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的男人,放弃前途光明,人品、家世都令人羡慕的未婚夫,私订终生不算,到最后还不惜违抗自己的父母,不惜悔婚,甚至威胁说就算一死也要嫁给那个男人,与父母订下最后那个赌约,这样的作为,你到现在还觉得是她欠那个叶什么的吗?”
我想到高楼上的岳堇瑟,那一夜脸上绝望孤楚的神情。
最后的赌约,岳堇瑟与她的父母赌,与赵恭赌,与自己的命运赌,与那个像风一样的男子赌。最后的一夜,明日出嫁张家。
提前一个月早早放出了消息,三月十一,岳家嫁女,三月初十,有心人相约中郎府后院,非见即死,天人相绝。
然而,叶禁最后仍然还是没有来。
“也许叶禁是因为什么事耽”
“你现在在干什么?”王敏放下筷子,叹口气“你看看你在干什么?聂欣罗,你竟然到现在还没醒!”
“我”
“你还在为那个人找借口,为他的出轨,为他的不专找借口,你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怪自己,怪岳堇瑟,怪前世的那个自己负了他,老天,我从来不知道坚强如你会有这样愚蠢无知的时候!”
我默然,王敏说对了,我至今还没有忘了那个他。
“小姐,哦,不,夫人,老爷让我把这件衣服给您送来。”
默默睇了一眼梨香手上的轻薄霓裳,素白色的纱裙,绣着月金色的铃兰图纹,雅致、秀美,而我只是别过头去随口道:“就搁在那里吧。”
“夫人,您试穿一下吧。”梨香见我不搭理,慌慌张张地过来要替我换衣服“前几日郑掌柜的送布过来的时候,您不是多看了这匹布几眼吗?谁想到老爷竟然注意到了,还特别嘱咐人偷偷买了下来又邀了京城最好的裁缝替您连夜缝制了这件裳,就为了可以赶在您生辰当天送给您。”
“那就替我谢谢他。”我冷淡地说,不带任何一丝感情。身已是张家的身,心却还是叶家的心。
“小姐!”梨香急得直跺脚“您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都已经嫁过来半年多了,老爷对您又是那么好,吃穿用行,哪样不是照顾得妥帖周到,丝毫不差,您怎么就不肯给老爷一点好脸色看?难不成、难不成您还记挂着那个把您抛弃的负心贼子嘛!”
“他有名字!”我猛然咆哮,心头像被人狠狠扎了一针,痛得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你听好,我不管赵恭给了你多少好处,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我岳堇瑟,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只爱叶禁一个,就算他死了,就算他不要我了,我的心里永远永远也只会记着他一个人!”
当啷一声,门口一声脆响。我扭头看过去,是赵恭惨白着脸色站在门口,脚下一个翻覆的盆,新鲜的蔬果滚了一地。突然之间,我感到,内疚!然而,我却依然狠心对他说:“你都听到了?”
看着他点头,我的胸口莫名堵得慌,但是我继续说:“那最好,既然说清楚了,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你本就知道我心中另有所系,现在只不过是说白了而已,反正我已经嫁入你张家的门,往后人前我会给足你面子,人后你却不必指望我会对你怎样,我的心早就给了那个人,这辈子陪着你的不过是我岳堇瑟这副空皮囊而已!”
“啪”的清亮响声,我惊愕地望着他举在半空中的手。
“你打我?”
