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捷的脸上从无比的紧张灰白中绽出一丝笑容,那是松弛的笑容,那是安慰的笑容。东海无极岛主无恨生像一阵轻风一般突然降临,那身形直让人生飘然出尘的感觉。
蛮荒三魔在这世上除了知道大戢岛主的名头外,旁的一概不知,他们虽然被无恨生这一手身法惊了一大跳,但是却丝毫未减狂态地指着无恨生道:“晦,小伙子,你还是远离是非之地好些。”
十多年前,辛捷初逢无极岛主时,就曾为他那看来只有三四十岁的年纪吃惊,如今辛捷已经从少年步入了中年,而无恨生依然是那翩翩儒生的模样,一丝也没有改变,难怪蛮荒三奇要叫他“小伙子”了。
无限生微微冷晒了一声,他扬了扬大袖道:“这三个老怪就是蛮荒三奇么?”
三奇中的老大喜孜孜的抢道:“不错,想来你必是久闻咱们大名,如雷贯耳”
无恨生却是脸色一沉,冷冷道:“难怪连大戢岛那野和尚都要称你们一声妖怪了”
三奇齐声怒吼道:“放屁,放屁,野和尚自己才是妖怪”
无恨生回首对辛捷低声道:“你和他们动过手?”
辛捷点了点头,无恨生微皱眉头道:“你如与其中一个单斗,可有把握?”
辛捷想了一想,微微摇了摇头。
无恨生深知辛捷之功力,见状不由心中一紧,但他面上却泰然笑道:“自从恒河三佛一战于今,整整十多年不曾打过一场过瘾的架了,捷儿,就凭这三个老妖怪能奈何咱们么?”
辛捷扬了扬手中梅香宝剑,朗然笑了一下,那笑声中充满了自信的豪气。
蛮荒三奇相顾望了一眼,然后由老大喷了两声道:“无极岛主是什么人呵?”
老二接口道:“我怎么知道!晓得他妈的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
老三道:“反正是个二三流的低手就是了,你不瞧他方才跃下来的时候,身形飘浮,神气不厚,想来不是个练童子功的另外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辛捷知道这三个老鬼又在玩他们动手以前的闹剧了,他奇怪的是这三个老妖怪每次动手之前总是玩这一模一样的把戏,而好象永远不会玩厌似的。
果然,笑声还没有完,那老二忽然一掌偷袭过来,出手又重又辣,令人心寒。
辛捷方叫得一声留神,那无极岛主何等人物,早已身形一错,不退反进地抢入三奇之中,身形之快,便是辛捷这等功力,也只能辨出一片模糊的身影。
无恨生身形方起,已是双掌飞出,同时单足盘绕一扫,一口气攻了三个人,蛮荒三奇虽然个个身具盖世奇功,但也没有见过这等身法,无恨生喝道:“捷儿,你死缠一个!”
