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初上。
杨逸之终于追上了相思,他知道,自己那惊天动地的一箭并不能让蒙古骑兵彻底退去,他们不久就会卷土重来。但是,这一箭为荒城百姓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这只老弱病残的队伍,已在相思的带领下踏上了深山密林的边缘。
相思看着他被汗水与尘土沾染的衣衫,微笑中有心痛,也有感激。她想要握住杨逸之的手,说一声感谢,但杨逸之却躲开了。
他不能让相思看到他腕上的蛇之圣痕,更不能让她知道,其实承受那些污浊疾苦之血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相思的手落在空中,神情有些尴尬,正要说什么,一群孩子蹦蹦跳跳过来,拉起她的手,七嘴八舌的道:“天女姐姐,过来一下好么?”“天女姐姐,请你看点东西哦。”“天女姐姐,我奶奶病了,她说想见你”拉起她就往林中走。相思只得冲他一笑,低头匆匆走开了。
杨逸之望着她簇拥在人群中的背影,脸上也浮起一个笑意。
她的谢意,他已经知道。
他心中再次许诺,一定要将她和百姓护送到安全的地方,一定要让她成为荒城真正的莲花天女,因为只有她,有这样的慈悲。
他静默地随着队伍前进,看着所有的人用虔诚的目光看着相思。
看着相思真诚地用自己的温柔,安抚这些人饱受命运蹂躏的心灵;看着那些孩子把他们最珍重的玩具拿出来,奉献到相思面前;看到满头白发的老人家,握住相思的手,眼睛里满是感激的泪水;看到年轻的小伙子,背起老人,携着小孩,让这个队伍走得更快一些;看到恶在慢慢消退,朴实的善正在悄悄蔓延;看到相思温婉的笑容不时浮现在那憔悴而美丽的脸上
他知道,这时的她,是最欢喜、最愉悦的。所以,他肯丢失风月之力,让身体承受飞血之伤,只为看到这欢喜,这愉悦。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获得的,远远大于所失。
深山的路并不好走,既不适合蒙古铁骑,也不适合步行的人们。
尤其像他们这只队伍,多是老弱病残,真正年轻力壮的人占不到十分之一。何况他们还刚经历了瘟疫与丧失家人的悲痛。
足足走了两天,方才走到祭坛之处。此处,才是入山的开始。
从此进入山中,林莽才开始密集,山深林密,五百多人进去之后,的确非常难寻,但照这只队伍的速度,只怕再走十天,才会真正安全。
被杨逸之一箭之威惊走的蒙古兵,是否会犹豫十天?杨逸之并没有把握。
他只能尽自己的力,多帮着老人们走快一点。
终于,在第三日,蒙古铁骑的轰鸣声,再度传了过来。熊熊火光,燃烧在荒落的城池上。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这预示着,城已破。
城破之后,蒙古铁骑兀自不肯罢休,那就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蒙古铁骑想要将他们全屠灭。
这在蒙古人看来,并不算什么残忍之事。他们经常攻下一座城池,便开始屠城。大军所过之处,往往便成为荒无人烟的荒弃之地。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恐惧。
相思也有些惶恐,但却努力掩饰着——她不能让这些人看到她的恐惧。
她勉强笑道:“大家放心,既然我已降临到你们中间,便会用我的神力让你们脱离险境。这是上天的旨意。”
这是谎话,但没有人怀疑。他们虔诚地匍匐在地上,拜谢着上天与莲花天女的恩赐,然后,他们不再害怕,跟着相思向更深的山中迈进。他们的虔诚,给了他们走下去的力量。
只有在月色隐没的一瞬间,她的脸上才闪出一丝深深的愁容。
这点愁容,只有一个人能看得到。
杨逸之悄悄走到相思面前,道:“我去引开他们。”
相思轻轻点了点头。她的真气仍被日曜用天一真水之毒封制住,仅能让她率领着众人跋涉,却已无力及它了。
她现在所能依赖的,就只有眼前这个男子。
这情形之紧急,竟让她无裕去想,这个男子为何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将她从天授村救出,然后又陪着她拯救了满城百姓。
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相思心中突然一惊,不敢再多想下去。
她知道他的身份来历,也听说过他曾拯救武林于水火的传说又或者,自己太多心了,这一切,只不过因为他也是一个善良的人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纷纭的杂念驱出脑海,向他点了点头。
杨逸之轻轻道:“保重。”萧疏的身形向山林中隐去。
他的衣服沾满了灰尘,但在他温和的笑容映照下,却仿佛轻披鹤氅的公子,正命人整顿车架,将要雪夜访戴。
那是一段千古风流,在此人而为风骨。
述之不尽,与生俱来的风骨,早已融入了他的生命。绝不因他是否有倾绝天下的武功、高出群伦的位望而改变。
这一切,已深入血脉,只属于他本身。
但相思却感觉到一阵不安。
也许是因为那沾满尘土的白衣,也许是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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