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一病一年多。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里,我们都没再关心过小人参的事。偶有几次去王婶家里,也再没见着他家那只曾经用来浸泡小人参的玻璃缸子。
华奶奶也依然没有出现。住院部半山处那团幽蓝的光偶尔还会闪动,但我已经不关心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正随耗子的生病的事被一点点淡化。即使偶尔出神的时候,我也尽量不去想,也不敢再去想。
一年半后,我都快上高三了,耗子的病情出现好转,竟然还渐渐恢复了以往的记忆和智识。他的父母和我们这些老邻居都很为他高兴,医院里一位刚毕业的大学生还主动提出为他补习功课。结果我正式跨入高三的门槛时,他竟然也顺利的通过考试,开始从高一重新读起来。
我心里那块以为这一辈子都解不开的郁结,总算是渐渐解了开来。可惜那年,我爸爸单位分到一套更宽敞点的房子,我们全家搬了过去,从此跟耗子也就来往得少了。加上高三实在忙得焦头烂额,我也就无暇再去看望他。
高中毕业以后,我去省城上学。在学校里听说医院里那栋小土楼拆了,住院部旁边又另外盖了两栋好点的家属楼,耗子家和王权贵也搬走了。不过两家各在一栋楼上,离得很远,偶尔见面,大人之间还是互不理睬。倒是耗子见到王婶,还是会很亲热的打声招呼,而见到王权贵却视若无睹,冷冰冰的哼也不哼一声就走开了。
大二那年,我又听到了一些关于耗子家的事。这些事再次将我推入冰窟,好长时间喘不过气来。
起先是一个暑假的夜晚,耗子的爸爸在看电视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摔倒在地板上,从此再没起来。据说当时耗子和她妈妈都在。冯妈妈在洗澡,耗子在书房里写作业,两人听到噗通一声,先后赶了出来,冯爸爸已经人事不省,没能再救过来。
后来有人说,当时他们听到冯妈妈哭喊叫“救人”,他们赶进去见到耗子爸爸的时候,感觉他脸上表情非常古怪,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然后被活活吓成那样的。
紧接着是几个月以后,耗子的妈妈莫名其妙的跳楼了。当时耗子在学校晚自修,有人通知了他班主任。班主任没敢直接告诉他,而是借故将他留下写作业,然后在班主任家里住了一夜。过了几天,几个老师才慢慢将事情讲给了他。
听到这些事情以后,我发了疯的试图联系耗子。那时他的家里已经装了电话,可我每次打过去,都没人接。再后来就干脆打不通了。
我于是又往他学校写信,可每封信发出去,都是石沉大海,一点音讯也没有。
放假以后,我回到家里扔下包,第一件事就是往学校跑。我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耗子,我想知道他的近况。
可是当我站在校门口,看着耗子手里抱了几本书,神情木然的从我面前走过时,我却又压抑到红了眼睛,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来。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他快走进医院大门时,我才叫住了他。他听到我的声音,似乎是站着愣了半天,才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也并没有显出特别惊讶的神色,只是漠然的说了一句:“是你啊。”
我点点头,尽量控制住自己得情绪,平静的说道:“一起吃个饭吧。”
耗子摇摇头,“不了,晚上还有自习。”
“今天是周六。”
“哦……那我要在家看书。”
“那我上你家吃饭。”
“我吃泡面。”
“我跟你吃泡面。”
“我……”
“耗子!”我眼睛直视着他。
他沉默了一会,转身拐进医院大门,自顾自往家走去。
我跟在他后来到了他家里。这是一栋五层的楼房,他家住四楼,面对着住院部后面的大山,显得特别安静。自从他搬家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到他家来做客。只是没想到,偌大一个三居室,竟然显得如此空阔冷清。
耗子没有说谎,他厨房里除了泡面,还是泡面。我看着有些生气,在他正准备把烧好的开水往泡面里冲的时候,我终于按捺不住,一把将泡面打翻在地,然后出门去医院外面的饭馆里点了几个小菜,并带了几瓶啤酒回来。
那个周六的晚上,我们都喝得烂醉如泥。我们什么都没聊,也确实没什么可聊的。耗子起先只是吃饭不喝酒,而我只是喝酒不吃饭,他看不下去了过来劝酒,结果自己夺了我手里的啤酒瓶子一气往肚子里猛灌。
我看着他被酒水整个淹没之后,终于显出有那么一点痛快的样子时,憋闷已久的内心忽然直想大声吼叫。可是半天吼叫不出,只好另开了一瓶酒,也朝着肚子里猛灌。
喝完酒后,我们噼里啪啦摔碎了好几支瓶子,然后肆无忌惮的吵闹到深夜。可是自始至终,整栋楼里都非常安静,没有人来敲门,也没人在楼上楼下叫骂。我想他们一定也对耗子心怀同情,正巴不得他能这样痛痛快快的发泄一次,至少这样不会憋坏。而我虽然彻夜不归,却也没再被父母揭皮,并非因为我已经是一个成人,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我是去找了耗子。
那天以后,耗子开始接我电话,虽然考虑到他已经高三,我尽量不打扰,不过还是时不时的提醒他别再吃泡面,那不符合“耗子”的作风。
可是嘴里虽然不说,我心里却始终有个疑惑。我不明白,为何耗子在偷取小人参之后的那个夜晚,自家会连连发生了这许多不幸?难道这些事情之间,竟有什么可怕的联系?
我大三那年,耗子也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学习采矿。
他选的这个专业令我非常吃惊。此前他是比我坚定的要子承母业学医的,可是为何那么好的成绩,却舍弃一直坚持的理想不去实现,而是选了这么一个在我看来异常冷门的专业。
可我问他的时候,他却只是很平静的说:“石头挺好的啊,至少……至少不会流血。”
虽然同在一个城市读书,但两个学校离得并不近,不过至少还是可以偶尔见见面了。只不过,我们的关系始终还是隔了一层。他整个人还是处于非常自闭的状态,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情。
他这样的状态,我自然是很理解的,可我不希望他一直蜷缩在那些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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