
高战大喜道:“是啊,我也是这样想,可是那三个老魔为什么一听到笛声就溜走了。”
平凡上人道:“那是别的原因,喂娃儿,你知道东海三仙中排名第二的慧大师那个老尼姑吗?”
高战道:“家师常常谈到东海三仙,他说东海三仙功参造化,已成金刚不坏之身,上人您和无恨生老前辈我师父都见教研习的,只有慧大师她未曾得见,我师父常引以为憾哩!”
平凡上人道:“当年你师父风柏杨和无恨生比武,两人不见真章不肯罢手,我老人家恰好赶到,这才解围。你师父虽则输了半筹,可是凭他修为不过一甲子,已具如此功力,真难而又难的了。”
高战听他把话说开,怕他扯开不说,忙道:“上人,您说慧大师怎样?”
平凡上人道:“娃儿,这老尼姑脾气坏极,总是和我作对为难,你想想看我老人家是何等人物,岂能和一个娘儿们一般见识,是以处处退让一步,这东海群岛原无人迹,是我老人家第一个人先来,后来过了八年老尼姑也来了,我老人家让她占一个岛住也就罢了,没想到她老是想方设法折服我,娃儿,你看女子可怕不可怕,讨厌不讨厌。”
高战想到娇艳和花天真可爱的姬蕾,也想到温柔淑娴的林汶,雅气真挚的方颖颖,对平凡上人这句话怎么也不能赞成,当下便不言语,平凡上人道:“娃儿,你不信也罢,我老人家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那在大战岛上的女娃,和你好的时候确是惹人怜爱,可是她鬼花样也不少,娃儿,她心里所想的,你能够知道吗?”
高战想起上次姬蕾无缘无故便和自己闹翻,孤身离开,心中到现在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他一向不打证,便道:“我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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