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不食子,因为那婴儿是他的亲骨血!”萧涵秋心神一震,脱口一声轻呼:“姑娘,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内情很复杂,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要想知道,只有自己去查,不过,我以为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萧涵秋道:“为什么?”
黑衣人儿淡淡说道:“不为什么,我只能说你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萧涵秋呆了一呆,皱眉沉吟说道:“怪不得他不承认劫夺婴儿,原来有此内情”
忽地抬眼说道:“姑娘,既是他的亲骨血,为什么又要费啸天把婴儿送给我,然后又派人追杀费啸天,把婴儿夺了回去?”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你错了,那托付费啸天之人,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那婴儿的另外一位亲人”
萧涵秋恍然说道:“是那婴儿的生身之母,他的妻子?”
黑衣人儿点头说道:“正是那婴儿的娘,却不是他的结发妻子!”
萧涵秋又呆了一呆,道:“我明白了,可是,姑娘,为什么她要忍受那骨肉分离之痛,把那婴儿送出去?把他留在身边同享荣华富贵不好么?”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一个母亲疼爱自己子女之心,那是世上任何东西无法比拟的,也是一个没有做过母亲的人,所不能了解万一的,她爱自己的儿子,可是她却不愿她的儿子在那种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学他的父亲,所以她甘愿忍受那长久骨肉分离的痛苦,把自己的儿子送了出去!”
萧涵秋悚然动容,默然不语,良久始道:“那么,姑娘,江湖上不乏知名之高人侠士,她为什么要费啸天舍近求远的送给我?”
黑衣人儿道:“因为没有人比你更使她信赖!”
一句话听得萧涵秋愧疚羞难地低下了头,好半天他方始缓缓地抬起了头,哑声说道:“姑娘,她认识萧涵秋么?”
“不必认得!”黑衣人儿似乎颇为不安地摇头说道:“南龙圣手书生大名,人人景仰!”萧涵秋道:“可是没有人知道我隐居梵净山中!”
“你错了!”黑衣人儿摇头说道:“既是查氏、兄弟隐伏在侧,知道你隐居之处的便不止那总统领一人!”
萧涵秋心中一震,默然不语,但旋即他又说道:“姑娘,以你之见,这件家务事,我还该管么?”黑衣人儿道:“我不敢断言你该不该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有机会,她仍是要把她那孩子送出皇城的!”
萧涵秋扬眉说道:“谢谢姑娘,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黑衣人儿道:“那就好,只是你不必采取主动,东找西找,你只要耐心地等,机会到采,她自然会派人找你的!”
萧涵秋道:“姑娘,叫我等不如让我找!”
“不错!”黑衣人儿道:“话是这么说,可是那婴儿所在不好找!”
萧涵秋道:“不必找那婴儿所在,只消找那位总统领就行了!”
黑衣人儿道:“那没有用,东西两厂各有总领班,他也不是经常在东西两厂走动的,一个月他总有二十多天待在家中。”
萧涵秋道:“我可以问东西两厂的人!”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如能由他们口中问得出,他就算不得神秘了,我可以告诉你,也许你不信,就是东西两厂的总领班,也只知道有个顶头上司总统领而不知总统领是谁。”萧涵秋道:“那我只好就教于姑娘了!”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我要能说不会等你问!”
萧涵秋道:“姑娘,纵然你不同情那位母亲,你也该同情”
黑衣人儿截口说道:“你错了,我跟她情同姐妹,没有人比我更同情她的了。”萧涵秋道:“那么,姑娘就该告诉我所要知道的。”
“我不能!”黑衣人儿摇头说道:“我有着极大矛盾与苦衷!”
萧涵秋道:“恕我斗胆妄测,除非姑娘是那位总统领的夫人!”
黑衣人儿娇躯震动,笑道:“你怎会这么想,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不觉得太冒昧失礼了么?”萧涵秋脸上一热,赧然说道:“姑娘原谅,那么我想不出姑娘护着他的任何理由。”黑衣人儿淡淡笑道:“我不是说过了么,他本性不坏,不过是心魔太重,暂时为名利所蔽。你见过他了,你该承认他的一切都不比你差,这种人要是一旦醒悟回头,必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也定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假如我现在让别人知道了他是谁,那就等于揭了他的底,他便毫无尊严羞耻可言,一个失去了尊严与羞耻心的人,你想他会怎么样?如此我不但是害了他,而且甚至有可能间接地害了很多的人,我能这么做么!”萧涵秋为之语塞。
黑衣人儿却接着又道:“对我这么一个弱女子,以你的所学,你可以用强,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其实我不妨告诉你,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我绝不会透露一个字”
萧涵秋突然说道:“姑娘,你误会了,对你,我只有敬佩!”
