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御花园草木并不繁盛,虽然有从温室里搬出来应景的各色鲜花,却不及四季常绿开得十分茂盛的丛丛细竹,夜风一吹,竹叶“簌簌”作响,随着一盏盏花灯摇曳而起,犹如竹浪翻滚的墨绿色海洋,配上其间点缀的嶙峋怪石,倒别有一番景致。
此刻,位于御花园一侧,原本应该喧嚣沸腾的上元夜宴,却因为沈贵妃的一声“怒吼”,而悄然变得安静起来。
从最上方丹陛月台上的帝后,到下侧的皇亲国戚后宫妃嫔,再到众多前来赴宴的二品以上官员和家眷,此刻都噤了声,目光纷纷投向一层青幔隔开的那个席位,好奇到底里头发生什么。
感觉到上百双目光注视着自己,沈蕴凌已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可她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出丑,反而将一腔怒意都洒在了表情静默而淡然的莫瑾言身上。
莫瑾言越是不理,越是沉着,沈蕴凌就越来气,用着染了鲜红蔻丹的指尖指向莫瑾言,几乎已经戳到了她的眉心:“怎么了,现在你却不敢开口了吗?刚刚不是还伶牙俐齿地骂本宫不成体统么?”
微微蹙眉,瑾言抿着唇,叹了口气,也从席榻上起身来,却继续无视沈蕴凌,而是向着一层黄幔隔开的帝后跪下,礼数周全地伏拜后,才朗声道:“禀皇上、皇后,臣妾从头到尾都没有骂过沈贵妃一句,反而是她步步紧逼,态度骄横,这点,臣妾身后的一众妃嫔都能为臣妾作证。”
随着莫瑾言清甜甘冽如美酒香醇的嗓音说出“作证”二字,十几二十个端坐在沈蕴凌身后的妃嫔们竟然都齐齐点了点头,像是早就说好了似得,无一例外。
实在不是莫瑾言的声音魅力太大,而是她摸准了这沈蕴凌平日里在宫里飞扬跋扈惯了,定然把各位妃嫔都得罪了个干净。后宫这样的对方,一旦有机会,绝对没人会雪中送炭,有的,全是落井下石,所以不用回头看,她也能知道此刻身后是个什么情形。
见妃嫔们纷纷点头,看的上首的皇帝眉头一沉,皇后南婉容更是露出了怒其不争的神情,伸手按住了想要说什么的皇帝,然后开口,对着体面尽失的沈蕴凌严肃地道:“沈贵妃,瑾言是本宫的弟媳,亦是身居一品的景宁候夫人,可不是你身边可以随意呵斥欺辱的宫女奴婢。时候不早了,今日宴席乃是你亲自忙里忙外,想来是因为太累了,又饮了酒,这才失态的。本宫准你先行回景怡宫,快歇息去吧。”
听得皇后这样说,虽然言语间是帮衬着莫瑾言,也斥责了沈蕴凌两句,但却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而给了沈蕴凌一个台阶下,让她赶紧离开,也免得再继续出丑。
众人都觉得皇后果然不同,竟有如此气度,能容下身边这个性子尖锐的贵妃,着实不易,也更体现出了母仪天下的宽厚仁慈。
哪知沈蕴凌并不领情,反而脸色一变,哭着就往皇帝月台之下的位置“扑”过去,梨花带雨,好不凄楚可怜:“陛下,臣妾并无意针对景宁候夫人,是她句句绵里藏针,含沙射影地污蔑臣妾,您可别被她一把好嗓子给迷惑了,反过来以为是臣妾的错啊!”
一旁跪地埋头的莫瑾言听在耳里,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任谁也无法察觉的笑意来。
这个沈蕴凌,真是笨到家了,随便说几句话出来都能被人挑出错,竟然还敢在皇帝面前撒娇耍泼。看来,东方寻这个皇帝也不好当,碍着沈家的面子,却要留着这样一个蠢妇在身边,日夜相见,枕席相拥,恐怕早就不耐烦了吧?
莫瑾言这厢刚想到这儿,上首的皇帝就憋不住了,沉声开口,含着一丝愠怒:“你说谁被迷惑了!朕看你是久疏管教,你信不信,朕立刻就让汝阳候把你领走!等你学会什么是礼数规矩之后,再由皇后决定你是否可以回宫!”
听得脸色煞白,又被皇帝点名,沈从义也终于有了机会可以摆脱掉南华倾了,一个箭步,十分灵活地就来到了沈蕴凌的旁边,先是一把将女儿的拉住,和自己一起双膝跪在了地上,然后语气惶恐地道:“皇上请息怒,贵妃娘娘心性单纯,听不出太过绕弯的话,这才着了到。还请皇上念在贵妃娘娘一派天真和不被尘世所染的真性情,要怪,就怪老臣从小放任,只想保着贵妃娘娘的纯真,这才导致了她如今的不知人心,不识险恶,还请皇上恕罪!”
听得沈从义这样说,莫瑾言几乎要吐了。
什么心性单纯,什么一派天真,还有什么不被尘世所染的真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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