辛捷梅香剑寒光闪出,一招“梅花三弄”指向三奇中的老二,他上次和三奇一战,宝剑被抢出了手,这乃是梅香神剑成名以来从未受过之辱,这时他以一战一,一上手就施出了浑生绝学。
只见他双足虚空一荡,身子忽然巧妙无比地一转,剑尖又到了敌人后方,这乃是小戢岛主的不世绝艺“诘摩步法”那蛮荒老怪如何识得,吓得他怪叫了一声,翻身倒退两步。
无恨生力敌二怪,只见他身法如风,一举手投足,全是无极岛主平生绝技,饶是蛮荒三奇个个有一身通天本领,此刻以二战一,尤自被打了个手忙脚乱。
只见无恨生掌出如山,身法却是潇洒无比,蛮荒三奇怎么样也不相信这“年轻后生”竞似有百年以上的功力,三奇中老大打发了性,一口气用劲打了五掌,只听得五声震耳暴响,无恨生毫不含糊地还了五掌!辛捷凭了一口锐气,展开一身奇学,一时之间那蛮荒三奇中的老二只省得见招破招,却是无力施出他那一身怪异无比的绝技来抢攻。
只见东海无极岛主愈战愈快,忽然哈哈长笑道:“捷儿,前两百招瞧我打他,后两百招半攻半守,五百招上就要看我挨打啦,到第千招上,你便抛身而退吧,索性把三个老妖都交给我,哈哈。”
辛捷知道无极岛主这番话全是属实,这三个老怪功力深极,否则怎么连大戢岛主平凡上人都觉十分辣手?前两百招,无恨生施出毕生绝学,对方虽是两人,但是无根生所说的“瞧我打他”
绝非戏言,第三百招上,那蛮荒二怪就透过一口气来,那时自是攻守渗半,到第五百招上,无恨生便要居劣势了,但是以无极岛主之能耐,虽处下风,撑到千招上那是不成问题之事,至于到千招上叫辛捷退身,那便是说无极岛主已经立下了死战之心了。
辛捷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眼前形势实是如此危急啊。
这时候,战场后方十丈左右,高战正焦虑地呆立在那儿。
当他被辛捷强制着逃开之时,他听到无极岛主陡临的消息,于是他忍不住停下身来,等到双方动上了手的时候,他便开始犹疑起来。
他本想上去助战,但是忽然他发现此时上去参战不见得是聪明之举。
高战天生侠胆义骨,碰上了这种情形,只知道挺身而出,这是第一次他发觉自己似乎不应该挺身而出
眼前的局势十分明显,五个数一数二的大高手在作殊死之斗,尤其是那蛮荒三怪,这三个疯疯癫癫的老儿,碰上他们是没有话可说的,因为他们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无恨生的话说得很明白,他能支持千招,千招之外,连辛捷他都要命令离开,可见此刻他若上去,那只是枉送性命而已,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这种高手交战之中,绝不是说多一人便增加一分力量,功力相差太远的人加入战围,只是拖手碍脚。
事实上,高战也低估了自己的功力,此刻他不自知,他已身具好几门最上乘的功夫,绝不会如他想像中的那么“拖手碍脚”
辛叔叔的话飘在他的耳边:“快走,十年后武林全靠你”辛捷年当英雄岁月,身具盖世纪艺学,但是他毫不迟疑地愿以生命掩护高战逃走,如果辛捷因此送了命,那真是武林中的天大损失,但是在辛捷的心目中,显然“高战的逃走”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高战不禁喃喃地道:“高战啊,虽然你自己不那么重视你的生命,但是你的生命在辛叔叔的心目中是何等重要啊”我若冒然上去送死,岂不太伤了辛叔叔的一番心血?他又想到无恨生的话,无恨生叫辛捷在千招之上撤身而退,以无极岛主武林泰斗的地位,却愿意以生命来换取辛捷的退走,这不是和辛叔叔叫自己快走的心理如出一辙?人类的爱心总是加倍地放在下一代的身上,也只因为这,人类才能世世代代地绵延,愈来愈长久,愈来愈兴盛。
高战在内心中交战中,那十丈外惊天动地的拼斗,在他的眼前只是一些飞快飘动的影子。
果然全如无极岛主之言,五百招上,蛮荒三奇已占上风,辛捷兀在全力抢攻,而无恨生却是一敛掌势,完全采取了守势,他要以百年以上的苦修内力与这三个凶顽乖戾的魔头苦拼,多一刻是一刻。
匆匆百招又过,无恨生掌无虚发,招招先守后攻,以敌之劲还于敌,他清啸一声道:“捷儿,你畏惧么?”
辛捷一剑奋出,长笑道:“手握灵珠长奋笔,心开天籁不吹萧,我这条命在死里已经打过几百个滚了,何惧之有?”
他的笑声惊动了高战,高战觉得热血上涌,他一抖手,那长朗“卡”的一声合了起来
若是当年辛捷处于高战之地,他会立刻用聪明智慧把取舍之间衡量得清清楚楚,然后他会立刻放弃上前拼命的主意,而立刻先想尽一切办法来挽救急局,高战绝非不够聪明,他也早想到这些,但是叫他此时独自离开战场,却是万万不能,这不是别的缘因,只是两人的个性大大不同。
他只觉胸中那一团烈火愈烧愈盛,辛叔叔的话逐渐从脑海中淡化,于是他大叫一声,抖起手中大戟,一跃而入战圈!