“谢谢你!”黑衣人儿笑道:“能得第一奇才这两个字,我不虚此生了!”
萧涵秋道:“姑娘,我句句由衷。”黑衣人儿道:“萧大侠,我也字字发自肺腑。”
萧涵秋摇头苦笑,尚未接话。
黑衣人儿又道:“真的,萧大侠,本来只要萧大侠不把我当作他们一丘之貉,我已很满足了。”
萧涵秋道:“姑娘,我怎敢,姑娘可否告诉我,那位总统领为什么在彼此毫无仇怨情形下,无端找我”
黑衣人儿截口说道:“这我可以奉告,只因为你不是别人,你偏偏是宇内第一的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懂了么!”
萧涵秋苦笑说道:“看来是盛名累人”
顿了顿,抬眼说道:“姑娘,可否再告诉贵姓?”
黑衣人儿摇头笑道:“那就等于告诉我是谁了,为什么你一定要问这个?”
萧涵秋道:“要不然他日报恩我找何人!”
黑衣人儿美目略一眨动,道:“你当真认为这是恩?”萧涵秋道:“任何人也不会有第二种想法!”
黑衣人儿道:“也非报不可么?”
萧涵秋挑眉说道:“当然,大丈夫岂有知恩不报的道理,怨,可以置诸脑后,点滴之恩,却非报以涌泉不可。”
黑衣人儿想了想,抬眼凝注,道:“那么,不必候诸异日,也不必问我姓名,眼前便有个报恩的机会与法子,只要你肯,那么你我两不相欠!”
萧涵秋毅然说道:“姑娘请说,只要仰不愧于夫,俯不怍于人,我无不点头!”
黑衣人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想我会以这不成为恩的恩为挟,要你去为我杀人放火,作奸犯科么?”
萧涵秋脸上一热,方待解释。
黑衣人儿已然皓腕轻抬,摆手说道:“我久闻南龙圣手书生如何地美男第一,连那一向眼高于顶,视天下男人如粪土的冷面素心艳罗刹索霜都为之动心动情,不克自持,我好奇之余,也想看看,你可否把那腻人的玩艺儿拿下来,让我瞻仰瞻仰你到底是如何地美男第一,到底是如何地潇洒俊逸,到底是如何地倜傥不群么?”
一番话听得萧涵秋当场呆住,红透耳根,他不明白这位黑衣人儿为何竟一反矜持之态,来上这么一手。
当下窘迫万端地嗫嚅说道:“姑娘,你也认识索霜姑娘!”
“怎么?”黑衣人儿眨眨眼,笑道:“难不成只许你认识,北六省武林盟主,铁胆神力霸王索飞,有这么一个愧煞须眉的妹妹,那个不知,谁个不晓?”萧涵秋脸上又复一热,忙道:“姑娘,我要说明,我是因索霸王之故,认识了她,我敬他兄妹双英绝代,蒙他兄妹不弃,也视我为朋友,可不如姑娘所说再说,索姑娘也是订了亲的人!”黑衣人儿有意捉狭地笑道:“你对我说这个干什么呀,要解释也该找她那未婚夫婿呀。”萧涵秋连脖子都红了,窘迫不能作一言。
黑衣人儿美目眨动,笑问:“你说她已经订了亲,但不知那家儿郎有这么好福气!”萧涵秋道:“此人武林人称冷面玉龙,姓郭,名小岚!”
黑衣人儿哦地一声轻呼,脱口说道:“怎么会是郭小岚,他!
”萧涵秋一怔,道:“莫非姑娘也认识此人?”
黑衣人儿忙道:“噢,不,我久仰冷面玉龙大名,却没料到听说这位冷面玉龙郭小岚不是死了么?”
萧涵秋毫未在意地道:“那是讹传,此人如今正在索飞兄妹处!”
黑衣人儿目中异采闪动,点了点头,忽又笑问道:“这么说来,那订亲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萧涵秋点头说道:“不错,据索飞说,那是指腹为婚!”
