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相信。
她要对的起这份信任。
“小草,你住的地方,是不是回不去了?”
“嗯。”
“那你今后住哪里?”
她没有吭声。那里也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地,早晚她都要离开,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她也只能安慰自己,没有这样的契机,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下定决心。
晚风凄冷,她打了个哆嗦。季天雷将外套脱下来往她身上披,小草一躲,笑嘻嘻地说:“我哪里有那么柔弱,雷子哥,不用担心,我可是小草!”
到哪里都能生存的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任职的那家拳馆,二楼有个杂物间空着,就是有点小。可惜我没拿大门钥匙,只能等明天过去收拾,你先凑合着住吧。”他看着单薄的小草,有些心疼。
她听了很高兴,“雷子哥,我欠你的人情,怎么还啊!”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软的发丝在手下,顺顺滑滑,心突然就跳的很快。傻丫头,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这些话,嘴拙的他说不出口。他觉得一无所有的自己,还没有许下承诺的资格。但是,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幸福。他在心里默默发誓。
小草听不到他的誓言,挥挥手,“雷子哥,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否则你妈又该担心你了。明天见!”
说完蹦蹦跳跳的往前走,她不走,他不会走,她不能一直拖累他。
身后,传来他的叫喊:“丫头,今晚你怎么办?要不先找个旅馆凑合一晚?”
她头也不回,小手朝后摆摆,“不用担心,我人气很高,随便找个姐妹,都可以收留我!”
寒风瑟瑟,吹的她的棉衣像面包一样鼓起,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夜晚,安小草在地下通道,捡了几张报纸,蜷缩着身子半坐半依在墙边。她从来没有随便可以找到的姐妹。旅馆要钱的,她不能事事都依赖别人。
她一直在做坏事,说谎话,真不是一个好女孩,活该有这样的报应。她想。
*** *** ***
翌日一早,从季天雷那里拿了钱,安小草直奔医院。
没问钱是怎么凑来的,她不敢问,害怕自己会不忍心。有些人情欠了可以还清,有些会是一辈子的债。
医院缴费大厅热闹喧哗,人来人往和自由市场有一拼。
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她却两样都占齐。
当年,就是在这里,她怀揣着仅有的一点钱,带奶奶来看病,被小偷摸了去。
几年之后,角色倒置,她踏入职业扒手的大军。可即使因为完不成任务被痛打,她也始终没有在医院偷过钱。那些是救命的钱,丢钱时候的绝望,她永生难忘。
因为她不够狠,活该被李叔当成弃子。
交完费,还剩下一百多块钱,她仔细地叠好贴身放起来,这是她现在仅有的财产了。
奶奶不是小草的亲奶奶,却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小草妈据说在她出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小草爹在她十来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奶奶是她的邻居,孤寡老人,没有奶奶,小草活不到现在。
她似乎生来就是欠债的,讨走了娘的命,逼走了爹爹,后来连奶奶也生病了。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扫把星”。
奶奶老年痴呆很严重,脑袋里有个橡皮擦,把所有的记忆统统擦干净,根本就不认识小草。
其实忘记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好,那些抛弃她们的人,根本没必要记住。
可是,奶奶却连她也忘记了。
奶奶以前是多么温柔慈祥的老人,可现在却像个坏脾气的小孩。
护士说老人容易大便干燥,小草来的时候特地买了两根香蕉。
熟透的芝麻蕉,很贵。她在小碗里捣成泥,拿起勺子挖起来喂到嘴边,奶奶吃了两口不乐意,挥手一把将碗打翻。
碗扣在地上,香蕉泥倒出来,黏黏糊糊,小草蹲在地上半响没动。
奶奶嘴巴里嘟嘟囔囔,无意识的一会儿叫妈妈,一会儿叫女儿。
奶奶是有个亲生女儿,可是二十多年前,就抛下她走了。小草很想将奶奶摇醒,你身边只有我,就算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会回来看你。
可她说不出口。
一股热流似乎从脸上流进心里,灼热的火烧火燎,她摸摸脸,没有泪。
从医院出来,已经到中午。
安小草掏出空皮夹,阳光下那张熟悉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刺眼,很想抽出来撕碎。可等下还指望用它来换钱,她没办法下手。
多少年了呢?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她阖起双眸,想这些干什么呢?都已经过去了。
都过去了……