辛捷本来以为高战已经远去,这时忽然见他跃入,不禁跌足喝道:“战儿你怎么”
那蛮荒三奇何等功力,辛捷这一疏神,立刻被他穿隙而入,双掌抹处,正是辛捷胸头要穴。
辛捷大吃一惊,待要回剑,已自不及,急切间只见他身体整个向下一横,贴着地面一翻,左手中指插在地上,以一指之力支撑全身,右手健腕一翻,梅香宝剑如飞龙出岫,直刺敌足
那老怪变招诡奇无比,不知怎的一罢之间,双掌硬硬给他扯低了数寸,右手五指从辛捷肩上拂过,辛捷只觉如同火烙,但他的脚踝布幅也被辛捷这一怪招削去一块!老怪凶笑一声,双掌如飞地向倒在地上的辛捷打到,忽然之间,一件黑乌亮光的事物递到眼前,他伸掌一格,心想好歹也要把它格上半空,那知“嘶”的一声那重甸甸的玩意儿轻灵无比地翻了一个身,所指之处,正是他的“奚白”穴。
他咦了一声,转身一看,正是高战手中的铁戟。
那日蛮荒三奇在少林寺前曾和高战碰了一掌,此时一看又是他,不禁勃然大怒,呼呼两掌便向高战打去
这两掌力道强劲已极,便是辛捷也不敢硬行招架,高战如何能敌,但是他心中明白,只要自己一迟,那么对方更厉害的杀手必然源源而至,急切之间,只见他双眉一轩,那铁戟一送一抖,硬生生地迎了上去。
辛捷大叫道:“战儿,不可造次”
但是高战的铁戟一卷之间,那老怪的掌力竟然被搅开一个破洞,大朝长驱而入
老怪和辛捷同时咦了一声,同时老怪双掌连发,又是几掌劈出,只见高战长戟一横,身形陡然有如疯虎一般猛迎而上,那铁戟在他手中登时像是轻了一半一般,有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向老怪卷去。
辛捷乃是一代武学大师,他看了三招,已看出端倪,高战似疯狂乱扫,其实那朝飞舞之间变化万千,轻灵已级,而且招招神妙无比,那等沉重的铁戟,竟使出比剑子还要灵活的招式,饶是辛捷兼通天下奇学,也不禁暗暗称奇。
那老怪接了数招,猛然心中想起一个人来,不禁恍然大悟,当下气得哇哇怪叫,吼道:“好哇,好哇,老大,恒河三佛也和咱们作对啦,你说气不气人?”
原来高战此时一急之下,使出了金伯胜佛所授的天竺杖法,这套杖法专门力破强劲,在高战天池先天气功运足之下,端的是威势惊人,那老怪一连发了十多掌,都被高战一一破去!但是蛮荒三奇是何等人物,他们三人被平凡上人用计困在石洞中,数十年来便以切磋武学打发日子,以这三个古怪凶残的家伙,自然会创出无数狠辣厉害的招式,这时略一定神,已知天竺杖法道理所在,当下不再枉发强劲,却是双掌一左一右发出一股不同向的旋劲!三招一过,高战猛觉自己身不由己地向前跨了一步,他自己还不觉得,辛捷已大叫道:“战儿,快使千斤锤!”
高战猛然醒觉,但是脚下忽被一种古怪力道一推,使他不得不再跨前一步,同时猛觉顶上风起,一股力道如泰山压顶般击了下来。
高战作梦也料不到世上竟有这等怪异的力道,辛捷大叫一声,身剑合一飞来挽救,但是突然之间,高战的长戟极其曼妙地一翻,戟尖如闪电般当空一划,霎时一股旋涡的力道腾跃而出,那老怪千斤掌力从高战两旁飞过,而高战却是一毫未损。
辛捷喜极叫出:“战儿,好一招‘方生不息’!”