黑衣人儿轻轻吸了一口气,笑了笑,道:“那还好,只要不是他们私订终身便不要紧,那位冷面素心艳罗刹,不是位世俗女儿家,她不会在乎这些的,女儿家唯独对个‘情’字,心眼儿死得很,她有可能会”“姑娘!”萧涵秋扬眉说道:“倘若因此导致人家未婚夫婿失和,萧涵秋会负疚终身,一辈子不安的,万请姑娘莫再”“哟!”黑衣人儿笑道:“开开玩笑,你着什么急嘛,你当真对那美艳无双的冷面素心艳罗刹无动于衷,要做那铁石心肠的天下第一忍人么?”萧涵秋淡淡笑道:“姑娘,彼此交情尚浅,我不愿作深言!”
“我明白!”黑衣人儿笑道:“要不是碍于一个所谓恩字,你早变脸了”美目中忽闪异采接道:“我只有一句话,汪洋仅能吞舟,情海却可以翻天,情天难补,恨海难填,阁下千万谨慎!”萧涵秋双眉一扬,方待开口。
黑衣人儿已然不容他开口地轻抬皓腕摆了手,道:“好啦,如今咱们废话少说,你点头不点头?”萧涵秋道:“我不敢视为报恩,也不敢在姑娘面前露丑!”
黑衣人儿道:“不肯就说不肯,何必绕圈子欺人,我本来面子不够!”
萧涵秋略一迟疑,突然伸手取下面具。
黑衣人儿美目中奇光大盛,身形猛地一震,不知怎地,像是萧涵秋脸上有朵花,她瞧得出了神!萧涵秋好不自在,忙又将面具戴了上去。
黑衣人儿如大梦初醒,黑纱覆面,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见那雪白赛霜的耳根上微有红意:“怪不得怪不得!我谢谢了,如今咱们两不相欠,我要走了,最后奉劝一言,北京非善地,倘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还是早点离开的好!”话落,便要转身离去。萧涵秋忙道:“姑娘,我也最后请问一句,我为何落个叛逆之名?”
黑衣人儿道:“那事关朝廷,我无以奉告,也不敢说!”
腾身飞射而去,那无限美好的背影,转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原地,犹飘荡着那淡淡的醉人幽香。
萧涵秋凝注着那黑衣人儿逝去处发了呆,良久良久,他方始缓缓举步,行向东方。一条纤小黑影,疾若流星般地在夜色中飞驰,她极其轻盈灵妙地掠进了皇城。但当她那无限美好的身形刚踏上城垛时,由数丈外一处暗隅中,闪电般地飘出一条黑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惊停身,是那位黑纱覆面的黑衣人儿,她柔荑方抬,倏又放下,圆睁一双美目,冷声说道:“是你”拦住她去路的黑影,是那身材颀长,隐透慑人之威,顾盼之间,俨然一代枭雄的东西两厂总统领,那黑袍人。他淡淡答道:“不错,是我!”黑衣人儿黛眉一挑,道:“你来干什么?”
黑袍人笑道:“对萧涵秋,我不能信任!”
黑衣人儿道:“事实上,他如言地放了我,我如今也好好地回来了!”
黑袍人道:“所以我也让他好好地走了,也放心了!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你何不说你怕我说出你的秘密!”
黑袍人笑道:“那是什么话,你又不是外人,那怎会?”
黑衣人儿道:“你就那么相信我么?”
“当然!”黑袍人点头说道:“自己兄妹,我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黑衣人儿冷笑说道:“兄妹,这两个字由你口中说出,特别动听,你既然跟来了,就该知道我没有说出你的秘密。”黑袍人笑了笑,道:“事实上,你说出的并不能算少。”
黑衣人儿道:“你都听见了。”
黑袍人道:“站得太远,我没有听完全!”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哼,你到底还是听了,你不是说自己兄妹,相信我么?”黑袍人忙笑道:“我只是怕萧涵秋伤了你,所以跟了前去,以便随时救援,自然,那就难免会听到一些。”黑衣人儿道:“你很会说话,你既然听到了我跟他的谈话,还拦我干什么?”黑袍人道:“不是拦,是想保驾,送你回去。”
黑衣人儿道:“好意心领,我自己又会走,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怕被别人拐了去,天南地北,我一个人那儿没去过?”
黑袍人笑道“那是以前,眼前却有个能拐你的人!”
黑衣人儿道:“谁?”
黑袍人笑道:“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那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黑衣人儿那雪白的耳根上霍地通红,道:“多少年来,我对男人的看法你是知道的,我希望你不要胡说。”
黑袍人阴鹫目光深注,笑道:“爹娘过世太早,咱们兄妹两相依为命,一块儿长大,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至于你对男人的看法,那是对一般男人,萧涵秋是个不凡的男人。”
黑衣人儿美目略一眨动,道:“你也承认他是个不凡的男人?”
