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谷的议事大厅里立着四个侷促不安的老者,令他们没有勇气抬头的,就是端坐在大厅正中央的青袍男子,他单手托着头,状似慵懒,但他越是自然,底下的四个老人越害怕,他们明白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们谁要解释?好耐性不是我的美德。”低沈、稳重的声调里,透露着绝对的权威。
“我们”东风才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忽地高了八度,活像个娘们似的,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闭上嘴较保险,他跟着用手肘顶了一下西火的脑袋。
“谷主,我们迟了一天回来,对不起。”慌乱中,西火只挤得出这句练了许多次的句子。
宇文丰扬起一道眉,仍是不动声色的坐着。
西火觉得自己好歹也说了句话,马上用脚踢了一下旁边的南雷,将烫手山芋丢给他。
“我们晚了一天是有原因的。”南雷露出弥勒佛般的笑脸,但那笑脸在触及宇文丰的冷漠俊脸后瞬间宣告瓦解,他很不够义气地将皮球踢给了尚未发言的北电。
“你们兴致倒好,在玩接龙摺跋仿穑俊庇钗姆崴菩切Γ咀潘母霰袅俦览5某け病?br>
横竖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勇敢面对现实!北电想通了这点,于是朗声道:“咱们是带回了个女娃儿没错,但她是浩小子行侠仗义所救下的姑娘,人家为了感恩而想以身相许,谁知浩小子不领情,害得好好一个大姑娘寻死寻活的,于是我们就将她带回来了。你是谷主,又是浩小子的大哥,该怎么处置你就看着办吧!总之,雾谷不能不担这个责任。”
北电一口气背完了编好的台词,其余三人皆以敬佩的眼光望着他;而宇文丰仍是文风不动,大厅登时陷入一片静寂之中。
宇文丰表面上虽是不动声色,但内心却迅速地在评估这件事的真实性;以宇文浩的个性而言,的确有可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拒婚也像是他的作风,但是整件事看来似乎有些诡异,而且巧合得不可思议。
宇文浩现在应该是陪着妹子宇文映晨与她的夫婿狄书桓,因为宇文家唯一的小妹有了身孕,向来宠溺小妹的宇文浩自然想要待在她身边。
以他寸步不离映晨的情况看来,怎么有可能为了救一个姑娘,还让对方非君不嫁、寻死寻活地被四老救了一命?整件事巧合得离谱,非常耐人寻味。
他陷入了沈思之中,也乘机在观察着四个长老的反应,他很少见到长老们如此害怕的表情,似乎在隐瞒什么,而这个关键,或许就在他们带回的姑娘身上。
“既然如此,她就留在雾谷,等二弟回来后我自有打算。”宇文丰淡淡一笑,既然她是浩的麻烦,还是等他回来自行解决吧!或许宇文浩娶妻后可以收敛一下他不羁的心,而他也可以摆脱传宗接代的包袱。
宇文丰青袍一挥,随即步出了大厅。
四个长老顿时松了一口气。
“北电!真有你的。”东风拍拍他的肩,感谢道。
“接下来,咱们要想法子让他见上语柔一面,这才有戏唱啊!”西火急忙道。
正当四个人热烈讨论之际,眼尖的南雷发现了恰巧穿过厅堂的青儿,他旋即踪身一跃,拦住他的去路。
“青儿,你将咱们的娇客安置在哪里?”
“谷主说安置在莲园。”青儿老实地回答。
“莲园?”四老怪叫,莲园位于雾谷的最外围,亦是距离宇文丰的竹院最远的建宅,而宇文丰向来不轻易离开他的竹院,要两人见上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替她换个房间!她是贵宾,至少要住在梅院。”东风朗声道,梅竹两院只隔了兰院,这样才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青儿不敢,谷主会生气的。”青儿连忙摆手,忤逆宇文丰,还不如一刀杀他算了。
“算了算了,咱们再想办法,你先下去吧!”西火挥手道。
青儿哪敢再多作停留,他最怕两面不讨好的苦差事了。
“至少语柔已经住进雾谷,其余的,咱们再想办法吧!现在我只想喝点酒,放松一下心情。”东风首先讨饶,刚才和宇文丰才对谈不到一灶香的时间,就觉得全身虚脱、疲惫不已,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
“对对对!咱们是该喝点酒放松一下自己了。”
这正是所谓的急事缓办,尤其是感情这档事,反正莫语柔已经在雾谷了,他们还怕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吗?