高战这才醒悟原来自己方才施出的正是‘大衍十式’的首式‘方生不息’,他仔细回味那由天竺杖法一转而入‘方生不息’的一刹那
只此一回味,从此高战便脱离了二流的束缚而晋身第一流的身手!高战身兼各家绝学,那许多绝艺都是不分轩轾的不世秘传,任何人只要精其一项就足以成名武林,但是高战虽然兼得数者,却没有能够融会贯通,当他使天竺杖法时,便只知天竺杖法,其他的一概想不到,这时他被蛮荒三怪迫得急切应变,把‘大衍十式’和‘天竺杖法’一连,就这么一连,从此天下又多了个一流的高手!蛮荒三奇中的老二身具何等功力,当日在少林寺中,一掌没有把高战震倒,已使他深觉奇怪,而这时一接触之下,只觉这少年那根微带弯曲的乌黑大戟上透出深不可测的潜力,这种惊人的潜力不仅出他意料,便是高战自己也是糊里糊涂,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功力已到达如此精深的地步了。
只见他戟出如斧,却又轻灵如剑,天竺神杖和大衍十式渐渐在他那黑沉沉的朗杆中乳水相融:辛捷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俊美的脸上闪出一个温馨的微笑,当他在小戢岛上一夜之间变为一流高手时,那心情也正和此时的高战一样。
那边世外三仙之末的无极岛主正用他深厚的内力与其他两怪胶缠着,虽然他处在苦战的下风中,但是他那每一招每一式的精奇神妙,都迫使两怪无暇分身。
辛捷看到高战从天竺杖法的最后一招一变而再为“方生不息”高战红润的脸上露出异样的光彩,辛捷轻嘘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套惊世骇俗的武功已经大成,于是他略一跨步,身形如乳燕一般飘向左边,一科长剑,加入了无极岛主的战圈。
无极岛主在激战之中陡觉掌上压力一轻,他瞧都不瞧就知道是辛捷到了,只见他精神一凛,篓时易守为攻,使出了“玉玄归真”的至高功夫。
在无恨生雪一般白的双掌下发出呼呼的掌声中,不时夹着一阵阵“嘶嘶”怪响,那正是无极岛主所发出惊世骇俗的“拂穴”
神技,辛捷一剑翻腾,把大衍十式和梅山民的虬技剑法融为一体,足下是小戟岛主的诘摩步法,加上高战那威风澳凛的天竺杖法,一时之间,方寸之地,几乎全武林中最高深的绝学全部出现,蔚为奇观:无恨生知道此时虽然局势好转,但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在百招之内将对手打倒,因为高战武功虽强,只怕仍难支持到百招之外!就在此时,那蛮荒三奇中的老三忽然双掌把辛捷长剑一封,猛可左手向后一扬,辛捷大叫一声“战儿,小心”
那一把星点暗器去势好快,辛捷叫得虽快,那暗器已到了高战背心前,正在危急之际,猛然树丛上一声冷笑,一张厚毛毯从空而降,那张毛毯好不古怪,竟如有个铁架绷紧的一般,方方正正的落了下来,正好碰上那一把暗器,一齐落在地上。
蛮荒三奇一看那毛毯,脸色齐变,三人一齐抬头看了看天,老二叫道:“老大,咱们多糊涂,约会时间到啦,你看人家来催啦”
老大怪叫一声道:“快走!”
唰的一声,三个怪物一齐向树丛上跃去,剩下场中三人不禁怔了一怔,三人不约而同向树丛窜去,无极岛主站得最远,但他与辛捷一齐上了树梢,等到高战跃上来,只见远处那人跑得只剩下一点灰影了。
他转首望了望辛捷,只见辛捷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再望向无极岛主,却见他白皙的脸颊上挂着一个欣然的微笑。他轻声问道:“是谁?”
无恨生哈哈大笑道:“你自己瞧啊”说着他指了指落在地上的那张毛毯儿。
高战低头一看,只见那白色的毛毯上,用黑线织绣了一棵柏树,一棵杨树。
他大叫一声:“师父!师父”
说着他再也顾不得一切,踊身一跃,倒提看大戟就向前飞追而去
辛捷叫到:“战儿,慢着”
而高战早已如一阵旋风一般跑出十多丈,辛捷望着地上的毛毯,侧首道:“风柏杨?”