黑袍人呆了一呆,道:“我只是说他比一般男人不同!”
黑衣人儿道:“比你呢?”
黑袍人目中威棱怒闪,道:“天下没有强过我的人!”
黑衣人儿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天下比你强的人比比皆是,只是你死不承认,不容许他们存在罢了!”
黑袍人突然仰天大笑。
黑衣人儿美目翻动,冷然问道:“你笑什么?”
黑袍人目光一敛,道:“不愧是兄妹,你可谓知我!”
黑衣人儿也道“不容许别个比你强的人存在也许容易,不容许南龙圣手书生萧涵秋存在,那却是万难!”
黑袍人目中寒芒闪动,淡淡笑道:“我要打算做一件事,不成功绝不干休,你何妨拭目以待,是他强过我,还是我强过他!”
黑衣人儿忽地一叹说道:“哥哥,你这是何苦?名利累人,蜗牛角上较雌较雄,偌大世界,石火之中争长竞短,寸余光阴,人生能有几何?死后仅占尺土,论你如今的成就,你何必再”
“妹妹。”黑袍人微显激动地截口说道:“多年来,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哥哥!”
黑衣人儿道:“哥哥该知道,那是从何时起,又为了什么!”
黑袍人缓缓点头道:“我知道,那是五年前,由于我霸占了”倏地改口说道:“可是,你也知我,妹妹,我生性好强,无论什么都要抢个第一,我的功力,天下第一,我的品貌,天下第一,我的妻子,也该是天下第一美人,我的财富,我的权势”
“哥哥!”黑衣人儿截口说道:“别说我浇你冷水,扫你的兴,你的功力与品貌,财富或可当世第一,但是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妻子,只恐有问题,那不是你的,天下第一的美人,举世之中只有一个,你已经永远也得不到了”
黑袍人道:“可是我已经得到了!”
黑衣人儿道:“那是她的人,而不是她的心,你所得到的,只是一具有时尽的躯壳,却不是无绝期的心灵”
黑袍人身形倏起轻颤,默然未语。
黑衣人儿接道:“至于你的权势,是永远得不到第一的,你明白么?”
黑袍人猛然点头,道:“我明白,可是妹妹你拭目以待,我不但要在武林之中夺得第一荣衔,而且要”
“哥哥,住口!”黑衣人儿一惊,娇喝说道:“你好大胆,这也是随便说的!”
黑袍人笑道:“妹妹,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如今身为东西两厂总统领,所属皆武林一流好手,掌握天下人生杀予夺之权,便是有人敢怒,也不敢言,谁敢拿我怎么样?”
黑衣人儿道:“倘若那一位削了你的职位,夺去你的符印呢?”
黑袍人笑道:“符印只是朽木顽石,形同虚有,即使我如今是个下野之人,东西两厂的人也照样会听我的号令!”
黑衣人儿道:“哥哥,凡事别那么过于自信,他们听命于你,是听命于你的权势符印,而不是听命于你这个人”
黑袍人笑道:“妹妹,有些事你不知道,我有十成把握能让他们听命于我,任何人不敢生有一丝异心!”
黑衣人儿道:“那么你是”
黑袍人道:“妹妹,这是我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黑衣人儿沉默了一下,道:“哥哥,我不问了,但我要告诉哥哥,服人必须服心,立威定要立德,残酷之手法靠不住,虽然他们如今表面顺服,物极必反,一旦他们”
“妹妹。”黑袍人笑道:“不说这个了,倘若有那么一天,他们一个也活不了!”黑衣人儿机伶一颤,默然不语。
黑袍人忽地一叹说道:“妹妹,你知道,无论在那一方面,我都有把握逐个夺得第一,唯有对她,正如妹妹所说,我得到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不是一颗心,在这一方面,我似乎永远难以得到第一,也该是我这一辈子的唯一遗憾,唯一恨事”
黑衣人儿道:“哥哥,只因为你贪好虚名,便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情侣难以见面,你忍心么,换了是你,你会怎么样?”
黑袍人目中微现异采,但他旋即笑道:“妹妹,那是你们妇人之仁,我若动不动就生妇人之仁,还能驰骋疆场,斩将骞旗么?还能奉行朝廷交付我的使命么?”
