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晚,在上海的天发池大酒店里亦有一场婚礼宴会。沪上新派风俗,若是新人有一方信教,则早晨在新房举行中式婚礼,向晚再去酒店行西式礼。典礼正进行到互换戒指的环节,新郎满脸微笑,伸手抬起新娘的手腕,徐徐将戒指替她套上手指。新娘子神色娇羞,缓缓低下头。
观礼的宾客们掌声雷动,人人脸上俱是欢欣喜悦之意。雪樱坐在第三排,将礼台上一举一动看地清清楚楚,侧脸悄声对丁香说:“新娘子手里的捧花,跟她衣服颜色不配。” 原来新娘穿着一件苹果绿绣小鸟的礼服,捧花却选了紫色的薰衣草,扎花的缎带颜色也极深,腾腾的仿佛有杀气。
丁香瞪了她一眼道:“你入魔了?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是西画系鼎鼎大名的才女,随手搭配的色彩都能入画。”见雪樱微笑无言,自己却又叹了口气,摇头道:“表姐这身衣服,确实搭的不好看。”
原来新娘子是丁香的表姐,嫁得了好夫婿,自然要千请万请众表妹们来观礼。丁香原本跟她合不来,却拗不过面子,只得答应。恐在典礼上无聊,便硬拉着雪樱陪她一起。
等一对新人在婚书上签过字,便算礼成。新娘子朝着众表妹们坐的方向嫣然一笑,微一抬手,遥遥的将花束朝她们抛来。未婚的小姐们轰然尖叫,纷纷站起身抢夺。谁知天不从人愿,花束飞到第三排时,便不偏不倚地掉了下去。
雪樱正在与丁香窃窃私语,不提防这束千人瞩目的捧花正正飞来落在她怀里。薰衣草的紫色浓得仿佛化不开,锦绣似的在眼前闪动,捧在手中香雾氤氲。她犹在犯愣,丁香却嗤嗤笑着,一把将她推起来。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宴会厅中立时雅雀无声。
她只做学生装扮,淡黄地印花束纹纱的上衣,式样极朴素。那紫色的捧花衬着她美玉般的气质,不知怎地便有了诗情画意。她却忽然面红耳赤,甩手将捧花扔到丁香怀中,扭身坐下道:“我已经嫁过人了。”
丁香满脸促狭笑意,拉过她的左手笑道:“结婚的人要戴戒指才算数。怎么你嫁的人这么小气,连戒指也不肯买一个?”将花束硬塞回她手中。
她正要说话,满座的人却已站起身,潮水似的朝餐厅涌去。丁香欢呼一声,拉起她便随着人流走。她微一使劲将手挣脱,摇头微笑道:“我要早些回去,你自己去餐厅吧。”
丁香已被人流挤开,相隔好几米远,再也够不着她了,只得回头笑道:“那明儿……我有事跟你说……”声音亦是断断续续的,不大听得清。
她点头答应,扶着椅背牢牢站定,等人流稍退,转身朝酒店的正门走去。
酒店门口的黄包车夫见客人出来,忙上前招揽。她挑了一辆干净的坐上去,微笑道:“闸北台家桥,益群纺纱厂。”
祖荫还在试纱室看着技术工检验棉纱质量。他这一年来放下身份,真心实意地学习纺纱知识,如今虽比不上专门技工,却也不至于被蒙骗。见棉纱被使力一拉再松开后,便成了软绵绵一线,韧劲尽失,不由得微蹙眉头道:“棉纱捻度这么松,究竟怎么回事?”
他待工人十分和蔼,颇得众人爱戴。技工见他询问,恭敬答道:“不知道是不是农村织户浆纱时出问题了。”祖荫默默地想了想道:“照着织户的法子,在厂里也建一个浆纱槽,多多试验几回。若真是这里的问题,咱们再好好想法改进。”
他凝眉思考,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身后一声极熟悉的轻咳,心里一喜,回头果然见雪樱怀里捧着一束紫色薰衣草,俏生生地站在门外。衣衫淡黄,微笑亦是淡淡的,整个人便如一朵半开的花,流溢着甜蜜的芳香。
他无声的一笑,扭头对技工道:“明天再继续。”走出来亲自拉起她的手微笑道:“今天不是礼拜日,怎么有空过来?”
雪樱眼波流转,笑容如春日牡丹般大方:“我跟同学去参加婚礼,见酒店离纱厂不远,典礼一毕便来了。”
祖荫叹了一口气,皱眉道:“原来沾了婚礼的光。还满心以为你牵挂我,不肯等到礼拜日。”
雪樱听他口气十分可怜,嗤的一笑,脸色微红,低头悄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他长笑一声,眉开眼笑地与她携手回到宿处。见她忙着找到花瓶往里注水,便拿起花束笑道:“这花儿跟你的衣服很搭配。”却见花束上还捆着缎带,猛然醒悟,皱眉道:“这是新娘子的捧花?”
她轻轻点头,微笑道:“本来要还回去,丁香说我没戴戒指,不能算得数。我也懒得跟她争,反正花儿很好看,扔掉怪可惜的。”
祖荫已是脸色大变,冷哼一声,抬手便狠狠地将花束扔到门边。她心下惋惜,顿足道:“干嘛要跟花儿较劲……”话未说完,已被他拉到怀中,铺天盖地的吻下。
暖暖的吻在唇间反复辗转,悠长温柔,令人神迷心醉,她亦慢慢地在他怀中绵软,渐渐将脸埋到他怀里来,听他心跳稳稳。他亦伸臂紧紧搂住她,两人都静静的不说话。良久他伸手揿灭床头的电灯,含笑温言道:“睡吧。”
晕黄的灯光灭后,室内骤然跌入一片漆黑。青白色的月光照在窗帘上,隐约瞧见院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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