无恨生的双目发出一阵奇光,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辛捷把梅香宝剑插入了剑鞘,他惊问道:“难道是风大侠和这三个老妖结了梁子?”
无恨生道:“那还用说?风老儿豪气如山,竟然挑上这三个老怪。”
辛捷道:“我们快去”
无恨生点了点头道:“不到必要时,咱们不要动手。”
“师父!师父——”
高战浑忘了一切,骤然碰上了离别经年的师父,待自己如亲子的师父,他飞快地疾奔着,那枝又粗又长的铁戟在他飞快的移动中显得一点也不笨重。
远远,他望见月光下站着白发皤皤的边塞大侠,对面站着的就是蛮荒三奇。
他如一只大鸟一般从旷场上空飞过,轻灵无比地落在边塞大侠风柏杨的身旁,他急切地喊道:“师父”
风柏杨的嘴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然而那微笑在一霎时中隐没了,他的双目中只射出冷峻而凛然的光芒,落在对面的蛮荒三奇身上。
蛮荒三奇各自相互望了一眼,然后由老大眨眨眼,表示开始再次玩他们那套老把戏。
果然,那老二咽了一下口水,挤眉弄眼地道:“咦,这白胡子老人是什么人呀?”
老三接道:“听说叫什么风什么的”
老大道:“咦?什么疯?羊癫疯么?”
接着三人捧腹大笑。高战见他们又是这套老把戏,不禁觉得讨厌已极,正要说话,风柏杨冷冷道:“三位有什么话只管交待下来吧,我风柏杨依诺来啦”
那三人停了笑声,相对望了一眼,老大道:“那天在乌露河边把那渔夫救走的可是你?”
“不错,是又怎地?”
老大气得扯住胡子跳脚大骂道:“咦,咦,老二呀,还不快与我把这老儿打杀,他竟敢竟敢顶撞我!”
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怒气膺胸,忍无可忍。
风柏杨冷冷道:“敢问那渔夫一丝武艺不懂,三位为何要取他性命?”
老大怒道:“这又管你什么事啦?”
风柏杨道:“你可知道什么叫着‘人间正义’四字?”
老大偏头想了想,忽然发怒道:“老二老三咱们杀他。”
高战坚持着铁戟,牢牢瞪着场中,忽然之间,他感觉到脚上有一人在轻轻扯他裤脚,这不禁使他大吃一惊,他连忙低首一看,只见脚旁草木丛中伸出一只怪手,在地上写着:“有一事要你帮忙”
高战不禁奇道:“什么?”
那只手飞快地写道:“声音轻一点。”
高战果然压低了声音道:“什么?”
那只手流利无比地把地上字迹擦去,又写道:“那么你快过来。”
高战禁不住好奇心,终于退了一步,那只怪手扯住他的裤脚用力往里拉,一直退了四五步,他已立身在长及半腰的奇草异木之中,只见一颗光头一闪,一个人呼地站了起来,高战一看之下,不禁又惊又喜,原来那人竟是大戢岛主平凡上人。
高战叫道“老前辈可好”平凡上人怒道:“叫你声音小一点,你没有听见么?”
高战吓了一跳,轻声道:“老前辈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平凡上人道:“有一桩事你可肯替我老人家办一办?”
高战道:“有什么事前辈只管吩咐就是,只是眼下那蛮荒三奇正在和师父拼斗”
平凡上人喜道:“那你是答应了?放心,放心,你师父功夫厉害得紧,一时三刻绝不会被三个妖怪打死的”
高战道:“晚辈以为还是先待师父打胜了,咱们再一齐去平凡上人脸色一板,摇头道:“不成,不成,现在你就要去办。”
高战只得道:“那是什么事?”