黑衣人儿道:“那么,哥哥,你不是不解儿女情的人,只得到一个躯壳,而得不到心,毫无感情可言,有什么意思。”
黑袍人道:“至少外人看来,我拥有天下第一美人!”
黑衣人儿道:“可以欺骗任何人,却是欺骗不了你自己,那也不是欺骗任何一个人,而是哥哥你自欺。”
黑袍人笑了,笑得已见勉强,道:“那也总比两样都得不到好,其实,我看透了,什么叫情?什么叫爱?看不见,摸不着,我拥有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天下第一美人,总比他拥有那虚无飘渺的情与爱好!”黑衣人儿悲声叫道:“哥哥,你不是这种人,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
黑袍人失常地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一时,彼一时。”
黑衣人儿道:“我不明白是什么改变了你。”
黑袍人目光茫然地摇头说:“妹妹,你年纪尚小,有些事,你不会懂的!”
黑衣人儿陡挑双眉,道:“我只知道哥哥事事在找借口!”黑袍人道:“妹妹要这么说,我也莫可奈何,谁叫我是你的胞兄?”
黑衣人儿道:“假如我不是你的胞妹呢?”
黑袍人目中阴鸷光芒忽盛,狞声说道:“我不愿作违心之论,谁敢这么说话,我就杀了谁!”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可是现在我说了。”
黑袍人目中阴鸷光芒隐敛道:“我刚才说过,你是我的胞妹,当世唯一亲人!”黑衣人儿道:“哥哥眼中还有我这个胞妹么?”
黑袍人道:“那是我不愿妹妹干涉我这做哥哥的行事,爹娘临终之时,要我疼你,爱你,照顾你,别让你受到一点委曲,这,我这做哥哥的永远不敢或忘!”黑衣人儿悲声说道:“哥哥还记得爹娘临终时说了些什么?”
黑袍人身形微颤,哑声说道:“爹娘要我做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黑衣人儿道:“那么哥哥如今所做所为”
黑袍人道:“倘若能样样夺得第一,便能光宗耀祖,慰爹娘于天上,他两位老人家也定会含笑瞑目了!”黑衣人儿道:“哥哥想的,跟我的想法,恰好相反!”
黑袍人道:“天下做父母的,没有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出人头地!”黑衣人儿道:“可是并不要做儿女的不择手段!”
黑袍人摇头笑道:“看来妹妹仍不了解我,当世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我是要做曹孟德那样的英雄,并不想让后世人指我懦弱无能如刘玄德!”黑衣人儿道:“哥哥,阿瞒是个奸雄,并非流芳千古”
黑袍人道:“可也不能说他遗臭万年,至少他是个不朽的人物。”
黑衣人儿默然不语,良久始摇头叹道:“我不明白,前后不过数年,为什么哥哥会判若两人!”黑袍人道:“我不是说过么,妹妹年纪小,有些事你不懂!”
黑衣人儿挑眉说道:“敢说,一切非外来,全在哥哥的心魔太重。”
黑袍人摊手笑道:“我又要说了,妹妹要这么说,我是一点办法没有。”黑衣人儿一副欲言又止神态,迟疑片刻,终又说道:“哥哥,我不怕你不爱听,这样的第一,不得也罢,这不叫雄心,而叫野心,有道是:‘争雄论雄不在力,智慧品德占七分’,姑不论功力容貌你能不能与南龙圣手书生相比拟,便这品德二字,哥哥已难及萧涵秋十一”黑袍人目中暴闪寒芒,道:“只要夺得所有之第一之后,我看有谁敢说我。”黑衣人儿道:“这种以强霸淫威服人的方法,我不敢苟同,哥哥试看古来暴君那一个能久长,有道是:‘得人者昌,失人者亡。’敢怒不敢言比比皆是,而敢怒而敢言者也有四人!”黑袍人道:“妹妹是说谁?”
黑衣人儿道:“我,嫂子,她,还有哥哥自己的良心!”
黑袍人笑道:“妹妹你,我没有办法,单你一人也不足影响大局,你嫂子,她不敢,她要敢当面指我,我自有办法让她不说话,至于她,她是个只把话放在心里的人”
黑衣人儿道:“为什么不求让人口服心服?”
黑袍人摇头说道:“不必,只要他们听我的就行了!”
黑衣人儿道:“那是件很危险的事!”
黑袍人道:“一点也不,谁敢不听我的我杀谁!”
黑衣人儿道:“那么你自己的良心呢?”
黑袍人道:“它既然支使我这样做,它自然不会反对我!”