莲园座落于雾谷的最外围,池塘里种满了莲花,使得整个莲园更加淡雅怡人。
莫语柔一眼就爱上了这个淡雅宁静的宅院,她本以为雾谷只是一个城镇的别名,没想到竟是一个别有洞天的山谷;稍早,她在烟雾迷濛的山径间穿梭着,在还弄不清身在何处时,已经来到了这间宅院。
莲园前有杨柳楼台,后有莲池院落,彷彿人间仙境。
莫语柔倚着楼台,心想:拥有这个山谷的人,想必是不同凡响的奇人异士。
虽然名义上是当客人,但她还是想尽一分心力,不管是煮饭或打杂,她都愿意做,总之她并不想平白受惠于人。
“小姑娘,我们来了。”
宏亮的嗓门才响起,四个长老已经一字排开站在她眼前,她丝毫不懂武功,只觉得他们的身手好快。
“喜欢这个地方吗?”东风心想,只要她摇头,或是说个“不”字,就马上换房。
“老爹们莫要说笑,语柔是寄人篱下的人,只要有地方栖身就可以了。再说,这个地方既安静又淡雅,我非常满意呢!”
“甭客气,所谓相逢自是有缘,再说咱们雾谷已经好久没有外人来做客了,你高兴待多久,就待多久。”西火眉开眼笑,越来越喜欢这个清丽脱俗的小姑娘了。
“你就放心住下吧!”
寒暄至此,四老又开始头疼了,莫语柔一看就是那种温柔乖巧的女子,要如何让她走出莲园,和宇文丰不期而遇呢?
唉,偏偏她和宇文丰都是属于那种极度“安于室”的人,看来,这条红线可难牵喽!
或许老天已感应到四个人的困窘,所以莫语柔接下来的话马上让他们的眼睛为之一亮。
“请问四位长老,不知小女子可否为贵谷略尽绵薄之力?我想为贵谷尽点心意。”
“不用啦!你是贵客,怎么好意思呢!”西火眼睛谜成一条线,这招叫“欲擒故纵”
“在家里我什么事都做的,如果要我无所事事的待上两个月,我会非常难受的。”
四名长老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的烦恼也去了一半,所谓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既然宇文丰打算死守竹院,他们只好安排莫语柔三不五时的出现在竹院了。为了让宇文家有后,他们豁出去了!
“我们明早再将工作内容告诉你,今天先早点休息吧!”
四个人噙着笑,心满意足地离去。
“照顾马?”莫语柔惊讶得睁大了杏眼。四个长老一大清早就来到了莲园,并对莫语柔提出这项要求。
他们四个臭皮匠讨论了一整晚,差点想破脑袋,才想出这个唯一可以接近宇文丰的方法;因为宇文丰除了爱窝在竹院看书外,还喜欢享受策马奔驰的快感。
为了让莫语柔能正大光明的到竹院去,到马房工作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你不愿意?”南雷开口问道。
“不是,当然不是。”莫语柔连忙摇头。她是看过马,也坐过马车,却从来没有照顾马匹的经验,自然觉得有点不安。
“马房刚好缺少人手,不过不是什么粗活,只是帮忙餵马等琐事,粗重的工作自然会有下人接手。我们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火,但实在是”南雷搓着手,表情显得十分为难,要她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去餵马,委实说不过去,但她若不去马房,就算在雾谷住上一辈子,也见不着宇文丰。
“我愿意试试看。”她心想,从前在家里,也常常餵鸡养鸭,马儿只不过是大了几倍的动物,应该不至于太难吧!