平凡上人搔了搔光头道:“那边大约半里之外,有一个白发老婆娘正火速往这边赶来,你去替我拦一拦”
高战奇道:“拦阻她作甚”
平凡上人打断道:“你告诉她我老人家到小戢岛去了。”
高战更奇道:“到小戢岛去了?”
平凡上人得意地道:“不错,骗她多走一点冤枉路。”
高战冰雪聪明,他问道:“她要追你老人家?为什么?”
平凡上人道:“不错,这老婆娘难惹的紧,我老人家不过拿了她一坛陈年老酒,她就从塔木克一直追到这里——”
高战忍笑道:“那么你老人家还给她不就得啦——”
平凡上人神秘地一笑道:“莫说那坛老酒老早入了我老人家的肚皮,便是还在身上也万万不能还给她啊——”
高战道:“为什么?”
平凡上人脱口道:“凡是作贼的若是把赃物退了回去,那么他下一次便会倒霉运的。”
他说到这里,发觉如此说法大为不妥,连忙住口,反倒怒容对着高战叫道:“噢,你要管这许多干么?叫你去你便去就是啦。”
高战吃了一惊,脱口道:“你为什么自己不去?”
平凡上人脸上露出百般窘态,支吾了半天才道:“我我老人家发誓不与女人打交道。”
高战道:“那我师父怎么办”
平凡上人忽然一蹲身躯,藏在长草之中,悄声急道:“那婆娘已经来啦,你快去,快去,以后有好处给你,绝不食言”
高战被他一推,不由自主地走向前去,只觉眼前一花,一个身躯陡然停在他面前。
高战定睛一看,只见来人是个白发皤皤的老太婆,身上穿得不伦不类,倒有三分像个市井中的疯婆。
那老太婆瞪着一双精光闪闪地眼睛望着高战,高战一时不知所措,心想不管怎样,先行个礼再说,当下欠头道:“姥姥请了。”
那老太婆点了点头。尖声道:“少年,你可看见一个身穿灰袍的老和尚,脸上总是笑笑的,像是心中有无限喜事一般”
高战不善扯谎,当下怔了一怔,只好胡乱道:那那老和尚长得什么样子?”
老婆子想了想道:“长得圆面大耳,倒也蛮有福气的模样。”
平凡上人躲在长草中,听得心花怒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高战只得道:“看见过,是有这么一个人”
老婆子大喜道:“他向哪个方向去啦?”
高战强自镇静道:“他他我听他自言自语说到什么小戢岛去了”
白发婆婆奇道:“小戢岛?”
高战道:“不错是小戢岛”
白发老太婆侧头想了一想,忽然面如寒霜地道:“小子,你想唬谁?”
高战吃了一惊,原先要他说谎骗人,他觉得十分为难,这时老婆子厉颜一问,他又倒镇定下来,侃侃道:“你老不信便算啦。
我何必要唬你?”
白发婆婆一言不发,怒目瞪了高战一眼道:“可是那老和尚唤你来骗我的?快说!”
高战索性耸了耸肩,不再回答。
白发婆婆没有说话,却突然伸手一掌向高战肩头拍到,高战只觉她掌出如风,又快又强,连忙错身一闪,退了半步。
白发婆婆呼的一掌落了个空,她双眉倒竖,大喝道:“好小于,果然是会武的,你叫什么名字?”
高战道:“小可高战”
老婆子道:“高战?你就是高战?”
那口气倒像是与高战是旧识似的,高战不禁一愕,那老婆子已经开始连珠炮一般地喝骂起来:“哼!原来你就是高战,你这没有良心的小家伙,我徒儿天人一般的人物、一心一意爱上你,你倒像稀松平常的样子”
高战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咦,咦,怎么骂到我的头上来啦”
但他仍是聪明绝顶之人,灵极一动,脱口叫道:“你前辈可是白婆婆?”
那老太婆瞪眼道:“不错,你敢怎样?”
高战不知她所指,一时膛目结舌。
白婆婆道:“我徒儿那一点不好?她把最心爱的千里镜送你,陪你涉水越岭,你这臭小子竟不当回事似的”
高战喜道:“英弟和前辈可在一起?”