黑衣人儿身形轻颤,道:“你既然仍是这么执迷不悟,我就不愿再说什么了,不过总有一天你会懊悔的,我看你是不到众叛亲离不会明白百行俱非的,暮鼓晨钟难惊执迷之人,我对你”黑袍人道:“对我怎么样?”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我对你这个胞兄,已经绝望了,我只希望你不是我的胞兄,我也不是你的胞妹,那样要”
黑袍人截口说道:“妹妹,我明白,这不是你的本意!”
黑衣人儿厉声说道:“你看着好了,不管嫂子如何,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家,离开你的,我宁愿削发为尼,遁身空门”
黑袍人耸肩摊手,道:“妹妹,现成的荣华富贵你不享”
黑衣人儿冷然说道:“你该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黑袍人道:“妹妹”
黑衣人儿冷然截口道:“在你未悔悟之前,跟这几年一样,请以你我相称呼,我不把你视为胞兄,你也别把我视为胞妹!”
黑袍人无可奈何地道:“好吧,你既然愿意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好在这多年来,对于你我这种称呼,我也很习惯了。”
黑衣人儿伤心气愤得发抖,颤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只为了几个第一虚名,你便忘了爹娘临终遗言,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要了,像你这种冷酷无情的人,谁还会跟着你”黑袍人道:“你说话冤死人,是你不认我这个胞兄,不是我不认你这个胞妹,爹娘在天有知,也不会怪我的。”
黑衣人儿哑声说道:“是你这个胞兄不值得认,不是我这个胞妹不知长幼!”
黑袍人道:“那你就不该怪我无情无义。”
黑衣人儿颤声说道:“只要你自问心安,那就好,请闪开,我要回去了。”
“不忙!”黑袍人身形未动地摇头说道:“你把我数说完了,如今该我问你了!”
黑衣人儿道:“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有!”黑袍人阴鸷目光一闪,冷笑说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救萧涵秋?”
黑衣人儿道:“只因为你没有理由杀他。”
黑袍人道:“别忘了,他是钦命缉拿的叛逆!”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钦命该有圣旨或密诏,你拿来我看看?”
黑袍人道:“圣旨密诏岂可轻易示人,你向大内要去。”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你那一套可以瞒过别人,却休想瞒过我,假公济私,随便扣人个罪名,你也称得英雄,算得好汉”
话声微顿,接道:“倘若你仍自命英雄翘楚,天下第一,那么,销去人家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跟人家光明正大地角逐一番!”
黑袍人双目寒芒暴射,煞气凛人,没说话。
半晌,他突然仰天长笑,裂石穿云,直逼夜空:“有道是:‘女大不中留’,果然不差,你跟萧涵秋不过才见一面,你便胳膊肘儿往外弯地尽帮他说话,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撤销缉拿,除他罪名,跟他做正面之搏斗,让你跟他毫无怨言,行么?”
黑衣人儿耳根透红,道:“那是你的事,别扯上我,我这个人但论正义,不论亲疏!”
黑袍人道:“就算是我的事吧,反正我话已经说出,大丈夫一言九鼎,轻死重一诺,这绝无更改就是。”
黑衣人儿道:“这样倒像个英雄豪杰。”
黑袍人笑道:“我已中了你的激将之计,如今用不着再捧我了,我又依了你一桩,也为你放了萧涵秋,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要救他了吧!”
黑衣人儿摇头说道:“你错了,那不能叫救,我是有事找你,无意中碰上的。”
黑袍人道:“什么事找我?”
黑衣人儿道:“这么晚了,看看你为什么还不回府。”
黑袍人笑了笑道:“蒙面而来,那似乎是预谋!”
黑衣人儿冷然说道:“难道要让他们由我而知道你?”
黑袍人呆了一呆,笑道:“这我倒没有想到,这么说来,你是为了我。”
黑衣人儿道:“我那一样不为你着想?”
黑袍人道:“倘若是为我着想,你就不该对萧涵秋说的那么多!”
黑衣人儿道:“我没有告诉他你是谁,已经为你保留了不少!”黑袍人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说的。”
黑衣人儿道:“假如你再执迷不悟,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公诸于世。”
黑袍人笑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不会的,你绝不会。”
黑衣人儿道:“看来你是抓住了我这个手足之情的弱点,我既然能这么对你,你为什么不能这么对我?”黑袍人道:“谁说不能,谁说没有,我一心要你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黑衣人儿道:“我不要那种沾了血腥的荣华富贵,我宁愿淡泊一生!”