“你真的肯?”南雷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莫语柔笑盈盈地点头,看样子他们真的很缺人手,否则不会开心成这个样子。
“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她马上挽起衣袖,以示热诚。
“先换上这套衣服,免得裙子绊着你,加上若是受了伤我们也过意不去。”
东风递出一套衣裤,莫语柔不疑有他地接过,转身回房打算换装,准备开始工作。
“如果丰小子不出现,我们岂不是虐待人家小姑娘。”西火左看右看都觉得她不适合在马房工作,即使只是餵食这种简单的工作。
“不管了,我们只有搏一搏,如果不行再想办法。”南雷持相反意见。
再度步出门外的莫语柔,俨然像个小僮儿,她将长发盘塞在帽子里,纤细的身子被宽大的衣衫盖去了大半,不细看几乎很难辨别出她的性别。
唯一洩密的就是她那张绝色的脸了,即使是朴实的衣服,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清灵气质。
从背面看来,她只是一个瘦小的寻常家丁,这招叫“掩人耳目”;唯有让丰小子以为她是家丁,他才会放松戒心。
“这身打扮如何?”莫语柔笑问,这是她第一次穿男装,自然觉得十分新奇。
“很好,很好,我们先带你去马房看环境。”
东风梭巡过她全身上下后,才得意地领着众人向前走。
雾谷的马房位于西侧,外接一大片无垠的草原,不像她住的莲园,连一点雾气也没有,甚至还看得见蔚蓝的天空。
“雾谷的祖先是在意外的情况下发现这个地方的。”西火开始为她介绍雾谷的地理位置。“从外形来看,雾谷只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佈满迷雾的山谷,却不知只要通过了山谷,谷内即别有天地,里面有山川有平原,资源充足,足够我们自给自足。”
“雾谷之人向来不与外界往来,难道不怕寂寞吗?”
“雾谷多半是习武之人,但都厌倦了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涯,才会选择住在雾谷,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南雷感慨一笑,不再言语。
莫语柔心思细密地看出南雷及其他人似乎有些不愿多提的往事,于是她刻意将目光转向前方,笑道:“前面就是马房吗?不知里面有些什么马?”
“对!差点忘了正事呢!”北电敲敲自己的脑袋,随即领着莫语柔进入佔地广大的马房。
四老早就买通了仆人,替莫语柔在马房安排了一份闲差事,名义上是餵食,其实只需在马房溜达即可。
里面约有三十几匹不同种类的骏马,她对马的所知有限,却也知道牠们身价不凡;因为眼前的每一匹马都精神饱满,而且被梳洗得光亮无比。
“牠们都好漂亮。”莫语柔讚叹。
“当然,这些是我们派人从全国各地买回来的良驹。”说着,伸手指向其中一匹骏马。
“这一匹青总马脚力好,脾气也好,是我去年亲自买回来的千里马。”
东风开口炫耀,却换来其他人的嘘声。下一秒,莫语柔已经被四名长老夹攻,只见他们口沫横飞地介绍着每一匹马,又是外蒙的菲騠,又是关外引进的千里驹,名目之多听得她似懂非懂,却也觉得相当有趣。
忽地,她被一匹纯黑色的马分去了注意力;牠通体漆黑如墨,比其他的马更高壮,是马房中最显眼的一匹骏马。
“那匹马叫风,是一匹日行千里的骐骥,牠也是谷主专用的神驹,只有谷主才驾驭得了牠。”西火顺着她的目光,跟着解释道。
莫语柔不由自主地走向棚栏,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抚摩这匹俊俏的黑马。
“小心”南雷在千钧一发之际挥开了她的手,免得一双又白又嫩的手被马咬伤了。
马厩内的“风”扬起前蹄,神色倨傲地喷着气,显然对眼前这群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的人极不具有好感。
“我说过牠只听谷主的话,以后请姑娘不要太靠近这匹马,万一伤了自己,那可不是好玩的。”西火赶紧警告语柔,并转头怒瞪“风”一眼。
语柔虽然被吓了一跳,却未将西火的警告放在心上,她心想:只要相处久了,这匹马应该不会这么认生才是,当下心中已充满了斗志,她发愿要驯服这匹马!
“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了。”她挽起长袖,甜甜一笑。
“那我们不打搅你了,不要太辛苦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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