他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手,神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反反复复,不知在想什么,末了,终于说出话来:“你走,我不要你了。”
“你说什么?”我不敢置信。这是那个老好人赵恭,他竟然对我说这种话。
“休书我会写完让梨香带回,你可以走了。”
“我”
“走吧,我留不住你。”他背过身去,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住:“天冷了,走的时候记得多穿件衣裳。”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本来高大的身形,在此刻竟然显得无比矮小,矮小而凄怆。
“叶禁,我自由了,我要找到你,然后,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我的心呐喊着,在蓝天下,我奔跑自由,如同一只出笼的鸟。
“欣罗,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我看着眼前的张睿,英俊、高大,此刻不知为何竟然又多了几分邪魅。
岳堇瑟离开了赵恭,岳堇瑟依照自己的心意去找叶禁,哪怕得罪所有人,哪怕负了赵恭,她只不过是尊重自己的心,按照自己的心去走自己的路而已,这样的岳堇瑟,未必讨人喜欢,但是却倔强得可爱,那么我呢?我明明知道自己仍然还爱着张睿,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的出轨,只是这一次我真的倦了。吵架,分开,复合,再吵架,再分开,再复合,我的心不是铁做的,我到底能容忍他到什么时候?我问自己?答案我不敢去想,所以这次我铁了心要走,但是现在,知道了岳堇瑟的故事,我又该怎么办?
“欣罗,你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我只是无法拒绝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孩子而已。”
“无法拒绝?”我咀嚼着这四个字,感到莫名好笑。无法拒绝?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要把责任推给别人吗?我怎么偏偏就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一个败类!
“欣罗,你还不肯原谅我吗?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我问自己。岳堇瑟是我,我是岳堇瑟,我会怎么做?岳堇瑟会怎么做?镜子告诉我前世,为什么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今世便就此打住?
“欣罗,你会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愣住:“你说什么,张睿?”
“我说,你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张睿笑,手中黑洞洞的金属管对着我。
砰什么都没了。
醉半山,我的脚步凝住。我看到叶禁坐在靠窗的雅座谈笑风生,半年不见,他还是那么潇洒,那么出众,他的笑容依然明朗而充满桀骜。
“叶”我想叫,声音却在那双玉臂环上他的双肩时被硬生生堵住。
“这位客人,您坐这边可以吗?客人?”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绕过桌椅,绕过欢宴的人群,朝向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叶禁,真有你的,什么女人都叫你吃得死死的。”对座的大胡子嚼着鸡腿模模糊糊地说。
“那个娘们,叫什么来着,岳岳”
“岳堇瑟。”娼娘在一边拍手叫“我答对了对不对?叶禁,你要奖励我。”
叶禁笑笑,仰头一口酒嘴对着嘴哺给娼娘。
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凉,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笑话。我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身上的袍子,那是临出张府门时,赵恭替我围上的。
大胡子,匪首;侠客,叶禁。脑中一串名词串成一线,丁冬丁冬,欢快地笑。
“叶禁。”我整整衣冠,走过去。
“堇瑟。”看到我的出现,他只是吃惊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正常“张夫人,真巧。要不要一起坐坐。”
我也笑:“已经不是张夫人了,夫家刚刚休了妾身呢。”
叶禁愣住。
“是为了你哦!”我娇笑,看到案头叶禁的剑。一兵双刃,刃生两翼,是把好剑。
“你不该为了我放弃一切的。”叶禁回过神来,像是不好意思挪开几寸“过来坐。”
娼娘想要抗议,被叶禁无声地制止。
我,岳堇瑟,姿容出众岂是烟花之地的女子可比?
“你们先出去吧。”再一眼,叶禁已是心领神会。
“叶禁,你现在还肯要我吗?”看所有人离去,我凑到他近前,问。一吐一吸,近在咫尺。
“可你已经是他人妇了哦!”叶禁像是为难,搂住我的腰,手点着我的鼻尖。我想起以前,他也曾经温柔地抱着我,点着我的鼻尖骂我是小淘气。
“你是嫌弃妾身的身体不干净了吗?”我闹,扑到他的胸口,听他胸膛中心脏扑通扑通,一下一下又一下。
“怎么可能?”他环住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爱你至深。”
“那那日你为何不来接我?”