黑袍人道:“是你不要那不能怪我。”
黑衣人儿道:“我没有怪你,只怪自己命苦,但悲咱们家门”
黑袍人截口笑道:“你越扯越远了,还是回到原题上吧”
黑衣人儿道:“原题也没有什么好谈的,我已经告诉你了!”
黑袍人道:“可是你并没有告诉我是受人之托呀!”
黑衣人儿身形一震,道:“我忘记你偷听了我跟萧涵秋的谈话,那你又何必明知故问?”黑袍人笑道:“我是要看看你这个胞妹对我这个胞兄,能说几分实话!”
黑衣人儿气得咬牙,道:“想不到对我还施心计。”
黑袍人道:“你也并没有对我坦诚相对。”
黑衣人儿道:“那是你自己找的,要怪怪你自己!”
黑袍人笑而不语,半晌始道:“我没想到,这多年了,她对他还不能忘情!”
黑衣人儿道:“情感是不能勉强的,你一辈子也休想有所改变!”
黑袍人道:“那是你姑嫂两个不肯帮我的忙,你嫂子量小不能容人,她比不上人家也嫉妒,你则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其实,我并不介意这些,怎么说我跟她已是夫妻,她也为我生了个孩子,慢慢的她总会改变的。”
黑衣人儿鄙夷地道:“你怎不想想你是用的什么手法!”
黑袍人头微微低了下去,但猛又抬起,道:“我承认我的手法不对,但是那是因为我爱她,我要得到她,占有她,爱并不是罪!”
黑衣人儿道:“爱非罪,情非孽,可是你的手法太卑鄙,断送了一个女儿家的一生,毁了人一世清白,太伤她的心。”
黑袍人厉声说道:“谁叫她是天下第一美人,我这个人做事,从来是但求达到目的,而不择任何手段,我”
“你什么!”黑衣人儿气得发抖,道:“造物者赋与一个女儿家美貌,难道就注定她非有这种悲惨的遭遇,命苦一辈子么?对一个毫无抗拒之力的弱女子来说,你是欺人太甚,简直”
她越说越激动,以至为之气结,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强持平静,冷冷接着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站在同为柔弱女儿身的立场来说,你是永远不可原谅,永远得不到同情的,你既然以那种手段得到了她,对萧涵秋,在表示无限歉疚之余,你该对他百般友好,这样也许可以改变她一点心意,如今你霸占了她,还要假公济私地陷害萧涵秋,这样你还想让她改变心意?要不是为了那无辜的可怜婴儿,她早就羞愤自绝了,假如再让她多知道一些,我只怕她会跟你拼命”
黑袍人冷然说道:“你说完了么?”
黑衣人儿道:“说完了。”
黑袍人狞笑说道:“那么我告诉你,凡是我得不到的,我也不让任何人得到,其实,你该明白,便是我如今把她让给萧涵秋,只怕萧涵秋也不会要她了,而且她也没脸再嫁萧涵秋了!”
黑衣人儿身形暴颤,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好卑鄙,好狠毒的心肠,闪开!”闪身欺进,抖手一掌拍了过去。
黑袍人没躲,轻描淡写地一抬手,已把黑衣人儿的一只柔荑捞在手中,黑衣人儿身手不弱,加以又是含怒出手,更不寻常,这黑袍人居然不躲闪地轻易一把抓住黑衣人儿的玉手,其功力可想而知,的确不愧东西两厂的总统领。
黑衣人儿玉手一人握,黑袍人立即扬眉笑道:“胞妹打胞兄,你该是古来第一人,此风不可长,不过我这个哥哥好说话,答我一问,然后我放你回去”
黑衣人儿跺脚喝道:“你这只沾满血腥的手不要碰我,放开!”
黑袍人未予答礼,道:“答我问话,萧涵秋长得是不是很俊?”
黑衣人儿叫道:“是又怎么样,他美男第一,比你俊得多了!”
黑袍人目中寒芒一闪道:“你这么说,对他没有好处,更加深了我杀他之心,要想他死得慢一点,最好以后说话留神些,去吧!”
振腕微送,黑衣人儿踉跄倒退了几步,站稳之后,她并没有马上离去,反而双眉一挑,冷冷开了口道:“你问完了我,现在该我问你了,西厂总领班那里去了?”
黑袍人道:“你问他么,我派他出去公干去了。”
黑衣人儿道:“你不觉得手法太卑鄙?”