白婆婆摇首骂道:“我老老实实警告你,体这小子若是敢三心两意,瞧我白婆婆不宰了你!”
骂完便向东飞身而去,高战心想英弟必已回天山白婆婆家去了,这白婆婆一番责骂,使他低首良久。
“哈哈哈哈,今番丑婆子中计去也。”
平凡上人光头一闪,从长草丛中钻了出来,喜不自胜地向高战连翘大拇指,高战望了他一眼,他得意非凡地道:“这丑婆子的怪脾气必然会追到小戢岛去的,哈哈,那臭尼姑又是好惹的么?哈哈”高战知他所说的臭尼姑乃是指小戢岛主慧大师,他神智一爽,连忙一扯平凡上人,飞奔回原处,只见——场中早已打得不可开交,那荒蛮三奇一面打一面嘻笑怒骂,边塞大侠风柏杨施出关东武林绝学,一招一式沉着应战,那蛮荒三奇功力骇人,又是每战必是三人齐上,风大快纵有通天之能,也被打得渐渐手慌脚忙,高战一急之下,就要涌身而入——忽然之间,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他微微一怔,便知是平凡上人,他急道:“上人,放开我——”
平凡上人却是动也不动,他奋力一挣,平凡上人似乎没有料到他功力精进如此,被他一挣而脱,但是高战但觉眼前一花,平凡上人大袖一拂,又扣住了他山井穴,只见平凡上人笑嘻嘻地道:“怎样?我这手比那无恨生的拂穴如何!”
高战一听此言,心知原来这老和尚早就伏在近旁了,方才无极岛主辛捷和自己三人力战的情形必然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心想双方六个人,这许多高手竞没有一个人发觉到平凡上人的来到。
这人的轻功真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了。
他急道:“上人,放开我去救”
平凡上人笑道:“不要急,你瞧那边,自然有人会出来——”
他话声方了,果然对面一声大喝,跳出两个人来,高战定目一看,原来是无极岛主和辛捷。
那三个老怪不由自主一齐停了手,那无恨生的功力和辛捷的剑法他们是领教过的,再加上风柏杨,这一来三个老怪付度可不见得就吃得着便宜了。
这时候平凡上人悄悄对高战道:“你守在这儿,待会那三个老鬼向你这边冲,你便让开放他们去。”
高战道:“怎么?”
平凡上人眨眨眼睛道:“山人自有妙计。”
说罢便一溜眼向后路出不见了。
还不过一会见儿,左面一声哇哇怪叫,平凡上人又钻了出来,他一跳进来便指着三奇骂道:“你们这三个老不死的,被我老人家关了几十年,难道还觉得不够劲么?”
那蛮荒三奇一听那破锣一般的声音,心中便是一紧,接着又是一沉,三人虽然恨他人骨,但是在这般情形下,说什么也没办法找他算帐了。
老大冷冷哼了一声道:“灵空秃驴,要动手么?你旁边的朋友们帮不帮手啊1”
他原想激一下,哪知平凡上人嘻嘻道:“这是人家的事,我可管不着,喂,辛捷,我若和这三个老妖打架,你帮不帮忙?”
辛捷瞧他一边讲一边挤眉弄眼,早知他意,便大声答道:“对这等妖人,大伙儿都要上!”
平凡上人耸耸肩,摊开两手道:“你瞧,这是人家的意思。
我可没办法。”
那蛮荒三奇心意早通”一面说话,一面三人忽然同时大喝一声,同时鼓足内力发出一掌,直向平凡上人偷袭过去。
这三人同时联手发招,端的是非同小可,平凡上人大叫一声“不好”一溜烟就躲到无恨生的背后,那蛮荒三奇委实有一身不可思议的奇功,只闻得三人骨节一阵暴响,那股惊天动地的掌风竟然转弯向无恨生袭来,无恨生正待闪开,忽然听到背后平凡上人低声喝道:“出掌!不要躲!”
接着一只手掌搭在自己背宫大穴上,一股暖热扬攫的热流从背后宫穴传了进来,他顿时会意,猛吸一口真气,以十成功力拍出一掌!