“我我到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骗人!一夜天白,从头至尾,我连眼睛都没闭过,怎么可能离开。
“你出嫁那天,我可伤心了好久。”
“有多伤心?”我仰起头来问。
“伤心得连心都快碎了。”
“我不信。”
“小淘气,要不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叶禁宠溺地揉我的发。
“好啊,那就掏出来吧。”我冷笑,双刃剑已出,若不见血必不罢休。
“你”他不敢置信地跳离几步,胸口一道血痕,入肉三分。
真是可惜,一击不成,我大概已无机会。
“臭娘们,对你好点,你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他叫嚣,一张脸狰狞恐怖,尤胜修罗,我怎么就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把剑拿来!”他一跃而起,向我冲来,劈手就要夺剑。真是好笑,当日他说为了防身教我剑招,却不想我竟然也有几分天资,自嫁入张府后依然勤学不辍,小有所成,如今这剑招却反使了来对付他。
“两生花,两星移!”我一面笑,一面使出剑招。我知道自己敌他不过,且看他气急败坏,倒是一件乐事。
“剑还我。”他一个跟斗跃到我身后,伸手制住我。
“来世吧!”我笑,倒手将长剑插向腹部。
“欣罗,你有没有事。吓死我了!”王敏匆匆赶到医院,大吼大叫的,弄得一病房的人都仇恨敌视地看她。
“我没事,倒是韩筑。”我看向病床上的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虽然已经脱离危险期,要恢复恐怕还要一阵子。
“有没有搞错哦!”王敏一拍额头瘫坐到椅子上“你还真不是普通的霉,怎么这么传奇的事情都给你遇上了,张睿呢?”
“抓起来了。”我叹口气,递个削好的苹果给她“什么不好玩,玩枪。”
“他倒还真舍不得你啊,为了挽回你,连这招都用上了?”
“开什么玩笑,他不过就是个独占欲发作的神经病,你别把我跟他扯上干系,寒死我了!”
王敏惊讶地看我,一面连连捶胸口,大概被苹果噎住了。
“你想通了?”
“切,我这么潇洒的人,怎么可能被个神经病困一辈子。”我鄙夷地看她“不过张睿老爹朝里当得大,没准这次还不会被重判,真令人气愤!”
“算了算了,反正我看他再也不敢来惹你了!”王敏一副怕怕的样子“我听我哥说了,说他们刑警赶到时,你已经把张睿揍得不省人事了!”
“废话!有个人拿枪指着你,不反抗干什么!”我冷笑“谁让他动我的人!”
“赵恭?”
“你醒了?”
“嗯。”“叶禁已经被关押在大牢中了,他就是刑部跟了很久的那个江洋大盗,这次竟然误打误撞让我抓到。”
“赵恭?”
“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再晚到一步的话,大概就真的救不到你了堇瑟?”
“赵恭?”
“嗯?”
“我还能再回来吗?”
“傻丫头,你现在就在赵府啊”****
“唔这个故事还算可以吧。”照见取下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关掉一旁的投影仪。
“呜哇,谁蒙我的眼睛,快快快,快拿开!”
“照老头,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死丫头,谁跟你说我是老头了!”
“那叫你照老太好不好?”言商笑嘻嘻地挪开手,坐到椅背上“又在收集故事了啊?”
“废话,哪个作家不收集故事的。别叫我老太!”
“你不是作家,你是个妖怪。”
“去去去,小孩子别乱说话,我哪里不像个作家了!”
“随你啦,这次的故事怎么样?”
“还算不错。”一提到故事,照见就来了兴致“那个人类女孩子想象力还挺丰富的,我不过把幻镜放出去,又给了她一点小暗示,她竟然能够编这么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给我,还真是小说看多了。”
“噢,你骗人喽,又拿假三生镜出去了!”
“嘘嘘,别拆我招牌。三生镜是我镇店之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出去。”何况我还要拿它梳妆打扮呢,后半句话在心里滚了一圈,倒是没有说出口。
“好了,不跟你瞎掰了。我来是要告诉你,最近做生意当心点,有个警察盯上我们了。”
“警察有什么了不起,干吗这么紧张。”
出人意料的,这次言商并没有笑嘻嘻地反驳。
“怎么了?”
“是他,他回来了!”
“他?”
“他!”
“嗯,是他。”
“这样嘛我明白了。”
“那我先走了,我还要去通知其他人。”言商跳下椅背,跃入一面镜中,消失无踪。
他回来了?那个连三生镜也照不出过往的男人?
照见枕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