黑袍人道:“这是兵法,我不觉得有什么卑鄙。”
黑衣人儿道:“只怕总有一天人家会明白的!”
黑袍人笑道:“如今萧涵秋与索飞兄妹之间已经不可收拾,何须再等那总有一天的一天到来。”
黑衣人儿道:“郭小岚的父母真是萧涵秋杀的么?”
黑袍人道:“这个你问那郭小岚,恕我难以奉告。”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只要不是,你就留心我坏你的大事!”
黑袍人说道:“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永远不会!”
黑衣人儿冷笑说道:“你看着吧!”腾身飞射而去。
望着黑衣人儿那飞射而去的无限美好身影,黑袍人突然发出了一声令人难以意会的轻笑,然后,他缓缓转过身,目注十余丈外一处暗隅中,冷冷喝道:“你可以出来了。”
话声落后,还十余丈外的暗隅中,畏畏缩缩地闪出了一条黑影,那是个面目阴沉的黄衣汉子。
他闪身近前,躬下身形,颤声说道:“属下见过总统领。”
黑袍人一摆手,冷然说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那黄衣汉子战战兢兢地道:“禀总统领,属下有要事禀报!”
黑袍人道:“那么,说!”
黄衣汉子应了一声,道:“总领班适才命人送信,叛逆萧涵秋已命丐帮北京分舵传书各处分舵,找寻那辣手快剑下落,要他兼程赶来作证。”黑袍人道:“还有么?”
黄衣汉子道:“没有了,只请总统领定夺。”
黑袍人道:“我知道了,你来了多久了?”
黄衣汉子道:“属下自总统领与二姑娘谈话就到了,只是未敢”
黑袍人道:“二姑娘,你知道她是谁?”
黄衣汉子道:“属下由总统领与二姑娘的谈话中,已知”
黑袍人一笑说道:“谈话你听到了,你也知道她是谁了,你的听觉很不错嘛。”黄衣汉子忙道:“那是总统领夸奖,属下自知”
黑袍人伸手拍上了黄衣汉子肩头,道:“不用说了,你回去吧,以后好好的干,有机会我会提拔你的!”黄衣汉子大为惊喜,忽地爬下叩了一个头,颤声说道:“谢总统领恩典,属下矢志效忠,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黑袍人含笑说道:“好,好,我没有看错人,你回去吧!”
黄衣汉子应了一声,爬起来又一躬身,方始转身急步离去,可是,他没能走出十步,在第八步上,他突然身形一晃,砰然倒在城脚下,寂然不动。黑袍人一阵冰冷轻笑划空响起。
适时,六条人影疾若闪电飘风,由皇城内划破夜空,飞一般地疾掠而至,射落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那是六名高矮胖瘦不等的黄衣老者,他六人的落足处,距地上的黄衣汉子只有数尺,自然,他六人-眼便看见了那仆伏地上的黄衣汉子的尸身。
他六人睹状刚一怔,黑袍人已冷然说道:“你几个又来干什么?”
那六名黄衣老者当中,为首一名忙躬身说道:“禀总统领,属下等不放心,所以赶来看看!”
黑袍人哈哈笑道:“不放心!那萧涵秋还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你六人这点忠心值得安慰,值得赞许,明天我自有赏赐。”
那为首一名黄衣老者道:“谢总统领,属下等应该如此!”
黄袍人点头道:“好,好,好”为首那名黄衣老者迟疑’了一下,提心吊胆地道:“禀总统领,但不知董武是”
黑袍人截口说道:“他口风已松,叛心已生,所以我按厂规处置了他,他自入厂以来,建立过不少功劳,我本不忍杀他,奈何厂规森严,不能容情,为大局我也只好忍痛,董武是那里人氏?”
为首那名黄衣老者道:“禀总统领,董武是保定人氏!”
黑袍人道:“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为首那名黄衣老者道:“禀总统领,董武家中还有八旬老母及妻子!”
黑袍人点了点头,道:“死者已矣,存者无辜,明天你派个人带五百两银子到保定去一趟,为他安家,免得他泉下还有牵挂。”
为首那名黄衣老者道:“总统领恩典,属下遵命!”
黑袍人一摆手,道:“把他的尸骨抬回西厂,明天找人给他安葬,你们回去吧!”
为首那名黄衣老者应了一声,他身后两名黄衣老者已抬起黄衣汉子尸身,一躬身,相率腾射而去。
望着这六人离去,黑袍人又是一声冰冷轻笑,身形随风飘起,投向茫茫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