东海无极岛主何等功力,再加平凡上人这手“移花接木”的佛门奇功,把自己的功力借入无恨生体力,这一掌拍出,不谛集大戢岛主功力之大成,只听得震天价一声巨震,狂飚卷起丈,那蛮荒三奇只觉臂上震如山崩,同时看那无恨生,却是稳然立在原地!这一硬碰之下,到底是无恨生和平凡上人吃了亏,但是两人却都作出漫不在乎的样子,是以在表面上看来,倒像是旗鼓相当,而从蛮荒三奇的方位看来,只看到无恨生出掌,却没有看到平凡上人相助,他们只道是无恨生一掌之力厉害无比,不禁面面相观,骇得说不出话来。
老大低声道:“你小子原来方才并没有施出全力——”
老二道:“这架是打不成的了。”
老三道:“我瞧还是开溜吧!”
这三位老兄那还省得什么江湖规矩,说逃就逃,毫不含糊,一声呼啸,一齐往高战那边冲了过来,高战想起平凡上入的吩咐,连忙侧身一让,那三人一跃而过,飞奔而出。
蛮荒三奇跑不出数十丈,忽然前面左右两棵大树上绑着一根树皮搓成的粗绳,横拦在路中,那老大脾气暴燥之极,明明可以一跃而过,他却举掌一劈“啪”的一声,绳索被他壁断。
只听得平凡上人叫声:“妙啊!”接着“哗啦”一声巨响,侧面山上一块庞然巨石滚将下来,端端正正地压向蛮荒三奇的脑袋。
那巨石又扁又宽,当头压将下来,少说也有一丈方圆在它笼罩之下,那蛮荒三奇再厉害,也无法逃避得开
平凡上人好不得意,那石头还在半空中,他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那石块落在地上,硬生生在地上压下一个大坑,可是平凡上人再也不笑了,因为他看见那巨石离地仅有三尺时,蛮荒三奇三个妖怪忽然贴着地面飞窜出去,那身法当真是古今奇观:他勉强干笑数声,咳嗽道:“哼,想不到这三个老鬼脚下倒贼滑。”
说着不停地搔抓光头,他打了两个转儿,觉得十分没有面子,便道:“留在这里也没有意思,我老人家可要走了。”
说着拍了拍衣袖,猛可飞身而起,说走就走,无恨生哈哈大笑了一声,对辛捷道:“我还有点事要办。”转身对风柏杨道:“风兄别来无蒜,大慰吾怀,几时务请到敝居去盘桓一些日子。”
风拍杨和他可谓不打不相识,他摸了摸白髯,长揖道:“别来经年,岛主风采依旧,世外三仙真乃神仙中人,风某高攀了。”
无恨生还了一揖道:“风兄过奖了。”
他生性豪迈,也不多作谦逊,向高战点了点头,便如飞而去。
.—高战抓住了师父的手,风柏杨慈祥地摸着高战的肩膀,过了好半天,他才道:“战儿,你随辛大侠回中原去吧,师父还有急事”
高战叫道:“什么?师父您又要走?”
风拍杨道:“我和天煞星君的事还没有了哩。”
高战好不容易重逢亲若父亲的思师,可是立刻又得离别.他不禁呆住了。
一风拍杨紧抓住了爱徒的双手,他慈祥地道:“孩子,让我仔细瞧瞧你,你又长大许多啦。”
这句话使高战记起父亲临终时所说的话,他带着极端异样的心情抬起头来,月光中他发现师父的眼眶中也滚着泪水。
于是,天亮了。
且说辛捷高战赶回中原,高战心中忐忑不安,他心中尽是思量着回到中原不知如何向姬蕾解释,而且姬蕾这半年多也不知在何处飘泊,她娇生惯养,如何能在江湖上胡混吃苦。
高战愈想愈是心乱,辛捷眼看身边这个少年人似乎心事沉沉,对于日前一场恶战只言不提,好像存着大难题一样。辛捷是过来人,当年也是在情海中打过滚的人物,对于这种少年情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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